拆风静半晌没有作声，虞安也把剑夹在怀里看着他，铃铛没有响过。
过了一会儿，拆风静往椅子前面坐了几寸，探身重复：“九州的皇帝，江暮瑾。”
沈郁这回听清楚了，手移下来搭在扶手上，问道：“为什么要杀他？”
拆风静又靠了回去，表情严峻，“这个应该不用解释吧，我们是鲤云国人，九州灭了我们的国，杀他复仇不是自然不过的事？”
沈郁姿态放松地打量他们二人，看上去单纯一副谈生意的模样，但书房里的气氛却不知不觉变得紧张。
“为何要找我？”
第二个问题一出，拆风静的嘴角藏不住一丝嗤笑。
好像他早已料到沈郁不会接受。
“沈楼主是喜欢人把话说透的类型吗？”
“是啊，我不喜欢猜别人的心思。”
沈郁语气松散，眼神却带着冷意。
拆风静抿着唇角点点头，努力做出诚恳的样子。
“找上沈楼主的原因，是因为长公主的女儿在你这里。”
他接着眼珠往右偏了偏，指指虞安，“他的妹妹也在你这里，他妹妹保护的是鲤云国曾经的镇国大将军古将军的女儿，算来算去，沈楼主好像和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
拆风静注意观察着他的表情，“如果沈楼主不想在这条船上，可以把长公主的女儿交由我们来保护，虞安曾是鲤云国主的侍卫，按理也该继续保护长公主之女，另外，古宁小妹也该和我们离开风波楼。”
沈郁听完简单想了想，疑惑道：“在这条船上就要去杀九州皇帝吗？”
拆风静一副聊不下去的样子，往椅背上一瘫，虞安便接着话说道：“我们是这样打算的。”
“那你们前几年在做什么呢？仙儿已经十四岁了，年底就要十五了。”
沈郁一点也不客气，还没提萧宁和古雾雨的事。
虞安冷淡的表情在提到仙儿时终于有了一些变化。
“前几年没有找到小公主的下落，我们进入中原也有困难。”
沈郁没有信他的话，虽然他感觉虞安看上去不像擅长说谎的人。
“说回杀皇帝的事吧。”
沈郁今天不像原来那般有耐心，直截了当道：“风波楼已经解散了，不会再接杀人的生意，你们说我和你们是一条船上的，那这件事其实就与生意无关，也与风波楼无关，如果你们是想请我去杀皇帝，或者拉我入伙，我现在就可以给你们答复，我拒绝。”
此话一出，屋里的气温顿时又低了几度。
沈郁目视二人，等待他们的回应。
“能说说为什么吗？”懒散支着下巴的人换成了拆风静。
沈郁诚实道：“我只想让仙儿平平安安度过一生，这是她父亲的遗愿。”
“但她的母亲是我们的公主，她也是。”
拆风静云淡风轻地释放着满满的压力。
沈郁的话就在嘴边差点脱口而出，但考虑到他们的心情，将这话压了下去。
虞安忽然对沈郁说道：“她的出生是改变不了的，即便你想让她回避，九州皇帝也不会放过她。”
“这你不用担心，我会保护好她。”
沈郁的眼神里容不得一丝怀疑，像是在说谁也不能伤害萧仙儿。
拆风静饶有趣味地注视他的双眸，在他眼中看到的自信实属少见。
“结果就是沈楼主既不愿意帮我们杀了江暮瑾，也不愿意把小公主交给我们。”
他说完看了看虞安，然后两人一前一后站了起来。
“既然如此，那就不打扰沈楼主了，告辞。”
虞安没有说话，只握着剑捧了捧手。
沈郁连起身的功夫都没有，二人就一同离开了书房，听不出动静地下楼去了。
“我就说不该我们两来谈。”
走出了前门，拆风静才感慨道：“我不会说话，你又不说话。”
说完看了看虞安提着剑沉默寡言的模样，叹了口气。
沈郁在楼上站到了窗前，一只手撩着帘子，地面上两个缩小的人影渐渐远去。
没过多久，一个系着红色斗篷，牵着马的人也从院子里走到了正门。
马是风波楼最好的千里马，马鞍上搭着一个包袱。
沈郁看着她在院门短暂的消失，又在门外缓缓现身。
然后回眸朝楼上望来，视线在空中的枝桠间寻觅。
楼太高了，她眼神再好也看不到沈郁，但沈郁却能看见她。
微蹙的眉心下，眼波幽沉，像流不动的湖水。
梁洛雪转身牵着马走了，沈郁握紧竹帘的手，最终也随着她在视野中消失而松开。
“楼主，副楼主怎么走了...”
萧宁静悄悄地来到了身后，看着沈郁面前的竹帘垂了下来。
沈郁很久才转过来，问萧宁：“你怎么不先问问你哥的事。”
萧宁听出他不愿意说起副楼主，努力把话头压了下去，犹豫地问道：“我哥的事...楼主愿意告诉我吗？”
沈郁站在桌边，想和她说，可再仔细一想，还是不要说得好。
“吃完饭我们该去找楚前辈了。”他又转了一个话题。
“楼主...”萧宁往他身边走了两步，“你真不去劝劝副楼主吗，她一个人...万一路上有点什么事怎么办？虽然她武功高，可毕竟是个女子...”
“她不会有事的，你不用替她担心。”
萧宁见他冷颜冷面，便知这次的事情一定不简单。
沈郁看到萧宁发愁的模样，心里像冷水在沸腾，噗通噗通，冒出的却都是冰渣子。
“走吧，我们去外面吃，吃完了就去找前辈。”
他说完低下腰来拉出抽屉拿钱袋。
萧宁看着他始终在回避，虽然平日和梁洛雪相处总是有很多摩擦，但她真要走了，她又觉得舍不得。
“楼主，你去找副楼主吧，我自己去就行了....”
“别再提她了！”
沈郁突然拍桌子大喊一声，这一声把萧宁吓得一哆嗦，眼神也受惊地暗了一些。
“楼主....对不起。”萧宁耷拉着耳朵，委屈巴巴地说。
沈郁把头偏了过去，冷静冷静才转过来，叹口气道：“是我的问题，是不是吓到你了？”
萧宁很久没见过他这样控制不住脾气，硬邦邦地摆了摆头。
沈郁放轻了口吻道：“我们出去吃吧，你能去叫一下古姑娘吗，我有些事想问问她。”
他的表情很严肃，看上去不是小问题，萧宁心想可能和她哥有关，马上点头答应。
两人下楼后，沈郁去医馆和许恨心打了个招呼，她也想问梁洛雪的事，但沈郁板着脸，脾气不同平常，她便没有多问，只叫他早些回来。
..........
梁洛雪牵着马往城外走，和沈郁的位置离得越来越远。
不知走了多久，她一抬头看到高大的北城门，才发现已经走了这么远了。
这回是真的不留余地了，她脑袋懵懵的，骑上马出了城门。
刚过了门，忽然听见一声短促的哀叫，像是小狗的声音。
她随意瞥了一眼，看见值勤的守兵将一只灰扑扑的小狗甩出了城门，在地上滚了两下才停下。
呜呜哀鸣引人侧目，梁洛雪也看了过去，不过一只流浪狗而已，不足为奇。
她望着那小狗，只觉得它可怜，周身的毛都黏在了一起，脏兮兮的沾着泥水和剩菜。
可不知怎么，她却看得出神，依稀能分辨出是只白毛的小狗，在她骑着的马蹄旁，努力地爬了起来，咕哝一声，丧气地扭头走了。
梁洛雪也没有目的地，便好奇地跟着它，她才让马儿走了一步，就到了小狗前面。
她停下来，那狗却没停，继续往前爬着，好像他们只是顺路罢了。
“哼...”
梁洛雪越看这狗越不顺眼，跳下马去，从包袱里抽出张好看的丝巾，不嫌浪费地将那狗裹了起来。
小狗自是乱挣乱吠，向梁洛雪伸着爪子。
梁洛雪把胳膊伸得笔直，闻到一股难闻的气味，皱着眉头道：“你这脏东西...看你可怜，我收养你了，以后你就叫沈郁，敢惹我不高兴我就把你卖给狗肉庄让人炖了，你听到没有？听到了就叫两声。”
小狗刨着爪子，只管旺旺乱叫。
叫得梁洛雪满意地笑了笑，“算你听话，先找个地方把你洗洗。”
说完裹着丝巾把它提在手里，骑上马慢悠悠地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