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后，沈郁一个人坐在大殿里，等梁洛雪和江暮瑾谈完他们的婚事。
殿内殿外都没有一点声音，阳光洒在窗前，照着漂浮的尘埃。
沈郁坐在红木的椅子里，视线放空地望着窗户，跟着那些微小的灰尘漫无目的地移动。
他的表情十分平静，静得有些忧郁，好像每次动了想成亲的念头，就会发生一些不好的事情。
不管怎样，他不会再走一次回头路了。
“沈郁。”
梁洛雪从内殿走了过来，她的体态总是保持地很好，身姿挺拔颀长，一点也不扭捏。
沈郁还没站起来，等她走到自己面前，抬头道：“谈完了吗？”
“回去吧，路上和你说。”
“我不用再去和皇上说一声吗？”
梁洛雪拉起他的胳膊，“不用了，他好像要忙了。”
沈郁被她挽着胳膊出了大殿，两个宫女看见他们亲密的举动，低着头红了脸。
“哎....”梁洛雪叹了口气，“皇兄的意思是你只能当驸马，他不能嫁公主，不过你如果要纳妾的话，他说只要我不介意，他不会过问这些。”
“纳妾....？”
梁洛雪歪头看了他一眼，摆明态度道：“就是说我是你的正妻，后面娶的就只能是妾。”
“我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沈郁想到许恨心，忍不住皱了皱眉。
梁洛雪观察着他的反应，哼道：“怎么，替你许姐姐委屈啊？”
沈郁哪能和她聊这个，赶紧闭上了嘴。
梁洛雪也闷不吭声地和他走出了宫门，有一辆马车等在外面。
这时她却停下了脚步，面向沈郁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我都愿意让你娶她了，我是不是已经做了很大的牺牲了？”
沈郁点点头，“是，我知道...你们都受委屈了。”
梁洛雪握住他的手，凝视着他的眼睛，沉声说道：“沈郁，我知道你不太愿意当驸马，我也和皇兄说想嫁给你，搬到宫外来住，甚至不做这个公主也可以，可我父母应该是很想我回到皇室的吧，我总不能一直任性下去，所以....”
“好了雪雪，我没说我不愿意当驸马，我哪有那么不知足。”
“你先听我说，”梁洛雪又往前凑了一步，“我的想法是，还是要照顾皇兄的面子，我们就按照皇家的礼数来办，不过这个就走一个形式，在家里面，我们不分那些，我以后也不会拿这些去和许恨心比，这样你心里会不会好受一点？”
她望着沈郁，露出一张期待的脸来，看得沈郁愣了半天。
这是她说出来的话吗？
“...干嘛你，干嘛一脸怀疑？”她握了握沈郁的手指，语气有些娇嗔。
“我只是没想到你会这么....”
“什么？”
“....这么好。”
沈郁词穷地拉住她的手，感慨地叹了口气，“雪雪，你真的变得太好了。”
梁洛雪却不买账地拍了一下他的手背，又去揪他的肉，“我答应让你娶两个你就说我好，真是臭男人。”
“不是，我觉得你成熟了很多，比我都成熟。”
“是吗？那你叫我一声姐姐听听。”
梁洛雪瞥他一眼，拽着他的手走向马车。
沈郁露出窘态，低声道：“你年龄比我还小...”
“你不就喜欢叫姐姐吗？”
她突然踮起脚尖，把耳朵凑过来，俏皮道：“快点叫一声，我还没被人叫过姐姐呢。”
“......”
沈郁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车夫，还有身后站得笔直的守兵，脸上发热地很快小声叫她一句：“姐姐...行了吧。”
梁洛雪被他喊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惊讶地张了张嘴，“啊...这个感觉真不错…”
然后唇角微微一扬，像是在打什么歪主意。
“你笑什么....”
“哼哼，不告诉你。”
她一把抱住沈郁的胳膊，把他拖上了马车，接着让车夫驾马返回风波楼。
.........
萧宁的房间里，午后的微风轻轻拍打着窗户，她有些低落地坐在窗边，托着下巴看着古雾雨整理行李。
“哎，小雨，也不用这么着急吧。”
古雾雨一反常态地沉着脸，一件一件把衣裳叠好，摆放在箱子里。
萧宁和她说了好几句话，也没有听到她的回应，无力地趴在了桌子上。
“小雨...我们真的要走了吗…其实余州也挺好的啊，就算不在风波楼，我们也可以像夜三郎他们那样，在别处买一套宅子，我现在有钱，可以买一套的。”
古雾雨收拾到一件男装，放在腿上看了看，扭头问道：“小宁，这个是你的衣服吗？”
萧宁偏过脑袋瞧了瞧，“哦，不是，那是楼主的衣服。”
“沈公子的....？”
萧宁起身走了过去，坐在她旁边，拿起她腿上的衣服在眼前展开。
“这是我向楼主借的，我上次被我哥打晕了，我就想穿着楼主的衣服打回去...现在想想好像也不用了，不过，要是以后我碰到他，我还是要替小高报仇。”
她咬了咬牙，捏紧了手里的衣服。
古雾雨的眼神忽然更加低沉了下去，垂着手一动不动。
萧宁收回视线，奇怪地看看她，“你怎么了嘛，我还没见你这样过。”
古雾雨有气无力地摇摇头，轻声道：“没什么...王爷这两天就走了，我们也去和怡王妃告个别，再去和仙儿道一声别，然后我们也出发吧。”
说完站起来离开了床边，走到桌子旁倒了杯水喝。
与此同时，沈郁和梁洛雪也回来了，正经过萧宁的住处，往医馆的方向走。
两人在马车上也说起了萧宁和古雾雨突然要走的事，打算回来问问她们。
正好经过此处，沈郁想到现在去和许恨心说驸马的事，搞不好又要闹得不愉快，说不定她已经问过了提前回来的萧宁，现在正等着他去解释呢。
“等等，”沈郁停下来，拉住梁洛雪，“我们先去问问萧宁，许姐姐那边晚一点再去。”
梁洛雪淡淡一笑，问道：“你又怕她和你发火吗？”
“发火应该不至于...总之等会儿再去吧，先去问问萧宁怎么回事。”
梁洛雪也没太想明白，便和他一起过去了。
古雾雨喝了几口水，往窗外一瞥，竟然看到沈郁和梁洛雪的身影，心知他们应该是来问饭桌上的事来了。
等到沈郁和梁洛雪敲门进来，她才放下茶杯，和萧宁一起走了出去。
“楼主，你们回来了。”
萧宁不自在地抿了抿唇，不敢直视沈郁。
沈郁也有些不好开口，犹豫道：“我是想过来问问，你们中午说想回鲤云，为什么突然要走呢？”
萧宁不知道该不该说实话，其实她也有点搞不清楚自己的想法。
“是我想回去的。”
古雾雨先开了口，然后看了看旁边的桌子，“沈公子和副楼主要不要先坐下。”
沈郁感觉她像装了不少心事，便过去坐下来，想听听她要说什么。
古雾雨这才娓娓道来：“其实原因我中午吃饭的时候也说了，我们是逃难出来的，因为很幸运才遇到了那么多好人，只是我心底里还是想回自己的家乡去，不管是留在玥王府，还是风波楼，实际上都是在依靠别人，要是有机会，我还是想回去。”
沈郁听完沉默了一会，缓缓道：“你这种想法我也能理解，我原以为等这次风波过后，你会回玥王府去，虽说现在玥王也要去京城了....哎好吧，我只是觉得有些突然，因为我记得以前你说你想过平静的生活，我不知道鲤云怎么样，但终归是自己的家乡好一些吧。”
古雾雨听着听着低下了头，闷闷地“嗯”了一声。
梁洛雪看了看她，又看看萧宁，问道：“是不是有人来找过你们，叫你们回去啊？”
萧宁本来沉浸在伤感中，愣了一下，反问道：“你怎么会这么想？”
“我也是觉得很突然啊，从来没听你说过想回去，这两天就突然冒出这个想法...当然我不是要拦着你们，回去你有你的家人，留在余州的话也有我们这么多人，其实不比你回去差。”
梁洛雪之所以不希望她们两个留在风波楼，是觉得萧宁和沈郁走得太近，但对她还是有很深的情分，她真要离开余州，内心实则也很不舍。
萧宁纠结地想了想，在桌子下疯狂地摆腿，突然泄气地嘟囔道：“小雨，要不咱们留下来吧，我感觉余州挺好的...”
沈郁和梁洛雪都凝神望着她们，感觉事情好像不像他们听到的那样。
这时，却听古雾雨略显别扭地说道：“我想回去，要是你想留在这里的话，我可以自己回去...”
“小雨...”
萧宁看着她抬起了头，梨涡因为憋着气而格外明显。
古雾雨忍耐着情绪，眼眶不知不觉憋得泛红，突然站起来转过了身，缓了一会才说：“我真的想回家，我不想...再继续在外漂泊了...对不起，小宁，你也不用非要迁就我，我也不想再给你添麻烦。”
她说完马上走了进去，匆忙的身影把珠帘碰得叮铛乱响。
萧宁看到她这副模样，手足无措地慌了神，想起身跟过去看看，又不明白她为什么非得这么坚持，看上去就像在赌气一样。
“哎.....”她无奈地重重叹气。
沈郁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竟也感到意外。
他没想到古雾雨还有如此倔强的一面，不过，转而一想，他和古雾雨也没有怎么相处过，自然也不能说真的了解她。
“萧宁，你们再慢慢商量一下，这件事不用着急，回去路上长途跋涉也有危险，还是再考虑考虑吧。”
萧宁郁闷地看了看沈郁，努力把那些让她烦躁的话咽了下去，只嘀咕道：“我知道的楼主...不过...我们最后应该还是会走吧...对了楼主，你和副楼主的婚事是不是已经定下来了，是哪天啊？”
沈郁怔了怔，说道：“还没有定，皇上走之前应该会搞一个订婚宴吧，是吗？”
他看向梁洛雪，梁洛雪便点点头，“嗯，可能就这几天了。”
萧宁哦了一声，晃了晃脚，“这样....那定下来你们一定得告诉我啊。”
梁洛雪感觉她有些强颜欢笑，心里也不是很舒服，开玩笑似的说：“你就这么想知道啊，你原来还和我嚷着要争楼主呢，你现在这么看得开了？”
萧宁似真似假地红了脸，朝她吼道：“我那不是看你们太过分了才这么说的，我对楼主那是....是兄弟情！比你们这种感情真挚多了，你跟我比？真是....”
吼完之后，她们两人都笑了，沈郁也在无奈地笑，只是都笑得很勉强，甚至笑得很辛苦。
而在卧室中，古雾雨却坐在床上，一边听着屋外模糊的对话，一边捧着正在收拾的衣服掩面哭泣。
她哭得肩膀一抖一抖的，咬着嘴唇，害怕发出一点声音。
她现在才深有体悟，喜欢上一个人就像得了一场病，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而这场病又和别的病不太一样，当感觉到它对自己产生影响的时候，才会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早已病入膏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