瓢泼大雨把湖边围观的人都赶回了家，前来救火的官兵留下了一些人，继续收拾火后的残局。
许恨心和受伤的丫鬟晓月，暂时被送去了西岸的愈合堂避雨，刘婶和听云听雨也一起过去照顾她们。
余下的人则冒着大雨，小心翼翼进入院子里，清点一下有哪些东西没有烧坏。
梁洛雪把人送到愈合堂后便很快折返回来，急着去找沈郁。
而沈郁正站在卧室里，用一种出离了愤怒的表情面对着萧仙儿。
他看到床上有一把陌生的剑，也看到萧仙儿白兮兮的脸，四面侥幸完好无损的卧室，让他不知道该不该感到庆幸。
他现在能体会到的心情，只有怒意，难以抑制的怒意。
就这么僵持地站了一会儿，沈郁终于开了口，冷冰冰地反问道：“我还活着，你是不是觉得很遗憾？这场雨也让你的计划泡汤了，你是不是还要怪老天爷不帮你了？”
萧仙儿从他冷嘲热讽的语气里听出他的心情，但她不明白他凭什么责问自己？这一切难道不是他自己造成的吗？
“如果你没有骗我的话，是不会发生这些事的，从头到尾都是因为你，你答应我的事情没有做到，和那两个女人....做了那些事...”
她的心跳又开始加速，死命瞪着他身上湿透的红衣，“你还要瞒着我和梁洛雪成亲，这都是你造成的，如果你早一点和我成亲，把她们赶走，我根本不可能会被你逼到这种地步…都是你！全都是因为你！！”
萧仙儿突然尖叫起来，毫无征兆地陷入崩溃，疯了一样扫掉桌上的茶具，推倒花瓶，摔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沈郁全程无动于衷地看着她发疯，看着碎瓷片飞到自己脚边，又看着她把剑抽出来，双手握着乱挥乱砍。
“你为什么总是要骗我！为什么只会欺负我！为什么就是不肯爱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沈郁咬紧了腮，肚子里的火被她问得越来越旺，一个箭步过去夺走她手里的剑，提着她的手臂怒吼道：“你还没有疯够？！风波楼烧了，医馆烧了，你还要干什么？！我一定要爱你？！我是不是一定要爱你？”
沈郁凑到她脸前，鼻尖贴着她的鼻尖，一双星眸黯然无光，声音放得越来越低，也越来越有压迫力。
“萧仙儿，我是不是必须要爱你？不爱你你就要毁了全世界？谁教你的，你把这里所有房子都烧了，把许恨心烧死，把梁洛雪也害死，我就会喜欢你了？”
他把她松开，让她跌了个踉跄，“是谁在逼谁？谁逼谁！！”
轰的一声巨响，他挥起一掌把身后的窗户震碎，连带着半面墙也被掌风冲破，垮在了滂沱大雨下。
那座烧得只剩一个骨架的漆黑的楼阁，残破而凄凉地出现在萧仙儿的视野中。
“你看看你做的好事，”沈郁语带悲哀地说，“我想方设法保住这座楼，我费了多少劲！你一把火就给毁了，你还差点烧死晓月！烧死许恨心！你还问我为什么不爱你？”
“那是她该死，许恨心该死。”
萧仙儿从黑压压的残骸上移回视线，淡淡地望着沈郁。
“我不仅要杀她，如果她有了你的孩子，我以后还要杀掉你们的孩子，梁洛雪也一样，我今天没有死，我就会永远想办法杀死她们两个。”
沈郁看到她莫名扬起了嘴角，吹着冷风的后背更觉得阴冷。
“你如果真的是这样想的，我不能再留下你了，萧仙儿，我对你已经仁至义尽了。”
“仁至义尽？”
萧仙儿露出费解的表情，眼眶也瞬间红了，“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你觉得只要对我仁至义尽就够了吗？哈哈....”
她冷冷笑了几声，偏过头深吸了一口气，接着转回来，用兔子般发红的眼睛瞪着他：“你欠我的永远也还不清。”
“我欠你什么？？”
沈郁被她的眼神看得也快要崩溃，闭起眼睛努力冷静下来，压低嗓子沙哑地问道：“我欠你什么，你告诉我，我们今天算清楚，往后一刀两断，谁也别再纠缠谁。”
萧仙儿看到他决断的表情，心脏像挨了一记重锤，骤然停跳了一拍。
她咬着牙，狠狠地回答：“你欠我一条命。”
沈郁沉默地看着她的脸，像在确认自己听到了什么。
一条命...好啊，终归是这一条命造成了他们的孽缘，让他们如此痛苦不堪地纠缠了这么多年。
沈郁点了点头，深吸了一口气，平静地说：“好，一条命，我还给你。”
话音一落，他抽起地上的剑，握着剑刃，反过来刺向自己的胸膛，直直地穿心而过！
霎那间，他目视着呆傻住的萧仙儿，将剑再度凶狠地抽出来，鲜血顿时喷射而出，洒在萧仙儿脸上，将她的白发和白裙全都浇红了。
“欠你的....还给你了….够了吗….”
他微微张口，说完这句话，砰的一声倒在了地上，红艳艳的血像外面的雨水一样淌了满地。
“啊....啊.....”
萧仙儿眼睁睁看着发生的一切，如遇晴天霹雳，口中发出短促的音节，好像窒息般说不出话。
这时，墙外匆匆跑过一个穿着红衣的女子，像被施了法术一样突然定住了。
梁洛雪看到地上的那滩血，双腿一下就软了，连跑带扑地进了房间，抱住沈郁的脑袋，上气不接下气地喊：“沈郁...沈郁...你怎么这么多血...你不能死....你不能死啊！！来人啊！快点来人！”
她一声高过一声地朝外嘶喊，终于叫来了一名正好要去医馆方向查看的虎贲卫。
紧接着乌泱泱的人都聚了过来，惊慌的脚步声被大雨覆盖着，赶去珠台行宫请御医的马蹄声也消失在雨中。
梁洛雪紧紧搂抱着沈郁，四周的嘈杂已然进入不了她的世界。
她哭得没有了动静，只知道用手掌抚摸他渐渐冰冷的脸。
她以为自己已经治好了他，让他有了要好好活着的想法，可是现在，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她不想怪任何人，也没有心思再去怪谁，她只想沈郁醒过来，没有哪一次让她如此真实的感受到，她又一次失去了沈郁。
而在这一对相拥的红衣面前，满脸是血的白发少女，也好像死了一般，靠坐在凳子旁，双眼空洞地望着前方。
原来他死都不愿意爱自己....
不...不是自己想要他死的吗？
他死了，这不就是自己想要的？现在谁也不能得到他了，谁也不能。
自己也不能....再也不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