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遍了大大小小的街巷，又折返回了集市，总算把成亲要用的几样关键的东西买齐了。
这时已经过了中午，沈郁和夜宁就在外面的小饭馆里随便吃了顿午饭。
而沈郁从军营骑来的战马则拴在门外，背上驮着他们大包小包的东西。
两个红灯笼，一对高高的红蜡烛，几串鞭炮，还有最重要的两件红装，他们找遍了大街小巷才买到成品，通常都是要量身定做的。
另外还有夜宁梳妆会用到的一对耳坠，一些简单的发饰，一盒普通的胭脂。
挑选耳坠的时候花的时间最多，夜宁拿起她喜欢的样式往圆润小巧的耳垂旁比一比，期待地问沈郁哪一个好看。
沈郁每一个都说好看，抛去哄她开心的部分，他也的确分辨不出这些耳环有多大的差别。
于是最终买了两对红色的耳环，沈郁将它们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怀里。
吃完了午饭，夜宁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客栈布置他们今晚的婚房，她的脸上洋溢着浓浓的幸福，完全忘记了那些伤感的事情。
沈郁看到她时不时轻轻笑出声，觉得这般匆忙简单的婚礼她都这么开心，心中却有一些内疚。
“宁宁，今晚我们只能在客栈办婚礼了，等我接你回来，我们再补一个好的。”
夜宁发现他眉眼间的歉意，连忙说道：“没关系的，只要能和楼主成亲，在哪都无所谓，而且我们还买到了这么多东西，我已经很开心啦。”
沈郁也被她的笑容感染，情不自禁地扬起嘴角道：“那好，我们回去吧，要和客栈老板说一声。”
“嗯….”
夜宁红着脸答应，一想到眼前这个她暗恋了三年的男子，马上就要成为她的夫君了，她就又想哭又想笑，这种感觉谁能明白。
沈郁埋了单，带着她骑上马，这回不再慢慢悠悠的，快马加鞭地赶回了客栈。
客栈是一对四十多岁的夫妇经营的，老板姓于，为人淳朴憨厚，老板娘孙氏比丈夫精明些，也是个热情善良的人。
沈郁和夜宁回到客栈时，于掌柜正在柜台后整理账簿，愁眉苦脸地叹着气。
当他听见有人进来了，赶快抬头一看，发现是沈郁他们，还搬进来许许多多包袱。
发愁的表情一下舒展开，笑着招呼道：“客官，你们回来了，吃过午饭了吗？”
沈郁把鞭炮放在板凳上，让夜宁坐下歇歇，接着走过去和掌柜的交谈起来。
“老板，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是何事呀。”于掌柜瞥见那一串鞭炮灯笼，看着像是要办什么喜事。
“我今晚想在这里和那位姑娘成亲，大堂可能要稍微布置一下，另外还想请教一下老板，认不认识懂婚礼习俗的，简单一点就可以。”
“…..且…且慢，”于掌柜惊讶地吞了口口水，小声确认道：“您是说您今晚要在我这小客栈里成亲？”
他的声音虽然不大，却依然被夜宁听见了，有些不好意思地侧过了身子。
沈郁肯定地说：“是的，我今晚要在这成亲，占用大堂和其他张罗的部分，你都可以开价，我还想麻烦老板帮我请个司仪。”
于掌柜以为他觉得自己是不乐意，连忙解释道：“公子，我不是和你要钱的意思，只是有些惊讶…您若不嫌，我这便去请陈师傅过来，我们这边红白喜事都是请他做的。”
沈郁高兴道：“那我就先谢过老板了，也麻烦老板转告陈师傅，我们今晚成亲有些匆忙，凡事从简就好，不用太繁琐，尽量早些过来，要用的东西我也都买好了。”
“那好那好，我去和内人说一声，让她先帮姑娘梳妆，再叫我儿子来帮公子布置一下大堂，我这就去请陈师傅。”
于掌柜的热情让沈郁心生感动，取了几块银子递给他，诚恳道：“老板先收下这些，请师傅要花钱，其他的费用你回来告诉我，我一定加倍付给你。”
于掌柜也不耽误时间，接受下来，客气地说道：“公子出手真是大方，我一定帮公子把这件喜事办好…那我就先去忙了。”
“好。”
沈郁看着他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向后院，心情也跟着紧张期待了起来，转过身朝夜宁走了过去。
“宁宁，把衣服拿上楼吧，等会老板娘来帮你化妆。”
夜宁闻言抱起他们包好的喜服，一脸娇羞地等着他。
沈郁看到她飞起霞红的小脸，笑了笑，把衣服接过来，低声说：“你的脸这么红，都不用抹胭脂了。”
“…..楼主…”夜宁低低地唤他一声，揪住他的衣袖，跟着他上楼，语带娇嗔地说：“你怎么还有心思开我玩笑。”
“因为我现在很高兴。”
他说完看了夜宁一眼，眼神宁静而温柔。
夜宁被他这一看，脸却更红了，把脑袋别了过去，心跳加快地一步一步迈上楼梯。
沈郁送他上楼之后，两人又在屋里腻歪了一会，直到老板娘过来敲了房门，沈郁才把夜宁交给她，自己下楼去布置大堂了。
于掌柜夫妇的儿子也来帮忙，和沈郁一起重新摆放了大堂的桌椅，腾出一条通向楼梯的过道。
摆放完桌椅，沈郁把两个红灯笼挂了起来，冷白的大堂顿时被温暖的烛光充满。
他又亲手在门窗上贴上一对囍字，手指轻轻抚过多余的浆糊，站远了一看，被烛光照着的囍字，让简单的礼堂一下就有了婚礼喜庆美好的氛围。
“公子，楼上的房门也要贴一下吧。”
沈郁正出神地看着这两个字时，便听见于掌柜的儿子对他说话。
“嗯，我上去贴，麻烦你再摆一下喜盘。”
“好，您快去吧。”
虽然没有请客人来，但几张桌子上依然放了红色的果盘，掌柜的儿子正一把一把的往上面放花生桂圆红枣，这样就当作是宴请了客人了吧。
另一边，沈郁一步两个台阶地上了楼，拿着浆糊和囍字来到他和夜宁住的房间门前。
夜宁已经穿好了嫁衣，坐在梳妆台前，老板娘正在给她盘发，好奇地打听着她和沈郁成亲的事。
夜宁说得含含糊糊，但言辞间满是喜悦，铜镜里尚未上妆的清纯脸蛋，透着一抹羞涩的红晕。
她正和老板娘说着话，忽然听见门外的脚步声，就要转过头去，老板娘赶快按住了她的脑袋。
“姑娘别动，马上就编好了。”
“是楼主….”
夜宁只好用余光去看，但沈郁并没有进门，站在外面说：“宁宁，你准备的怎么样了，我上来贴囍字。”
夜宁还没说话，老板娘便高兴地对他喊道：“很快就好啦，新郎官也快去换衣裳吧。”
沈郁一听是老板娘的声音，隔着门回道：“我衣服在里面没拿，我进来拿一下。”
“哎你别急！我给你拿！你现在还不能进来，还没到时候。”
老板娘赶紧用一根簪子把夜宁盘起来的头发固定住，碎碎叨叨地去帮沈郁找衣服。
夜宁扶着头发，偏着头对她说：“孙大姐，衣服在床上。”
“好了好了，找着了找着了。”
等在门外的沈郁听着里面的动静，心说我也没急啊…
正想着，老板娘把门打开了，递给他说：“公子去旁边的屋子换啊，快去吧，天快黑了。”
等沈郁接过去，还没来得及说声谢谢，她就把门合上了。
“…….”
沈郁甚至连瞥都没瞥到夜宁一眼，抱着衣服打算先去换好，再过来贴字。
等他换好衣服，楼上的字也贴好了，陈师傅终于也请过来了。
可是他并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了他的徒弟们，敲锣打鼓的全都来了。
沈郁下了一半的楼，就被一声试音的唢呐给吹愣住了。
“公子，公子！快来快来，让陈师傅和你对一下一会儿的礼节。”
“….好，马上。”
沈郁也没想到原本以为会很简单，甚至简陋的婚礼，会变得这么热闹，脸上也渐渐展开了更加高兴的笑容。
日落黄昏，吉时已至。
一串鞭炮在马路上响起第一声祝福，噼里啪啦的声音把街坊邻居都招了过来。
“今天谁家成亲啊？”
“好像是齐福客栈在办喜事啊，去看看去看看。”
忽然间，客栈门口就聚集了十几二十个人，各个脸上都洋溢着好奇的笑容。
当他们看到一袭红袍的沈郁时，便议论纷纷起来，说这就是新郎官吗，看着有些面生。
不过议论归议论，遇到人成亲办喜事，谁也不会吝啬一句恭喜。
“新郎官恭喜啊。”
“恭喜恭喜！”
“诶老于啊，这是你家亲戚？”
沈郁的耳朵被一连串疑惑和贺喜声淹没，他听到这些祝福也觉得很开心，私下里和于掌柜商量，用几锭银子和他换了一些散铜钱，让他发给街坊邻居，当作红包。
“今日沈公子成亲，给大家派利是，大家同喜同乐！”
于掌柜说完，把家里不算多的铜钱全拿出来撒了，围观的街坊们都抢疯了，气氛更加热烈起来。
“沈公子太阔绰了！”
“谢谢沈公子啊，沈公子早生贵子！”
“恭喜沈公子大婚，恭喜恭喜！”
沈郁也向他们一一道谢，身心都感到了一阵温暖。
就在这时，一声唢呐伴随着锣鼓声，将婚礼推向了下一个环节，也是最重要的环节——接亲拜堂。
“沈公子，咱们进去吧，该接新娘子了。”
沈郁听到陈师傅叫他，心里噔的一声，终于到这个时刻了。
他马上转身进去，背影跟着一双双期待的视线。
同时，陈师傅也开始说起了祝词，在欢快的礼乐中，嗓音洪亮地唱道：“唢呐齐鸣锣鼓响，鞭炮缤纷心花放，百年修得同枕眠，今朝心愿得实现…”
当他的唱词缓缓结束时，热闹的奏乐声也逐渐变小，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二楼。
沈郁站在中间的走道上，望着楼梯的转角处，等待了一会儿，一道身披霞衣的高挑倩影终于出现。
“是新娘子….！”
夜宁盖着红盖头，穿着一身西域传统的嫁衣，被老板娘搀扶着，一步一步走下台阶。
沈郁看到她出现的那个瞬间，就被她身上亮闪闪的珠光晃了一下眼睛，那一小截白皙纤细的腰肢，被流苏式的珠子隐隐遮盖着，每走一步都发出叮铃叮铃好听的声响。
沈郁眼见她仿佛壁画上飞出来的异域仙女一般，耳边似真似幻的声音更是让他有些恍惚，竟就这般杵在原地看得呆住了。
“沈公子，沈公子，你该过去接新娘子了。”
陈师傅看他站着不动，赶快过来小声提醒他。
沈郁这才收回神，朝夜宁走了过去，在楼梯下与她面对着面，接过老板娘递来的绣球，和夜宁一人手执一端。
“宁宁…”
“唔….”
夜宁轻轻地回应他一声，声音酥软得挠人心弦。
即便看不到她被红盖头遮住的脸，沈郁也能想象出她此刻是一副怎样羞赧的表情。
“吉时已到，拜堂成亲！”
随着陈师傅的喊话，礼乐再度响起。
在老板娘的指引下，沈郁和夜宁牵着绣球，缓慢地走到大堂中央。
有节奏的锣鼓点敲在他们各自的心房上，扑通扑通…心情越来越紧张了。
“新郎新娘拜天地！”
陈师傅喊完这一句，老板娘便帮忙让沈郁和夜宁转向敞开的大门，面对着朗朗的青空。
“一拜天地之灵气——一鞠躬！”
跟着陈师傅的拜堂词，沈郁慢慢弯下了腰，同时用余光去看夜宁，她虽然盖着盖头，动作却并不迟缓，和沈郁几乎同时对着天地鞠了一躬。
“二拜日月之精华——二鞠躬！”
“三拜春夏和秋冬——三鞠躬！”
每一句礼词都在将气氛向上推，门外的街坊们兴高采烈地看着他们，有的人看着看着不知不觉就湿了眼眶。
旁人亦是如此，何况沈郁和夜宁本人。
拜天地结束，师傅又接着唱道：“新郎新娘拜高堂！”
这次无需老板娘指引，沈郁便转过身，带着夜宁也跟着转身，面向前方一张铺了红布的桌子。
桌上插了两柱香，放了两个酒盏，当作是双方的父母。
“二拜高堂，一鞠躬！”
师傅话音刚落，夜宁的眼睛便湿润了，弯下膝盖跪在地上，深深地低头叩首。
沈郁早与她心有灵犀，双膝跪地，与她同时跪拜高堂。
她的父母，兄长，都不知道她擅自嫁给了自己，而自己的父母….早已杳无音讯。
沈郁不能多想，否则即便他的性格已愈发坚毅，想起父母，想起夜宁的家人，也很难将眼泪憋住。
只是未经同意便擅自娶了他们的女儿和妹妹，他心中亦深感愧疚，将来只能加倍地对她好，给她幸福，才能抵消一些自己今日的擅作主张。
师傅喊完了三鞠躬之后，夜宁却迟迟没有起身，跪伏在地上无声地啜泣着。
她想起很小就离开她的母亲，她严厉却深爱着自己的父亲，还有她温柔又疼惜她的哥哥….
今天自己终于嫁人了，嫁给了自己心爱的男人，可他们谁也没有看到。
真希望父亲能够原谅自己的任性，希望哥哥能够知道自己嫁给了喜欢的人，也希望母亲在天之灵，能看到自己幸福的样子。
看到她跪拜着父母，久久没有起身，所有人都为之动容。
沈郁知道她心里难过，过去将她搂抱起来，轻抚着她的后背，在耳边安抚道：“好了不哭了，马上就拜完了，拜完了上楼我陪你慢慢哭。”
夜宁被他的话止住了哭声，从他怀里出来，手伸进盖头里把眼泪擦干净。
看到她好像没事了，陈师傅才用格外喜悦的声音道：“接下来是夫妻对拜。”
“一鞠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沈郁和夜宁面对面站着，向对方缓缓鞠躬，脑袋和脑袋之间只有一道小小的缝隙。
“再鞠躬，夫妻恩爱，早生贵子！”
“三鞠躬，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这三下拜完，听着一句比一句美好的祝福，沈郁和夜宁的心里却是百感交集。
“礼成，送入洞房——”
最后一句礼词结束，气氛达到了最高潮，热闹的拍手叫好声笼罩了整个大堂。
而受到瞩目的两个新人，再抬起头时，已然成为了夫妻。
隔着一块红布，夜宁望着此刻已是她夫君的沈郁，沈郁也望着成为了他妻子的夜宁，耳边所有的喧哗都变得模糊，只有彼此的呼吸声愈发清晰。
“宁宁….”
沈郁又叫了她一声，过了一会儿，夜宁手捏着红绣球的绸缎，低低地回了一句：“夫君…”
沈郁听得心脏嘭的一声，上前将她横抱起来，手划到她的腿弯处，沉沉地看了一眼卧在自己怀里的软玉娇香，接着大步流星地向楼梯走去，在一片哄闹声中步入了洞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