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沈大人…”
厉泓沉看见沈郁走进来，略表惊讶，接着微微一笑道：“你来的正好，我们正在说出征的安排。”
沈郁在几双视线的注视下，向厉泓沉简单地回应了一个好字，反应显得有些迟钝。
当看到一屋子表情严肃的武将们时，他又感受到了即将与敌交战的紧迫感，散乱的心情也慢慢收拾起来，回到眼下最关键的问题上。
“厉总督，你接着说吧。”
沈郁坐到师盛为他留的位子上，和厉泓沉挨得很近，近到能看见他桌案上放的地图。
“那好，沈大人刚刚不在，我重新说一遍。”
厉泓沉说话时，与沈郁有过几句交谈的涂蒙，还有另外两名守将，都用一种好奇而疑惑的眼神看了看沈郁。
这位名不见经传的督军，莫非也要跟着他们出征吗？
沈郁对他们的目光并不在意，只专注地听着厉泓沉的安排。
“明日一早，越影领五千轻骑，需在五日之内行至黎源山西面，截断敌军退路，越影出发后，后天早晨，涂蒙率八千人为开路先锋，行军一日之后，我和沈大人，凌宇，霜寒，带一万两千人为中军，原衡再领余下五千人殿后。”
说完了行军安排，厉泓沉接着布置作战计划：“如果敌方已经退兵，越影要转为先锋追击，后军要及时支援，如果对方也准备和我们决战，我们就要拿出歼灭对方的决心，毕其功于一役。”
厉泓沉字正腔圆地说完，用期许的眼神望向古越影，缓声道：“这一战最主要的一个字是快，越影的任务很关键，轻兵简装翻山越岭，风险很大，但不能出岔子，一定要按时绕到敌军后方，否则很难达到我们想要的效果。”
听了他这番布置，师盛很想说他太过冒险，本来兵力就少，还要分兵作战，万一古越影在山里遇到对方援军，被前后夹击的就成了他们。
但这些话也只在他嘴边徘徊，他心想说了也没用，他要出去打已经很冒险了，再下几步险棋又有什么差别？
古越影却没有什么额外的反应，从容地回道：“不用担心我，把你们自己的部分做好就行了，你们才是主力。”
这话引来厉泓沉一声轻笑，表情放松道：“还是越影可靠，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其他人也都是这种感觉，孤军深入这种危险的任务，如果是古越影带兵，他们心中的担忧自然而然就会减弱许多。
“沈大人，大致计划便是如此，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厉泓沉没有听到师盛有任何意见，想必他也不打算再干涉此事了，转而礼貌性地询问沈郁。
“没有…就照厉总督说的来吧。”
沈郁说完瞥了一眼神情冷淡的古越影，不知道是不是只有他自己一个人带兵深入，总感觉有一些担心…
可如果这个时候提出来，他会不会觉得自己在质疑他的能力？
….算了，他打过的仗比自己打过的架都多，真有什么问题，他应该也会和厉泓沉说的。
如此思索一番，沈郁决定一会儿私下里再问问厉泓沉，但出征的计划就这样确定下来了。
“没有问题那就各自下去准备吧，这回没空搞出征仪式了，打完了回来再畅饮三天三夜。”
厉泓沉成竹在胸的模样让他的部将们也很有信心，但在师盛看来，他越是自信他就越担心。
可他也不好明面上唉声叹气，只在心里念叨了两句。
看到古越影和其他三位将军起身走了，他拉了拉沈郁，说道：“沈大人，我们也回去吧，我还有点事想问你。”
“将军先回营等我一会儿，我和厉总督说点事情就来。”
“….行，那我先回去。”
沈郁看着师盛脸色低沉地走了，感觉他多少有些失望，但现在也没有功夫去照顾他的心情了。
师盛离开后，大帐内只剩下沈郁和厉泓沉两个人。
厉泓沉也想叫沈郁留下，问问他这几天出城的情况。
“沈大人，你去了临瑶县有什么发现吗？那一千多个乌弋人是谁杀的？”
沈郁正要开口，却听他先问起这件事，也知道他总会问的，于是压低了声音道：“那些人…是夜宁杀的。”
一说起夜宁的名字，他的心脏便是一阵钝痛。
“夜宁….”厉泓沉眼睛微微一眯，露出果不其然的表情，“我认得她，是夜玄的女儿。”
他说完看了看沈郁，发现他神色落寞，淡淡地说：“杀了便杀了，她也是鲤云出生长大的，乌弋蛮族掠我族人，她此举也算为鲤云百姓出了口恶气。”
厉泓沉边说边注意沈郁的表情，看出来他不太想提这件事，他也不想去管那些他管不了的事，顿了一下，转移话题道：“这件事过去了，暂且不提，沈大人还有什么话要和我说的吗？”
沈郁还在想要怎么润色那些细节，一听这话，赶快说道：“我有件小事想问下厉总督，刚刚你说让古将军带兵深入山地，我想问问，是不是他自己一个人去。”
厉泓沉面露疑色道：“你是担心他一个人有问题？”
“是有一点担心…”
“为什么？为何会担心？”
沈郁被他问得一愣，想了想回答：“我只是觉得风险比较大…唉我也是随便问问，没有想那么多。”
“沈大人，你可能误解了我的意思，”厉泓沉放缓语气道，“如果你觉得有任何隐患，你都可以提出来，哪怕你认为某位将军的性格不适合做某项任务，你也可以说，这些细节都是我们要考虑的，而且也很重要。”
“我明白你的意思，不过，我的确只是觉得多一个人能有个照应，别的倒没想太多。”
“你是想和越影一起去吗？”厉泓沉直截了当地问道。
沈郁听他这样一问，心想如果真的跟着古越影的话，好像是会安心一些。
“古将军不介意的话，我愿意和他一起去。”
厉泓沉却微微蹙眉，不明白他这份担忧是从何处来的。
“我认为这样不妥，你随我出征已经让你涉险了，你还是与我同行吧，越影那边，剑雨也在他麾下随他调遣，剑雨虽然经验不足，但骁勇善战，我听他说你们相识，你应该对他有所了解。”
“李剑雨也在的话我就放心多了，不过厉总督也真是大公无私，这么危险的事都舍得让他去做。”
厉泓沉淡淡一笑道：“这有什么，我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他，是因为我相信他能做好。”
看到他镇定从容的笑容，沈郁在他身上感受到了一种特别的魅力，心想要是李剑雨听见这话，应该会觉得很高兴吧。
“既然如此，我没有别的问题了，我也回去收拾一下。”
“好，这两天抓紧时间休息，等出了城只会更辛苦。”
沈郁苦笑着起身，说道：“厉总督放心，我不会叫苦叫累的。”
“哈…那我倒不担心。”
二人相视一笑，沈郁顿了顿，向他道了声告辞，低头钻出营帐走了。
但见外面天色昏暗，想来马上就要吃晚饭了。
等吃过晚饭，再睡一觉，第二天天不亮古越影就会领兵出征。
时间过得真快，沈郁不禁心生感慨，迈着沉重的步子回他的军帐去了。
掀开帘子一看，帐内空空如也，他出去之前徐游还在，是打饭去了吗？
不管这些了，赶紧把她们三人写给自己的信看一看。
沈郁边想边坐到床上，把包袱拿过来，取出装在里面的三封信。
照江止雨的说法，他走的时候她们已经离开了西州，最慢一个月应该就会到鲤云，顺利的话，那时候自己也打完仗了吧。
想到这里，他拆开了第一封信。
“沈郁你这个骗子王八蛋！”
……是雪雪写的。
这个字迹，还有这种口吻，沈郁仿佛看到梁洛雪气得眼尾泛红，用一双大眼睛瞪着自己的样子。
他又继续往下看，心里有些忐忑。
“你走之前是怎么说的，不管是什么事都会回来告诉我们一声，两个多月了才送来一封信，你居然跑去鲤云了？！你去那么远的地方做什么，就算皇兄让你去办事，你为什么不回来带上我？我耽误你一个人跑去西域看美女了吗，还是耽误你跑去找古雾雨和萧宁？你给我等着，要是我来了发现你又做了什么好事，我一定要把你屁股打烂！！”
“……..”
“还有，你不给我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吧，等我来了发现你瘦了，又受了新伤了，我也要把你屁股打烂！谁叫你瞒着我自己偷偷跑出去，你真是气死我了，我今天就收拾东西，明天就来找你，你也不要担心萧仙儿了，担心担心你自己吧，你这坏东西！”
看完这封信，沈郁皮肉都绷紧了，如临大敌般的把信随手一叠塞了回去，放在腿边缓了一会儿才去拿下一封。
要是她知道了自己和夜宁的事，真的只是被打一顿屁股就能过去的话，那他真要烧高香了。
“呼…..”
喘了口气，他拆开了第二封信，看到秀气而写意的字迹时，他便认出这是许恨心的信。
紧张的心情不由得舒缓了一些，慢慢地放在眼底阅读起来。
“沈郎，昨日一名侍卫送来了你和皇上的信函，我才知道你已经远去鲤云两个月了，难怪最近我一直心神不宁，昨晚也一夜没有合眼，我真的很担心你，你也是的，怎么不早些告诉我们，唉…我不说你了，等见面的时候再当面教训你吧。”
虽然信里没有写出她叹气的词句，但沈郁还是在字里行间读出了她满眼的愁绪。
手指不自觉地捏了捏信纸，缓缓上移，继续看了下去。
“这封信应该很快就会送到你手里，天气冷了，你要注意保暖，不要乱吃东西，我也不知道你现在何处，在做什么，是不是又遇到了什么棘手的问题，你在信里也没有说，皇上给梁洛雪的信函也没有具体提及，所以我才特别担心你，也很生气，我知道你怕我们陷入危险，才想自己一个人行动，但你怎么还不明白，要是你有个好歹，我一个人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沈郁看得眼神晦涩下去，抿了抿干涩的嘴唇，捧着信往后一倒，枕在厚实柔软的被子上。
许恨心的信就在他的眼前，他忽然产生一种强烈的想家的感觉。
军帐外声音嘈杂，士兵们都在为明日的出征做准备。
而他一个人躺在硬邦邦的床铺上，看着这几封家书，难以名状的情绪让他泛起了困意，很想就这样沉沉地睡过去。
许恨心的信也只剩下寥寥几句，他舍不得地一个字一个字看完，有一种被她抱在怀里好好安慰过的感觉。
“沈郎，我们明天就出发来找你了，你不用担心仙儿的病情，我们给她带着药，晴王爷说半个月服用一次就可以。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身上的蛊也不要弄丢了，我会用它找到你的，等见了面，姐姐再给你好好检查一下身体，可别让我查出什么不该有的痕迹哦，就说这么多吧，我要去收拾行李了，对了，还有一件事，我们也该要个孩子了，这样你就不会出去乱跑了，是不是？”
“…….”
沈郁看着看着头皮又紧了起来，刚刚还觉得很温馨，这一句话就闻到了一股危险的气息。
唉…还有这最后一封信了…
沈郁犹豫了一下才把萧仙儿的信打开，眼皮沉甸甸地看了过去。
诺大的信纸上只有短短一行字，写在正中央，字迹工整清晰，语言简洁明了，一如她干脆果敢的性子。
“哥哥，我来找你了，等我。”
“驸马，这有一封从望城给您送来的书信。”
“…我靠吓我一跳。”
沈郁刚看完那句孤零零的话，安静的屋里突然传来徐游的声音，把他惊得手腕一抖。
徐游愣了愣，慢慢走过去，把手里的信递给他，“驸马，你的信….”
沈郁迟疑地坐起身体，接过来翻面看了看，奇怪道：“谁写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