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小馨，你怎么了？”好朋友拍了拍我的肩膀，面露担忧之色。
我吓了一跳，强行挤出一个笑容，摇了摇头。
“不，我没事。”
我的名字是华馨，一个普普通通的初二女生。不久之前，我们班来了一个新学生。安澜——她叫这个名字。她是我们班的安妍的妹妹。
其实，我很嫉妒安妍——她自视甚高，从不开玩笑，也不会宽容别人的虚荣心和羞耻心。即便如此，这样一个不通人情的人，居然和柳辰逸成为了关系不错的朋友。
我一度非常讨厌她，甚至向她的妹妹诉苦般地问“她有什么优点吗？”
直到那天，放学后，她叫住了我。
“如果不想留遗憾的话，最好诚实地面对自己。“她说完后，背上书包，追上安澜离开了，全程没有看我一眼。
这真是个……可恶的家伙……明明就在我喜欢的人身边，却一副看不上他的样子……知道看在眼里的我是什么感受吗？
而且，还这样在我面前耍帅……
我这样想着，握紧了手中的白色纸片，上面用非常工整的印刷体写着：
我喜欢你。
既然这份恋情注定无法开花结果，那就用这样的匿名信的方式来传达吧。
目送着柳辰逸离开教室，我下定决心，走到空无一人的书桌前……
2
“我回来了。”我拔出钥匙，推开有些掉漆的木门。
“嗯，赶紧吃饭，不然一会儿凉了。”
姑姑就像平常一样，坐在餐桌——也可以说是书桌，也可以说是电脑桌前，手边放着还未批改的作业，面前放着电脑，正在修改讲义。
在离她的电脑不远的地方，放着一碗米饭，和两盘——每一盘都剩下四分之三——的菜，一盘是白灼青菜，一盘是青椒炒肉丝。
我把书包放到餐桌边，从拥挤的厨房里拿出一双筷子，将半冷的饭菜送入口中。晚餐时间就是在这样的一片寂静中度过的，只能听到筷子和碗碰撞发出的声音，以及敲击键盘的噼啪声。
吃完饭，我端着沾满油渍的碗筷，走进厨房，放进装满水的大盆里。厨房窄得几乎只能容一人驻足，洗碗池在最北，身后就是冰箱，左边挂着餐具，放着碗筷，右边是烧饭的灶台。半瓶白猫牌洗洁精放在还算整洁的餐具架旁，与右边油腻的煤气灶形成鲜明对比。
洗碗的任务，始终是交给我完成的。
擦干双手后，我回到餐桌前，开始对付今天的作业。在那之后，我会看看课外书，然后在餐桌后不远处的床上睡觉。
拮据。这是我对我，以及我姑姑生活的唯一评价。
我的父母来自偏远地区的贫困农村。我的父亲和姑姑都一直读到了高中毕业，但是这时，家里人再也无法同时支付两个人的学费了。
我的父亲和姑姑都可以读城里的大学，最终，父亲主动放弃了继续上学，决定在家务农。姑姑在城里上完大学后，几经辗转，在申城的一所公立学校——也就是我就读的学校，找到了一份教师的工作，然后在这里居住了下来。
然后，不知是处于对父亲的愧疚，还是因为自己没有孩子，姑姑把很小的我从家乡接到申城。
或许在别人眼中，我是所谓的“天才”，但是我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我从小除了锻炼和学习之外，没有条件做任何事。不仅是因为家庭条件不好，更是因为姑姑始终期盼着我能考上最好的大学。
“知识改变命运”，恐怕这就是姑姑信奉的信条。
那么，我呢？我真的想成为这个“天才”吗？
在我模糊的记忆中，对家乡的印象只剩下了夕阳下金黄色的麦田。至于父母，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亲眼见一次。每一次，父母的容貌都和记忆中大不相同，以至于我害怕是认错了人。
每一次，我在火车站朝他们挥手道别时，甚至会松一口气。
为什么会这样呢？
假如让我来选择的话，我会选择来到这个城市，上好的大学，有好的前途，还是选择留在家乡，陪伴着父母，哪怕是一辈子务农呢？
很多人都说：“柳辰逸不仅学习好，而且那么成熟，将来肯定会有出息的！”
我根本不成熟。所有的冷漠都是用来掩饰心中的迷茫，因为我从未真正自己做出选择。
那么，这一次呢？我摸摸自己的胸口，我能否选择让自己的心脏跳动得不那么快呢？
3
写完作业了，我把笔一扔，松了口气，随后把手放进书包摸索。
伸进书包里的手顿了顿，不一会儿，我将手抽出。
“柳老师，我可能得回一趟学校。”我对姑姑说道。
“在家里叫姑姑，我说过的吧？”姑姑头也不抬地说道，“有作业忘记带了？”
“不是，书忘记带了。”
好不容易攒钱买到的《围城》，才看了一遍，如果没有这本书的话，我从现在到睡前的时间会空虚到死的。
看了看钟，现在是八点多。现在坐公交车去学校把书拿回来的话，还能看一个多小时。
姑姑停下敲打键盘的双手，看着我，叹了口气，将教室的钥匙扔给我。
“净给你开小灶了……”
“很快就回来。”我关上门，回头看了眼散发着淡黄色灯光的破旧小屋，然后转身走入漆黑的夜色。
一片漆黑的教学楼，空无一人，光是脚踩在瓷砖上的声音就能引起一阵微弱的回声。偶尔有几盏楼带内的灯亮着，发出惨白色的光。如果是胆小怕黑的人，恐怕根本不敢晚上来学校拿作业吧。
好在我已经是惯犯了，因为有姑姑提供的教室钥匙。不久，我轻车熟路地找到了教室，打开门后，我先打开了教室的灯，然后走到自己的座位前，从桌肚里摸出一本书。
放在还算亮的灯光下看了看，书名赫然是《人性的弱点》。
记起来了，这是问安妍借来看的书，忘记还回去了。反正已经大概看了看，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我干脆直接把书放在了安研桌上。明天早上再和她解释好了。
我又摸出了《围城》，抱在怀里，关上灯，锁上门，离开了。
不错，心满意足。
在日复一日的枯燥生活中，书和朋友算是我为数不多的乐趣来源了。
嗯，朋友……
4
“姐姐，你这算多管闲事哦。”我有些无语地看着自我感觉良好的安妍。
安妍转过身，拿起桌上的勺子，舀了一勺布丁塞进我嘴里：“好啦，别吐槽了，吃你的吧。”
“……”
唔，本来还想再念叨一下安妍的，不过看在布丁的份上就算了，她高兴就好，谁让她是“主角”呢？
嗯，并不是因为她把我哄高兴了。嚼嚼。
“小妍和小澜，越来越像姐妹了哦~”贴着面膜的妈妈模糊不清地说着。
确实，最近安妍对我不再那么凶了，有时也会特意哄我高兴了。完全不像是刚见面几天的人呢。
不过，姐妹吗……
我看着正拿着手机，穿着浅蓝色睡衣，抱着hellokitty玩偶，坐在床上，摇晃着腿眯眼微笑的安妍。
虽然比这更吸引人的姿势我都有看过，但是亲眼看见安妍毫无防备，开怀大笑的样子，还是会想：真是个好女孩，又漂亮，又率真。
嘛，不过今天放学时对华馨同学说的话，确实是率真过头了。不知道华馨同学会怎么做呢？会不会生安妍的气呢？
我走到客厅，看着阳台的玻璃窗上映出的自己。
真麻烦，这人类的普通身体真麻烦，如果我还是盖亚意志的话，绝对能看出她们的心思的。
我似乎是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捏了捏自己的脸，又狠狠揉了揉，就像搓丸子一样。
这时，一双小而温暖的手从身后同样捏住了我的脸。
“妈妈……”
无论叫安妍姐姐，还是叫那个大叔老爹，我都感觉有种奇怪的违和感。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叫身后那个无时无刻不在微笑的妇女为“妈妈”，我却只能感觉到温暖，仿佛本来就应该如此。
“小澜在想什么啊~”
妈妈也开始搓我的脸，不过手法比我要温柔的多，脸被搓成的形状大概也奇怪了很多。
“嗯……今天姐姐做了一件很过分的事哦。”
“什么事？”
“强行干涉了一个恋爱中少女的心。”
“诶？真的？小妍居然把一个女孩攻略了？”
“意思完全理解错了。”
“开玩笑的，我家女儿怎么可能攻略女孩嘛~”妈妈笑了笑，但是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
正当我疑惑为何陷入了沉默时，妈妈捏住我脸的双手突然改为搂抱的姿势，把我的头轻轻放在了她的胸口上。
“……？！”
好，好温暖，而且软软的……这就是成熟女人的魅力吗？可恶……工业革命前的我，大概也能化身成这样的女人吧……
“小妍她，一直在做很过分的事哦。”妈妈把下巴抵在我的脑袋上，柔声说道，“但是，正因为她那么过分，所以她才是我最喜欢的小妍。”
“什么……意思……”
“小妍她在努力实现自己的目标哦，而且已经抢跑了十年。如果小澜再不开始努力的话，小妍就要冲过终点线了哦。”
“等等，你怎么知道……！”
我记得，我只对安妍说过，我帮助她的内容和她的愿望不一样。甚至，我以为只有安妍相信我是盖亚意志，知道我来到她身边的目的。
但是，妈妈她，似乎什么都知道。
“女儿的一切想法都瞒不过妈妈的。”妈妈作出了解释，但又没有完全作出解释。
“但是……我能做的只有……”既然如此，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刚准备把自己改变未来走向的事说出口，放在我头上的手用了用力，未尽的话便埋没在汹涌的波涛中。
“真的吗？”
“小澜能做的，真的只有这些吗？”
“这样的小澜，可不是我认识的小澜哦。”
5
我是华馨，现在非常慌张。
虽然写的是匿名信，但是果然告白还是好令人心动啊……
一想到下午的大胆动作，我不仅又抱紧了被子，把脸埋在枕头里，直到快窒息了才抬起来。
如果有人看到现在的我的话，我绝对会害羞致死的。
不过，我还不知道柳辰逸会有什么反应呢……也许是无视？呜，那样太伤人了……他应该认不出字迹吧？全班大概没人写印刷体……四个字亏我练了好久……明天全班都会传开“有人向柳辰逸表白了”吧，到时候怎么演不会露馅呢……嗯……柳辰逸大概不会到处乱说……
不知道明天会怎么样啊……
明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