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在她离开之后,年轻的护士战战兢兢得地走到我的窗前,从金属的托盘上拿起另外一支针筒,将里面的液体注射进了我的吊瓶里。
我感觉有一股冰凉的液体流进自己的血管……接着意识也跟着模糊起来。
“那么……就请您好好睡一觉吧,罗勒先生。”
年轻的护士小心翼翼说道,接着关上灯,退出了病房。
房间里顿时陷入了一片漆黑。
“可恶……可恶……”
又只剩下我孤身一人了……
于是我抱紧自己的身体,像一只胆怯的蝉般的蜷缩进了被窝里。
无声的黑暗中……只有我的抽泣声格外的刺耳……
……
之后距离我从那场无夺去了三百四十多条性命的空难中得救,经过去了两天时间……
作为事故中的唯一生还者,我正在这间位于和歌山县的医疗机构中接受着治疗。
然而对于现在的我来讲,与其说这里是一个治愈身体与心灵伤痕的地方,到不如说是一座巨大的坟墓。
四方形的病房就是用来盛装我尸首的棺材,而那压在我身上的被褥就是阻止我从棺材中爬出的棺板——纵然如云般单薄柔软,可对身体极度虚弱的我来说却有如千斤之重。
我仿佛觉得躺在病床上的自己变成了一具被封进木箱埋入土中的尸体……只能躺在无声的黑暗中,任由自己的身心从内部开始一点点的腐烂崩坏。
我无法下床走路,也无法从床上坐起……甚至连动动脖子的力气也没有。
于是今天的我,依旧只能像昨天一样躺在床上,从早晨起床开始便呆呆地望着头顶的天花板。
天花板正中央那块仿佛人脸般的污渍依旧停留在那里……那块肮脏的污渍,不知饱吸了多少患者的怨恨与绝望的视线,才会扭曲成那样诡异的纹路。
那些曾经同样躺在过这场病床上的病人,他们望着那块污渍时心里的感受……到底是什么样的呢?
愤怒吗?不甘吗?怨恨吗?
还是像现在的我一样,拼命地诅咒着自己这如此不济的命运……?
自从得知自己是那场空难中唯一的生还者后,我便发现自己的心境出现了奇怪的变化。
我开始变得愤世嫉俗,越发的易怒……终日都处于一种极度焦虑的状态,然而对待事物的态度却又无比的消极。
我知道自己的内心之所以会出现这样奇怪的变化,全部都是因为记忆中那块被我遗忘了的至关重要的拼图……正是因为我忘记了某些重要的事情,才会让自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得。
虽然我也知道自己只要找回那部分缺失的记忆,大概就能够恢复正常,可是……
——可是无由来的,我却对这个结果感到恐惧。
没错,我害怕……将它回想起来……
害怕回忆起那件对我来说……至关重要的事情。
就是在这种矛盾的压迫下,我觉得自己的人格仿佛正在逐渐瓦解。
然而就算我快要被这无形的压力逼的崩溃了,也没有人会倾听我的烦恼,我也无法向别人诉说我心中的不安和恐惧,因此只能通过愤怒的方式来发泄心中的不满……
因此直到那天午饭时那两个人前来拜访时,我的心情也是出奇的恶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