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急关头救下霍玛的,不是别人,正是两股战战、瑟瑟发抖的易寒蝉。
易寒蝉进入矿洞之后,同样沿着血迹一路走到地下宫殿的入口。
根据久未散去的扬尘和地洞边缘稀松的泥土,他猜测先前的动静就是地面坍塌引起的,宫殿内没看见杜克三人的踪迹,说明他们安然无恙,自己大可以放心离开。
易寒蝉劝说自己道:“毕竟嘛,看守马匹和干粮是杜克交代的任务,如果有差池,他们就算解决了怪物,我们八成也会死在荒漠里。”
脑海里快速闪过影视剧中的经典桥段:探险队被困荒漠,补给耗尽,饥渴交加,孤立无援,在绝望之中,人性的道德被生存的欲望湮灭,最终互相残杀,食人肉、饮人血,即便活下去,也是人不人鬼不鬼,还会染上朊病毒。
当然啦,发生在易寒蝉身上的,只会是杜克三人默契地把他架上火堆。
“我说的很有道理嘛,那就先出去,等他们凯旋!”
易寒蝉大义凛然地找到打退堂鼓的借口,完全没有注意,脚下的泥土已经布满蛛网般的裂纹。
他迈出一步,突然感觉脚下一空,身子一轻,结结实实地摔在宫殿里,好在石砖地板上铺着柔软的沙土,只是擦破了皮。
“靠嫩娘,有没有搞错哦!”
纵使易寒蝉是个好脾气的,也忍不住骂骂咧咧,既是骂强盗的豆腐渣工程,也是骂自己。
好好的,充什么英雄好汉,这小身板,体弱多病,弱不禁风,还拯救世界?先想想怎么出去吧!
洞口距离地面大约三米高,位于圆形穹顶的中心附近,墙壁光溜溜的,雕塑等装饰物很少,从残存的黄金和断裂的横截面看,估计是被强盗洗劫一空了,顺着墙壁爬出去的计划也落空了。
继续前进寻找杜克们?
易寒蝉摇摇头,决定留守原地,等待杜克们返回。
他借着火光,一边无聊地打量房间,一边碎碎念为自己壮胆:“典型的沙漠建筑,墙壁厚实,窗户极小,适合昼夜温差大的气候。哈哈,老文科生了…河谷地区的保温效果更好,窗户可以更大点。没文化真可怕,怕不是室内二氧化碳过高,集体闷死的…二氧化碳…”
易寒蝉愣住了,举着火把的手瑟瑟发抖,火油滴在手心,才让他回过神来。
如果从来就没有什么怪物呢?
如果强盗和奴隶贩子们的死,只是地下宫殿二氧化碳浓度过高,狮尾巴轻度缺氧产生幻觉,目睹所谓“怪物”吃人。
那么,杜克们深入宫殿,是否已经陷入险境?
自己好歹是个大学生啊,受过21世纪九年义务教育、三年中等教育和两年高等教育的现代人,怎么能意识不到地下宫殿缺氧的现实。
如果他们死在里面,自己就是杀人凶手的帮凶!
易寒蝉艰难地咽下口水,喉咙仿佛吞下灼热的木炭,忍不住拼命咳嗽,五脏六腑好像都脱离原位,被扔进廉价的滚筒洗衣机。
扶墙起身,拖着发抖的双腿,走到黑洞洞的房门旁,迈进这道门,就算正式进入地下宫殿,也许是怪物,也许是缺氧环境,随时能要了易寒蝉的小命。
他拔出弯刀,割下一小片布条,点燃后扔进黑暗中,确认火焰不会立即熄灭,便扯着惨白的嘴角笑道:“应该买个人身意外险的。嘛,如果能活着出去,或许可以开辟保险行业,希望没人和我抢生意。”
当然,以上内容,易寒蝉绝对不会告诉杜克他们。
他强颜欢笑,手舞足蹈:“啊啦,我是进来收集第一手资料的啦,吟游诗人怎么能错过如此惊天地、泣鬼神的战斗呢!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地下宫与勇士》,绝对能火遍全国。早知道你会魔法,我就和你们一起下来,错过了许多战斗,有点可惜。”
怪物破茧之后,易寒蝉就到达宫殿外,看见里面正在对波,就躲在柱子后观战,反正自古对波左边输,除了戴拿这头猪。
他也没想到,霍玛竟然如他所幻想的一般,是隐姓埋名的魔法大师,使出类似冰霜领域的魔法,把凶神恶煞的怪物轰杀了。
直到霍玛有生命危险,才冲出来救下他,报答救命之恩和收留之情。
霍玛打趣道:“我原以为你是担心我们遭遇不测,冒着生命危险深入地宫。”
“只有一点点,只有一点点,”易寒蝉转移话题说,“这是什么怪物,刚才特效太晃眼,没看清。”
“蝴蝶,估计活了上千年…”
霍玛一转头,发现身旁的易寒蝉手脚并用、噌噌噌地爬到宫殿角落。
后者神色淡然:“你继续说,不用理会我。”
霍玛偷偷憋笑,隐约明白其中原因,没有戳穿吟游诗人,补了一句:“蝴蝶破茧的地方,在你身后。”
易寒蝉嘭地站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另一头的角落坐下,神情严肃:“请继续!”
霍玛哑然失笑,终究没能继续说下去。
杜克和劳望哼着小曲走进宫殿,怪物的尸体被他们细细地剁成肉酱,装进陶罐,与库房里找到的火油搅拌,扔进一粒火种,再投入深渊,看着陶罐爆炸、火光四溅,悬着的心才算是放下。
杜克笑眯眯地从口袋里取出红色猫眼石,从怪物体内掏出来的,不是魔力结晶还能是什么,正好给霍玛补充魔力。
安德鲁那边,也狼吞虎咽地解决光劳望随身的肉干和葡萄酒,意犹未尽地**每一根手指,模样比开春的饿狼好不了多少。
杜克快步走向易寒蝉,紧紧熊抱他。
“谢谢你,库斯卡德!谢谢你救下霍玛,否则我永远无法原谅自己。谢谢你!”
易寒蝉的脖子都快被勒断,慢慢劝杜克松开手。
杜克刚一松手,劳望芭蕉叶大的巴掌就拍在他背上,易寒蝉归位没多久的五脏六腑又闹翻了天。
“你们…是恩将仇报!”
易寒蝉两眼翻白的模样,逗得众人哈哈大笑。
“既然大家都休息完毕,就另寻出路离开地宫吧!长廊尽头的地面已经完全塌陷,无法行走。安德鲁,你曾经探索过地宫,有劳你带领我们寻找出路。”
安德鲁擦擦嘴角,打绺的络腮胡颤颤巍巍。
“你们,不是为宝藏而来吗?”
易寒蝉瞪大了眼,惊讶的嘴巴几乎能塞进拳头,两眼闪闪发光,要不是和安德鲁·烈风不熟,都想拉上对方一起寻找宝藏了。
杜克和劳望眼含笑意,摩拳擦掌,最近草原的局势越来越不稳定,如果能找到安可王国的宝藏,可以再购进一批精良的武器和战马,甚至能拉拢小部落共同抵御商会的威胁。 一行四人脚下生风,火急火燎地赶往藏宝密室。
霍玛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的,不以为意,跟在后面慢慢走:宝藏再多能比得上我以前的收藏吗?
安德鲁带着众人来到宫殿深处的藏书室,所有的书都被怪物用来生火了,只剩下墙上的壁画还讲述着安可王国曾经的辉煌。
安德鲁径直走向墙角的烛台,扭转一圈半,只听咔嚓一声,一块不起眼的墙壁微微下陷,杜克和劳望合力推开暗门,不约而同地发出一声惊叹。
藏宝室内的金币堆积如山,五光十色的宝石制品散落其间,在火炬的照射下熠熠生辉,如同夏日骄阳的一粒,掉落在尘世间。
杜克回过神来,眼神提醒劳望把嘴角的口水擦掉,还有外人看着呢!
劳望用手肘捅杜克,似乎在回怼:你先别抖腿啊!
易寒蝉在后面抗议:“你们别堵门啊。见者有份,别想私吞!”
杜克和劳望讪讪地走进藏宝室,盘算着怎么花自己的那一份,不过具体怎么分配,还是需要众人商量,霍玛的意见至关重要。
“我靠!”
这回轮到易寒蝉惊呼了,不是因为宝藏,而是门后坐着一局尚未成形的干尸,皮肤已然皱缩发黑,死了有段时间。
他哪里见过这种场面,胃里翻江倒海,扶着墙角就一吐千里,一闭上眼,就看见干尸膨胀欲裂的血色眼珠和狰狞可怖的丑陋面孔,最终连胆汁苦水都吐得一干二净,嘴里发酸发苦。
安德鲁察觉到其余三人警戒的目光,连忙解释:“我与他曾在同一部落,探索地宫时也被选作探路的替死鬼,后来遇到怪物,队伍都被冲散,我和他趁机杀了看押我们的强盗,误打误撞之中发现了这处密室,从里面锁死石门躲藏起来。谁想到,他突然袭击我,我迫不得已和他扭打起来。我本不想杀他,直到我知道他…”
“他怎么了?”
“他是叛徒。”
安德鲁神色黯然,默默拖着干尸走出密室。
霍玛没有继续追问,他已经大约猜到了。
又是一个可悲的人,又是一个可怜的部落。
按照草原的习俗,勇士死后,将举办“祭葬”,又称“**”,将肉体和灵魂献给牧神索拉的使者——金隼。
普通人是“火葬”,给予灵魂以御风翱翔的自由,归还肉体给养育自己的土地。
最低贱的窝囊废和叛徒则是被暴尸荒野,任由野兽吞噬。
干尸本该被喂给鬣狗豺狼,就算当下条件有限,也应该被乱刀砍成残肢断臂,然后堆在阴暗的角落,沦为无人问津的垃圾与灰尘。
长廊尽头生起一簇火,安德鲁面无表情地将干尸砍作尸块,扔进火堆,尸油遇上明火,瞬间点燃整个尸块,安德鲁立刻捡出尸块,扔进深渊之中,每扔一块,他都会祈祷:“愿索拉原谅你我,我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