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务清扫活动后过了几天,场景换到文化研究社社办,室内现在有两个人,是变成【王姬子姬子】的李太一太一,跟变成【桐唯】的义文。
两人现在正一边观赏用手机刚拍摄下来的热腾腾影片,一边非常别有居心地奸笑着……奸笑得非常厉害。
在两人打开的手机屏幕里……
‘我、我呀,一直没办法变坦率,总是不由得摆出凶狠的态度……但其实我对……我喜欢,对不起,突然跟你说这种话……’
张着闪闪发光的湿润瞳仁,说着这种台词的【桐】——
‘我、我啊……我、我对你……呃、那个……我喜欢你……假如你愿意的话……请你跟我……交往。’
以及看似害羞地低着头说出这种台词的【王姬子】,正显示在屏幕上。
文研社的女社员们正有事外出(正确来说,有事的是张依织伊织、太一跟三人;但现在【太一身体】的人格变成桐,【身体】的人格变成了王姬子),变成【两个女生】的文研社男社员们,正在实行“用【本人的身体】重现想让那个女孩子说的台词”这种非常愚蠢的计划(发起人当然是)!
“唉呀,这真是太棒了!【王姬子】个性尖锐,又像男生,基本土相当冷漠,给人一种不好应付的印象,却做出这种宛如情窦初开般酸酸甜甜、充满女孩子味的告白,其中的落差实在是……太萌啦!”
虽然单纯只是因为不好意思而变成那样,但似乎非常中意太一的演技。
“你……彻底表现出内心的愿望呢。”
“对吧!啊~啊~真希望有一天,可以让本人亲囗说出这些话啊。”
【桐】喃喃自语。在太一眼里,对方明明是【桐的模样】,因此感觉相当奇妙。
“话说回来,对桐真的很专一呢。”
即使遭受相当过分的对待,却毫不灰心丧气的这点,倒是值得让人坦率地感到敬佩。
“是啊,因为我整个被电到了,没什么道理……不,当然也是有一番道理啦!像是她很可爱、很活泼、很纯情、很孩子气、一旦有了想法就会不顾后果地行动,还有傲娇的个性之类的。”
虽然最后那项感觉是的愿望。
“但最重要的果然是直觉啊!正所谓‘感觉像是被雷打到’,一定就是那么一回事吧。”
【桐】一边讲述对于桐的爱,一边连连点头。
“总之,这样我就满足了,把影片删除掉吧。”
太一【王姬子】这么一说,【桐】便说:“喂喂!”并像是喜剧电影里的美国人一般,用夸张的动作耸了耸肩。
“现在才要正式开始吧?”
【桐】不怀好意地笑着说道。
“不,可是……”
“那就算了?”
要拍第一部影片时,明明相当强硬地说服了太一,然而不知为何,【桐】这次却立刻让步,然后像是在等候什么……不,简直就像是要让太一着急似地开始哼起歌来。
“…………如、如果你坚持,我也不反对喔?”
这么说完之后——太一心想,身为人类,自己似乎失去了某种很重要的东西……
再度开始拍摄的两人,情绪已经亢奋到近乎疯狂的程度。在大家回来之前,照理说还有很充分的时间,应该可以再稍微享受一下这段时光吧?这件事实让两人不禁得意忘形。
不过,他们实在是太粗心大意了。
只听见发出了门打开的声音。
【太一】、【】较预料中更早回来(倘若跟刚才互相联络时的状况一样,变成【太一】的是桐,变成【】的是王姬子)。
看到两人归来,太一【王姬子】跟【桐】瞬间僵在原地。
刚才的对话应该没有被听到才对,因此只要冷静地应对,应该可以敷衍过去吧?但是他们完全丧失了当有人回来时,应该具备的警戒心(因为他们已经兴奋到忘了这回事)。
几秒钟的空白是难免的。
而且文化研究社的两名女性社员,并没有天真到会放过这段空白时间。
“唯!把那支手机抢过来——”王姬子【】立刻作出指示。
“交给我吧!”身体根据使用的对象不同,竟然会有这么大的转变——只见桐【太一】用非常敏捷且利落的动作,逼近【桐】。
“噫!”【桐】发出没出息的哀号声,缩成一团。转眼间,桐【太一】便从他手中抢走手机,然后将手机递给了王姬子【】。
“我瞧瞧,你们用我的手机做了什么啊……嗯?影片吗……”
在陷入一片寂静的社办当中,只有刚才拍摄的影像声音从手机中流出,并回荡在室内。
肉麻的台词接二连三地奔驰在由沉默所支配的空间里。
看着面无表情、一动也不动的王姬子【】,照理说应该听不见的,耳边却传出了她血管“噗呲”一声断裂的声音……太一有这种感觉。
“嘿……看来你们玩了相当有趣的游戏嘛。”
王姬子【】边说边脱掉上衣外套,接着松开领带,然后解开衬衫的扣子。在众人感到惊讶错愕时,王姬子【】抛开衬衫,将穿在里面的圆领衫也脱掉,裸露整个上半身,而且更进一步地将手伸向裤子的皮带。
“等、等等,你在做什么呀!”
这时桐【太一】才总算叫出声来,她早已经满脸通红了。
“做什么?我只是想稍微**绕着校内跑一圈而已啊。”
“你、你开玩笑的吧,王姬子?”
太一【王姬子】对于在眼前展开的、凶狠到让人绝望的复仇方法感到难以置信,于是这么低声说道。
“天晓得我是不是开玩笑的呢……咈咈咈。”
“住、住手啊,王姬子!要是你那么做,【我】在社会上就等于死亡了啊!”
“就、就是说啊,王姬子,再怎么说,赋予死刑也太过火了吧……?”
即使是王姬子,应该也不至于那般没人性——
“哼,去死。”
——她确实是没有人性。
“求求你了,王姬子同学!要是在社会上等同死亡的话,我也没自信能在肉体上继续活下去啊!”
跪下恳求着王姬子,只不过,看起来像是【桐】对【】下跪的情景,感觉演变成相当惊人的状况。
“闭嘴!谁叫你用【我的身体】做出那么丢脸的事,这是理所当然的报应!”
结果,在历经一番折腾之后,三人(毕竟事关重大,桐也倒向太一、那边)总算阻止了愤怒的王姬子。
等社办内的气氛冷静下来时,所有人的人格都回到原本的【身体】上了(应该说,因为王姬子回到了【自己的身体】上,所以不得不冷静下来)。
“你们……下次敢再这样做,可就没命了喔?”
““是,真的很对不起,王姬子同学。””太一跟低头谢罪。
“话先说在前头,我也在生气喔?下次被我发现的话,我就不客气地动手啰?”
桐也带着满面笑容(完全是装出来的)这么说道。
“是、是的……我明白。”
桐要是认真起来,说不定还会闹到要住院的地步,因此太一非常惶恐。
“那感觉很不妙啊……但又有点想被教训看看……!”
还是一样说着傻话。
“……啊,对了,有件事我有点在意,该不会……”
像是感到难以启齿似地露出犹豫的神情,不过最后还是用若无其事的语调继续说道。
“唯是不是会怕我们啊?在变成【唯】的时候,要是我们……或者应该说是男人一旦来到很近的距离,感觉她的【身体】就会抽动一下。”
太一无法彻底了解提出的问题含意,因而偏着头“咦?”了一声。
但是……
的台词似乎戳中核心。
桐脸色苍白地僵硬了起来。
她的双眼盯着某一点,一动也不动。
甚至没有眨眼。
宛如断线的傀儡木偶一般。
接着,桐像是突然打开电源开关似地跳了起来,然后硬是强颜欢笑,却像是故障般无法流畅地发出声调,就这样将话语挤了出来。
“……啊……咦?怎、怎么可能有那种事嘛……我需要害怕你们这种货色吗……开玩笑!因为我……我可是很强的喔!我一定比你们厉害嘛……所以……所以——我才不怕男人。”
然而这种说法无论由谁来听,都会察觉到将话反转一百八十度的内容才是真实。
不知是否为了抑止仿佛因严冬的寒冷而冰冻住般的颤抖,桐用单手抱住肩膀。同时抓住栗色长发跟白色上衣,色彩在过于娇小的手里揉杂混合,发丝则挂在她紧紧握住的手上。
头部倾向前方的桐表情被头发给遮住了,身躯看来比平时还要娇小。
对于像那样独自伫立着的不幸少女,太一觉得想替她做点什么、必须替她做点什么才行。
但是此时的他仍未意识到桐显露出来的这一面,实际上是确实存在的。
桐应该不曾露出那种模样……不,或许只是自己看不见而已?只是自己没有正视而已?
“对不起!”
突然站起身,深深地鞠躬道歉。
“我们也相处了挺长一段时间,还一直说自己喜欢你……但是……没发生这种奇怪现象的话,却连这种事都无法察觉到……我大概伤了你很深吧……我……我真是最差劲的混账家伙!”
可以感受到他是真心诚意、用尽全力这么认为,并这么说道的。
桐猛然抬起头。
平常总是闪耀着强悍好胜光芒的眼眸,现在却积满泪水;上挑的眉毛看似痛苦地扭曲起来,凌乱的发丝有一撮紧贴在宛如花蕾般的桃色嘴唇上。
桐的双眸依序看向王姬子、跟太一。
确认过所有人的表情之后,她从现场——逃离了。
她瞬间转身,栗色长发跟裙子随之飘动,并活用双腿的弹力,在停顿了一下后冲到社办门口,就这样飞奔离开社办,没人有时间阻止她。
“唯!”
虽然慢了半拍,但仍这么大叫并打算追上去。
但王姬子伸出右手,阻挡的去路。
“王姬子?”
“虽然你察觉到这点很好,但应该再考虑一下说出口的时机吧……不过,从刚才的样子看来,时机什么的大概没意义就是了……倒不如说,原来那种感觉是会渗透到【身体】上的吗?我虽然知情,但即使变成【唯】也不太会有那种感觉。果然是体质或性质方面的问题吗……?虽然什么都没在想,但对于凭感觉的事情似乎挺敏感的呢。”
王姬子一边用另一只手搔着头,一边像在自言自语似地低喃着。
“王姬子知道这件事……?为什么桐她……”
尽管被眼前的发展牵着鼻子走,不过为了尽可能了解现况,太一还是询问王姬子。
“至今为止都没注意到才奇怪……虽然这么说对你们似乎有些残忍就是了。毕竟她掩饰得很高明,从平常的交流方式来看,根本不会想到这种事吧……虽然我还是识破了,实际上似乎是相当严重的症状呢!啊,我可不打算详细说明喔,想知道的话就去问本人。”
“倒不如说……你可以放我走吗?”
扳开王姬子的手,试图硬闯出一条通道。
“算了吧,就算你现在去,大概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因为唯那家伙是激动型的,与其胡乱给她刺激,不如我先去让她冷静下来比较好。”
虽然双方沉默地互瞪了几秒钟,但立刻让步。
“……我知道了……交给你啦,王姬子。”
“我能办到的终究只是安慰而已,之后的事就靠你们自己去想办法吧……太一,你也是喔?”
“我、我知道啦。”尽管有点畏惧于王姬子狠狠瞪过来的视线,太一仍点头同意。
王姬子用非常怀疑的视线注视了太一好一阵子后,一边拿出手机,一边离开社办。
然后她背对着太一等人开口说道。
“我早就知道一定会有人像这样受到伤害的……不,是否会成为‘伤害’还是看个人吧?”
只留下这番话的王姬子关上了门。
社办里面只剩下太一跟。
“啊……我真是受够自己的愚蠢了……迟钝的程度连我自己都火大……呜呜,我真的会开始讨厌自己……没想到唯竟然一直出现那种感觉……为什么我至今为止都没注意到呢……竟然是跟【唯】互相交换之后,才察觉到这点……这是犯规吧。”
邋遢地将脸颊贴在桌上,这么呻吟着。
“有些地方是难免的吧,何况她掩饰的方式似乎高明到连王姬子都赞赏……倒不如说,即使变成【桐】也没察觉到的我,究竟算什么啊……”
“唉呀,那也是要看交换的时间和场合吧?我也只是隐约地知道了而已。唉……话虽如此……”
太一他们知道了桐一直隐瞒着的事情,世界仿佛会因此产生巨大的变化。莫非一直不要察觉到会比较好吗?太一一时之间有了这种想法,但又立刻觉得那是不对的。
只要自己跟桐是同伴,总有一天,这件事一定还是会以某种形式被察觉,并不得不去面对,问题在于那一天会怎么来临。然而这次的案例,实在无法说是理想的形式。
“但是仔细一想,的确有些奇怪的地方呢!举例来说,太一曾经碰过唯的身体或是被碰过吗?当然,人格交换时的状况不算在内。”
“……没有……吧?但既然是高中男女,这也没什么稀奇的……”
“喂喂,这倒也未必吧?拿我们文研社的情况来说,容易抓狂——或者应该说个性暴力——的王姬子动不动就会来个肢体接触,伊织感觉也很喜欢亲密接触……这种情况其实还挺多的吧?”
的确,文研社的成员们感情相当好,比较少有男女之间的鸿沟,“碰触跟被碰”也是相当普通的事情,并没有什么奇怪的意思在。
“在这种‘可以容许这种情况的气氛’当中,个性那么活泼的唯,却不会这么做,不觉得有点怪吗?而且王姬子担当的暴力吐槽角色,就算由表达感情的方式相当激烈、而且还是个格斗少女的唯来担纲,也不奇怪啊。”
“唯纯粹只是不会动手的个性……不,这么说也不对,毕竟她之前还丢我饼干。”
“我还被扔了‘沉甸甸记忆枕’。”
都是前阵子在王姬子家发生的事。
“我并不是想说‘会做那种行为才普通’只是想表达,如果深入思考的话,总觉得有些不自然啊。”
除此之外,也有一些可以佐证的事例,例如在车站月台,桐差点被变成【】的张依织碰到时……
“……你还挺敏锐的嘛。”
“因为这事关我迷上的女人喔!”
说着这番话的,看起来非常耀眼。
“即使变成这种状况,感觉你还是一如往常呢。”
太一不禁脱口而出。
“因为我就是用这种方式在生活啊!就是那种‘只要当下快乐就OK’的感觉。”
“还真是令人羡慕的生活方式啊。”
对吧!像孩子一样这么笑道的,让太一不禁露出苦笑。
“嘿嘿,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毕竟发生了人格交换、又冒出叫〈风船葛〉的家伙……演变成这种不知所云的状况,你应该会想说‘再稍微认真地烦恼一下吧’对吧?”
“那句台词应该是王姬子会说的吧?”
总之还是先吐个槽。
“但这我可办不到,因为我的生存方式没那么半吊子,会因为发生那种事情而动摇。”
“但你所谓的‘不会动摇的生存方式’是‘只要当下快乐就OK’吧?”
“因为我觉得那就代表了一切。不管目标是什么,只要朝着目标尽全力生活,我就认为已经赢得胜利了。”
对于太一稍带讽刺的话语,丝毫没有露出动摇的模样,而是堂堂正正地这么断言。
“我要是能活出在死时可以说出‘啊,真的很愉快呢’的人生,就心满意足了。所以可能的话,我也希望能让这场人格交换现象,变成总有一天可以笑着带过的事,虽然这或许是不可能的愿望啦,何况我又已经伤害唯了……”
该不会在文研社五名成员当中,最接近所谓“人生真理”的人,其实是吧?当然,根本不了解那种真理的太一所做出的判断,无法成为任何根据就是了。
赵义文
这时露出惊醒的表情大叫着“唔喔~我干么这么认真地说了起来?一点都不像我啊”。
“呃,该不会其实是个挺厉害的大人物吧?总觉得有点沮丧啊……”
“对吧……慢点?说沮丧有点怪吧?”
“不,因为我一直以为只是个笨蛋啊。”
“太一你说得也太毒了吧,喂!啊,是那个吗!被一直瞧不起的人爬到头上,是那种感觉吗!可恶,一开始明明只有王姬子,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这么说来,我最近也被王姬子批评得很惨耶……”
“平常不就那样了吗?”
能够很自然地冒出这种台词的状态,似乎也有点不太正常。
“不……比平常更惨,像是在很多方面都被指出了缺点……”
“嘿~太一会这么沮丧,真是难得啊。你看来明明不是会一直念念不忘的类型啊。不过,王姬子确实挺严厉的呢……你如果希望我倾听,我倒是可以听你说喔?”
稍微犹豫了一阵子后,决定乖乖地接受这份好意的太一,说出前几天被王姬子评为“爱自我牺牲的傻瓜”一事(但没有提到关于张依织的部分)。
“哈~原来如此啊……嗯、嗯,啊~是这么一回事啊!喔~喔~”
听完太一的话之后,露出一副了解了内情的表情,连连点头。
“唉呀~我可以了解王姬子为什么会这么说呢!说真的,‘爱自我牺牲的傻瓜’确实说得很贴切啊,王姬子果然厉害呢。”
“连都这么认为吗……”
太一感觉当真要沮丧起来了。
“哎,你听我说吧,太一,虽然我觉得我的生存方式这样就行了,但要是其他人来看,也有人会觉得‘你那是什么东西?应该有比那些更重要的事吧?’但是啊,无论别人怎么说,我的想法还是不会变喔!倒不如说,坦白讲,虽然我刚才装帅说了什么‘我的生存方式才不会为了这种事动摇’,但真要说的话,与其说是‘不会动摇’,不如说是‘无法动摇’比较正确也说不定,因为我就是这种性格啊。人类即使表面上不停地变化,但‘本质’这种存在,即使想改变,也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即使有人看起来像是变了,但那毕竟局限于表面上而已。至于我的本质本身碰巧具备‘表面上的部分很难改变’这种特性,只是这样罢了。”
用一种难以捉摸,却又确实让人感觉到核心的说话方式说明。
确实,明明陷入这种异常状况,但看不出来有什么改变。然而正因为没有改变,他的印象似乎才会比其他人更容易产生变化。
“虽然从刚才开始,我就讲了一些很不像我会说的话,但总之我想说的是‘问题在于了解那样的自己之后,要怎样去生活吧’这件事。虽然或许爱自我牺牲的性格改过来会比较好,但也有那种性格才办得到的事吧?何况也常有即使想要改掉,却改不掉的情况,不是吗?”
尽管听起来像是放弃了某些事物,但这番话的宗旨应该跟放弃有着决定性的不同吧。
也就是说,必须去接受、思考然后前进才行吗?
“你……果然很厉害啊。”
感觉早已找到太一跟其他许多人必须花上更多时间去发现的东西。
“你这么认真地讲,我会害羞啦!倒不如说,要我说的话,我觉得太一比较厉害喔?就‘潜能’这方面来说,你远在我之上呢。”
“什么的潜能啊?”
“哎,因为你个性纯真,所以大概不晓得,但是真的很厉害喔!正因为如此,才会从王姬子那里获得‘爱自我牺牲的傻瓜’这种称号啊。怎么说呢……就连唯的事,感觉也是太一比较能妥善处理呢。一旦知道那种事,到底该怎么去面对她才好……我根本不晓得该怎么做……”
太一等人知道了桐一直隐瞒至今的秘密,将会因为这件事变成什么样子?还有应该怎么行动?
“就是说啊……该怎么做,才能拯救桐呢?”
“所以说……你就是这种地方厉害啊……格局实在太大了!你是想从根本拯救她吗?我光是在想现在要怎么处理两人之间的关系,就分身乏术了。”
“不,我并没有在思考那么了不起的事啊……”
“就是因为好像真的会去实行,太一才让人畏惧啊……话说事情要是变成那样……唯不就会迷上太一了吗?糟糕,我开始觉得事情好像真的会变成那样了……!”
擅自妄想并苦恼了起来。
□■□■□
人格交换果然毫无例外地突然造访。
晚餐后,太一原本应该在客厅跟妹妹一起漫无目的地注视着电视画面才对。
他抬起趴着的身体,在床上环顾陌生的房间。
视野仿佛在水中一样模糊,感觉似乎有什么要从鼻子滴落而下来,太一连忙吸了吸,同时察觉到自己的脸颊是湿的。他用粉红色长袖圆领衫的袖子擦拭流过脸颊的泪水,并忍住堆积在眼眶中的眼泪。
虽然不是很懂,但胸口有种被紧紧揪住的痛楚感。
似乎又跟某人交换了。
身体的高矮差距让太一多少花了点时间适应。接着,他下床走向附近架子上放着的红边心型镜子,窥探镜中的模样。
眼睛跟鼻子红红的,栗色头发感觉较平常缺乏光泽跟精神,有些憔悴、看来比平时更加稚嫩的那张脸,带着会勾起人本能的保护欲的氛围。
在镜子里面的,是【桐唯】。
——现在这种状况可是相当严重、充满危机、非常绝望喔!
——无论何时、在何处、发生了什么,或是有谁受伤、甚至坏掉都不奇怪。
王姬子这么说的声音,在太一的脑海里逐渐响起。
直到此时,太一才觉得自己真正清楚地被迫认知到“人格交换”会带来什么影响。
桐回家之后,就一直在哭吗?虽然一度停止哭泣,却又忍不住再度哭了起来吗?或是为了别的理由而哭泣呢?
虽然自己现在变成【桐】而在流泪,却连理由也不晓得。即使一直进行这种身体跟内在会互相交换的联系方式,却不代表双方的心灵会相互连结。
太一再次擦拭眼角,并当场躺了下来,想着“该如何是好”。由于日光灯实在太过耀眼,他举起右手遮住灯光。虽然白皙,但他清楚地意识到要练过格斗技的那只手抵挡住些什么,似乎是过于娇小了。
桐独自流下的这些眼泪,是绝对不打算被别人看到的泪水,自己却以超越偷窥范畴的零距离直接体会到,这样真的好吗?
按常理而言,应该不是件好事,因为这是普通状态下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但是……
也有一些好事,不是吗?
举例来说,至少可以替她背负这副身体所感受到胸口、眼睛跟鼻子的疼痛感。虽然这些跟桐内心的痛楚相比之下,或许是非常微不足道的东西,但比起一个人独自背负,照理说应该会稍微变得轻松点才对。
这么想是错的吗?
人们经常只会怨叹自己的遭遇。
抱怨“都是因为变成那样害的”,怨恨着变成那样一事,还有幻想着“假如不是那样”根本不存在的虚构世界。因为只要推卸过错,然后说“因为怎么样所以不可能”,就能被原谅了。
但那只不过是名为“放弃”的逃亡,虽然像是面对现实、用常理思考,但其实根本没有任何帮助。
无论身处怎样的状态,都会从中找出光明——这才称得上是战斗,不是吗?而且那跟单纯的悠哉及乐观绝对不一样。
跟不负责任地乐观认为“船到桥头自然直”是不一样的。
应该要努力去想办法解决。
倘若因为了解绝望的现况而这么认为的话,王姬子会原谅自己吗?
八音盒音调的手机来电铃声响起。
太一起身寻找声音的来源,发现床上的浅桃色手机接收到来电,于是立刻拿起手机,确认显示的来电对象——只见屏幕显示着“李太一”。
他接起电话,虽说最近有些听习惯了,但还是会觉得怪怪的声音传入太一【桐】的耳中。
“喂,那个……你是太一吧?”
那是【李太一】的声音。
“是啊,没错。”
“或许你已经知道了,我是桐!然后……那个……虽然我好像在哭,但希望你……别太在意……倒不如说,请你忘掉吧!”
【太一】的声音所编织出来的话语,传达出桐恳切的想法。
因为被人看见不想被看见的一面,所以希望对方忘记这回事——这样的想法是非常理所当然的,只要将视线从这件事上移开,便可以在表面上假装忘了那回事;不过这种做法所能得到的,只不过是虚伪的平稳罢了。
太一并不打算将那种试图获得平稳的行为定罪,因为那么做确实能够获得眼前的平稳。倘若不去掩饰,光靠一个人实在无法忍受、无法跨越过的事情,在这世上多得数不清。
他明白这一点。
但是——
“要我忘掉是不可能的。”
太一这么说道,因为必须先接受事实,才能跨出第一步。
桐【太一】隔着电话倒抽一口气的模样,清晰地浮现在他的眼里。
“相对地,只要桐忘掉这种眼泪不就好了吗?”
太一继续说道,因为接下来必须思考才行。
虽然他并没有想到任何为了实行“那件事”的具体对策,只是单纯地将愿望说出口,但只要从这里开始就行了。
“……什么意思……?你在说什么……傻话呀……”
桐【太一】的声音变得像是在哭泣一般。
“桐,等一下可以碰个面吗?”
至少现在的自己无法只用言语解决桐的问题。因为这么认为,太一才会说“想碰个面”。
就这样逐渐前进。
完全无法确认想要走下去的黑暗道路前方会是什么样子,大概会在途中跌得遍体鳞伤吧?也有可能会踩空、从悬崖上跌落下去。
尽管如此,仍然相信位于前方的光明而前进一事,果然是傻瓜才会做的事吗?
即使如此,自己果然还是——想要“拯救”桐。
时间是晚上八点半,天色早已经整个变黑。
因为桐说“不想在人太多的地方碰面”,于是决定约在两人都知道的荒凉公园,位置大约是在双方住处的中间,虽然有点远,却是可以骑脚踏车到达的距离。尽管双方都是从陌生的住处出发,但至少认得到公园的路,因此不成问题。
长椅、跷跷板跟沙坑零散地分布在公园四周,路灯朦胧地照亮着这些设备。像是为了填补住宅区缝隙而设置的这座公园,要让孩子们打棒球或玩捉迷藏的话,又稍嫌狭窄了点。
一到这个时间带,附近的道路几乎没有人车会经过。虽说如此,这里却没有成为不良少年的聚集场所。这座公园真的就宛如被遗忘一般,仅仅只是存在于那里。
现在公园里有两个人影和两辆脚踏车。
——是李太一太一跟桐唯,而且双方的人格互相交换。
虽然太一有点担心她不晓得有没有在哭,但桐【太一】倒是露出相当冷静的表情,圆领衫搭配蓝色的连帽薄外套,下面则穿着运动裤,跟太一在自家时的穿着一样。
“太一,对不起……说不定你妹妹会觉得奇怪。”
桐【太一】开口的第一句话是这句。
“唔,发生什么情况?”
的确,像今天这样的时机,会感到慌张也是无可奈何的,毕竟是自己正在哭泣的时候。
“因为很突然……虽然平常也很突然,但我这次特别惊慌失措……结果被你妹妹说‘哥哥,你最近有时怪怪的,没问题吗?不用去医院看一下吗’……”
“……竟然已经到了出现‘去看医生’这个选项的阶段啊。”
感觉相当不妙,之后得想点办法补救一下。
“算了,那件事之后再说吧,先别提这些。桐——”
“你是要说今天的事,对吧?”
桐【太一】打断太一【桐】的话,这么说道。
“是啊……关于今天的事。”
“正好在太一跟我交换之前,打了电话给我,说详情想等直接碰面再谈,但有一些话想立刻跟我说,然后开始拼命地跟我道歉……真的道歉了好几次。”
在太一仍旧难以决定要怎么做的时候,似乎已经确实地付诸行动了。
“明明一切都是我不好……从今以后,还有太一都会因此而特别顾虑我的心情吧……一想到这些,我就觉得自己很没出息、很糟糕……而且,说不定没办法像以前那样大家一起嘻嘻哈哈的了……一想到这些,我就觉得很难过,于是哭了起来。对不起……我太脆弱了。”
虽然外表的确是【太一】,但身上散发出来的虚幻跟哀愁,却让人感觉是桐的氛围。太一认为那是自己无法酝酿出来的气氛。
“总之别说什么‘对不起’了吧,我认为桐没有必要道歉……不过最后还是让我也说一次吧——对不起。”
虽然真的有很多事要说,但太一觉得应该不用在此一一列举出来。
桐【太一】不知是否也那么认为,也只是“嗯”了一声,简单地点头同意而已。
“呃,然后……桐应该患有男性恐惧症吧?”
一旦说出口,太一【桐】便发现那番话具备远比预测的密度更浓厚的质量,要一个人独自承担的话,感觉实在过于沉重。
“……嗯,虽然平常聊天不成问题,但如果超过必要程度的接近和被碰触的话……会相当难受,大概是会产生颤抖的那种感觉吧?”
哈哈哈——桐【太一】轻轻地笑道,笑声仿佛是在说服自己“没什么大不了的”,想让自己的感觉麻痹一样。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应该说是有什么原因之类的吧?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告诉我吗?”
太一【桐】笔直地注视桐【太一】的双眼,如此说道,尽可能地将自己的想法一起传达出去。
桐【太一】轻轻地笑了笑,并在移开视线之后低声说道。
“太一果然会一口气踏进来呢。”
“不行吗?”
“虽然不是不行……但总觉得很担心呀……”
桐【太一】以暧昧的表情含糊地说道,太一无法理解那番话意味着什么。
“不过……这就是太一呢,如果是太一的话,告诉你也无妨喔!附带一提,在这间学校听我说过这件事的,继王姬子之后,太一是第二个人。”
桐【太一】用比刚才稍微明朗的声音这么说道,仿佛在扮演小丑似地鞠了个躬。
“倒不如说,虽然前言拉得这么长,但并不是多惊人的事喔?如果只提实际发生的事,其实并没有多特别,是随处可见、经常会发生的事。”
在说完这些前提之后,桐【太一】开始说了。
“那是我国中时的事,我曾经差点被男生袭击……但真的不是多严重的事喔!毕竟只是‘差点’被袭击,并非真的被做了什么。而且在那之前,我已经反抗并逃跑了。”
桐【太一】没有看向太一,继续说了下去。
“要说有什么让我那么震惊的话……我算是个挺活跃的空手道少女,对吧?所以我对自己的技术还挺有自信的,而且从小学开始,跟男生打架也都没输过,所以一直认为要是被袭击的话,就反过来给他好看。但是,一旦实际碰到那种状况,却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我只能拼命逃跑而已……你知道吗?成人男性的力气非常大喔,大到对女孩子而言近乎绝望。那时候我就觉得‘啊啊,我绝对赢不了男生的’。”
桐【太一】抬头仰望夜空,太一【桐】也跟着她往上看。上弦月挂在黑暗的夜空中,真的是刚好半个月亮。
“截至当时为止,虽然我曾经有几次在大会输给较为年长的对手,面对女生却从来不曾有过‘我花上一辈子也赢不了这家伙’的想法。但是对于随处可见的普通男生,我却冒出了这种想法。正好那时又是男孩子逐渐追过成长期较早的女孩子的时期,这些事重迭起来的结果,造成我只要一想到‘女生绝对赢不了男生’,就会开始感到害怕,然后开始觉得男女完全是不同种的生物,于是又更加害怕了。一旦像这样认知到男女之间的差异,就会觉得这也是差异、那也是差异、还有那个也是差异。像这样逐渐发现不同的地方,又让我感到更加害怕……我真的是傻瓜呢。”
“你绝对不是傻瓜,会产生那种想法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当然,身为男生的太一,并不打算说什么“可以了解桐的心情”这种自以为是的话,但他多少可以想象得到。
“……总之,就是因为那件事,男生在我内心彻底成了像是不知所云的外星人一般的存在。有一段时期,光是靠近男生,我就会觉得恶心,不过,只有很短一段时间是那种情况,现在可以很普通地聊天跟嬉闹。但是,肢体接触跟极端被靠近的这些状况,果然还是……更具体来说的话,也就是当我察觉‘对方(男性)带有攻击性,却进入无法应对的距离’这件事,会产生强烈的排斥反应。”
“也就是说……桐平常跟我们交流时的距离,是即使被攻击也能够应付的距离吗?”
“至少是可以闪躲开来的。”
照理说太一应该经常接近她到平常人对话时的距离才对。
“是为什么呢……虽然我不觉得被袭击这件事本身成了心灵创伤……但果然还是因为那个时候被抓住手腕、力气又输给对方,所以潜意识认为‘要是被男生抓住就输了’吗……明明是自己的事,却完全不了解;还真是奇怪呢。”
就是这么回事——桐【太一】在最后又鞠了个躬,演完了小丑这个角色。
她的伤口似乎烙印在比预料之中更深、而且难以看到的位置。
在桐心中,虽然不会刻意回避“男性”,却似乎本能地把他们当成危险的存在,也就是即使理智明白,身体却无法随心所欲地行动的状态。倘若从要克服那件事的观点来看,实在不是个理想的状况。
——克服……立刻想到这点的太一,如果让或王姬子来品评的话,果然是乐观主义者吗?
无论如何,首先要厘清本人的心情。
“欸,桐,你想怎么处理?那个……也就是关于男性恐惧症这件事。”
虽然应该连问都不用问。但太一还是想先问清楚。
“这个……我不太想说呢。”
桐【太一】皱起眉头并露出苦笑,浮现一副为难的表情。太一以前也曾在某处看过——应该说是曾经看过【桐】本人露出那样的表情吧。
“如果只是说说希望变成怎样,应该无所谓吧……?”
“但是……”她这次露出彻底感到为难的表情,欲言又止。
“我想要帮你的忙。”
太一【桐】坚定地这么说道。
“——就是这点。”
桐【太一】简洁且敏锐地指摘道,然后叹了囗气。那声叹息当中,蕴含着某种超越讶异或放弃的成分,大概是近似于温柔的感情吧。
“在太一面前说那些事,就等于在说‘救救我’呢。”
大概被【有着自己外表的存在】——宛如自己分身一般的存在——这么说也有关系吧?桐针对太一说的这番话,紧紧攫住了太一内心当中平常不会被碰触到的部分。
——那是自己的“本质”吗?
“这是……不对的事吗?”
“虽然不是不对……但我不喜欢这样,因为我太脆弱而给别人添麻烦,这样会让我觉得难堪,也不好……”
桐【太一】像是感到非常为难似地露出苦笑,同时喃喃地这么说道。
看到这一幕,太一心想:“人类真是麻烦的生物啊。”
即使彼此都在替对方着想,却不代表能够理解对方,所以温柔总是轻易地错身而过。即使自己认为是好意,对对方而言,却经常会演变为完全不同的意义。
即使彼此的人格跟身体互相交换,变得如此接近,这一点似乎依旧没有改变,因为“内心”这种东西根本看不见,倘若没有说出口的话,根本不会晓得。
所以,说吧!
说出口并前进吧!
“我认为,桐一直像这样有男性恐惧症的话……很麻烦。”
太一也觉得这种说法或许太严厉了点。
但倘若要说出事实,当然就会变成这样。
所以他说了。
即使桐有男性恐惧症也不需要意,只要温暖地从旁守护着她,并慢慢地解决问题也是个方法吧。倘若是用那样的方法,即使无法解决问题,或许还能勉强维持表面上的和平。
然而若是太一所采取的手段,既然已经说了是“麻烦”,便没有退路。倘若无法解决,在前方等候的便只有失败而已。
不出所料,桐【太一】激动地颤抖着,全身涌起愤怒的情绪。
“你那样……那样说也太过分了吧?我也不是自愿变成这样的……!我明明已经觉得这样很讨厌!结果你竟然说这是麻烦——”
——但是,看吧!倘若说出真心话,不也能听到对方的真心话吗?
“所以,让我帮助你吧。”
“什么——”
“桐也不喜欢这样吧,你刚才很清楚地那么说了。”
别采用什么安全的对策,正面迎战吧。
这并非要否定事实的意思,而是要对方接受并挺身战斗。
“那是……什么意思呀……?你真的……是怎么回事啊……也太多管闲事了吧……”
桐【太一】怔怔地站在原地不动,发出颤抖的声音。
太一认为,至今为止一直无法跨越的障碍,倘若不去面对,是不可能跨越的。即使充满严厉的风险,仍然必须走过那条路——这就是自己的作法,这点无法改变,也不会改变。
而且更重要的是,太一想到了一件事。
既然有“正因为处于这种状态才会发生的事”,应该也有“正因为处于这种状态才能办到的事”。
“桐,你应该是害怕要是被男生用力量压制住,自己便束手无策;换言之,就是害怕一旦身体被抓住、对方又使出蛮力的话,就赢不了对方的这件事,对吧?”
“咦?对、对呀。”
“还有,桐你虽然理智上知道,却无法随心所欲地行动……虽然不晓得是身体还是深层心理,总之是被灌输了类似排斥反应的观念——你是这么说的吧?”
太一【桐】一步步缩短跟桐【太一】之间的距离,同时这么问道。
“没错……话说你为什么要一直靠过来?”
“换言之,只要让身体在潜意识面了解到即使被男生抓住身体也不要紧,就能克服男性恐惧症——可以这么解释,对吧?”
“……如果非常单纯地来解释,或许是那么一回事吧……喂,你的眼神有点危险喔!”
已经接近到倘若仔细聆听,便能听见对方呼吸声的距离了。
虽然以一个高一生来说,太一的身高只比平均稍微高一点,但重新审视从【桐】的角度看见的【自己的身体】,感觉看起来相当高大。
“从现在开始,我要用身体告诉你‘你绝对不会输给男生’的这件事,这是冲击疗法(shocktherapy),你要有所觉悟喔?”
“那个,你的表情从刚才开始看来就有点危险耶……而且被【自己】逼近的感觉更加恐怖……”
如同她所说的,感到退缩的桐【太一】往后退了一步,表情也紧绷了起来。
“总之交给我就对了,桐,你试着抓住【我的身体】。”
“嗯、好。”
桐【太一】战战兢兢地抓住太一【桐】的左肩。
一旦听别人提过并去意识的话,当自己在【桐的身体】时,被身为男生的【太一】碰触,确实会产生不**……太一倒也不是没有这种感觉。
桐【太一】看似不安地窥探着太一的表情,太一【桐】则露出别有居心的笑容。
他吸了一囗气,做好觉悟。
虽然会折磨到自己的【身体】,但那根本没有关系。
就让自己来证明给桐看吧!
太一【桐】对准桐【太一】“重要的部位”——用膝盖狠狠地踢了下去!
柔软的“部分”在膝盖上变形扭曲。
“好痛!”不知为何,太一【桐】大叫了。
虽然称不上是用尽全力的攻击(一旦想象起那种疼痛,自然无法使出全力),但命中的精准程度,就连踢的人都不禁起了鸡皮疙瘩。
“你……!”
桐【太一】一边从喉咙深处发出无法称为“声”的奇妙“音”,一边仿佛失去意识似地整个人身体对折,连防御姿势也没摆,就这样脸部着地。
……说不定死了?太一有点认真地这么想。
不,没问题,还在动。
桐【太一】一边用太一至今为止在人生当中很少听到(应该说是不曾发出过)的声音“呜嘎~”或“嘎啊~”或“嘎哇~”或“呜喔~”地呻吟着,一边将两膝跟额头贴在地面上,用左手刮着大地;或许是因为感到想吐,她同时用右手按住嘴角。
太一【桐】的表情也不禁扭曲起来,毕竟对他而言,看见【自己的身体】这么痛苦,感觉也相当难受。当然,比起桐实际感受到宛如地狱般的疼痛要好得多就是了。
桐【太一】的动作慢慢冷静下来,她现在维持着蜷伏在地上的姿势,用力地反复进行深呼吸。
太一【桐】看准这个时机,蹲到桐身旁。
“看吧,桐,这么一来,一记攻击就能撂倒对方了吧?”
桐【太一】猛然抬起头,仿佛看到杀父仇人般瞪着太一【桐】,只见她脸上冒汗,双眼也渗着泪水。
“你……你这个人呀……再怎么说……可以做的事……跟不该做的事……应该要分清楚吧……”
“但是这么一来——”
就在太一打算说出重点时——
一开始,他还以为是开玩笑。
在太一抬头仰望的视线前方,可以看到【桐】。到目前为止,自己应该是俯视【太一身体】的【桐】才对。
这表示
——恢复原状了吗?在理解到这点的同时,太一的**传来锐利的疼痛感。
“痛痛痛痡痛痛痛痛痡痛!”
变形了,肯定变形了!太一这么心想。
他连忙用双手按住下腹部。为了让疼痛稍微缓和,他前后晃动着身体。
但是,这样的抵抗不但宛如杯水车薪,甚至可以说像是用雾去灭火一样,太一的双眼自然而然地涌出新的泪水。
“唔?咦?啊,复原了!呵呵,你遭到天谴了呢!”
“这么一来……就没意义……”
太一站时无法正常地说话。
“‘意义’是什么意思呀!什么意义!唉~这是我有生以来最痛的一次了……我还以为会痛死呢……奇怪……?欸,太一,有人朝这边来啰?”
尽管听得到桐慌张的声音,但太一根本没有心情去管那些,他现在只想着该如何撑过这波激烈的疼痛——
“欸,你听我说呀!对方是直直朝这边过来的喔?快、快逃吧……!虽然不是在做什么坏事,但要是被人看到这副惨状,感觉会变得很麻烦,还是快逃吧……!”
毕竟这里从刚才就一直传出呻吟声跟叫声,所以桐说的确实也有道理,但——
“这样啊……那你别管我了……快走吧……我已经不行了……”
“你干么在这种时候表演‘动作片常见的老梗片段’啊!快站起来!”
虽然太一丝毫没有在演戏的意思就是了。
“不,我可能真的撑不住了……何况我根本不觉得自己站得起来……”
“你们在做什么呀!”
从远方传来了声音,似乎是女性,还带着责备的音调。
“不妙!真是的,快点站起来啦!”
桐用力拉扯太一连帽外套的袖子部分,想让他站起来,于是他像是被吊起来一般——虽然依旧弯腰驼背勉强抬起了身体。
“痛痛痛,让我休息一下……”
“少啰唆!振作一点,快跑!”
桐这次则是维持这种姿势,拖着太一跑了起来。
“呜哇哇哇哇……!”
好惊人的马力,不愧是前任天才空手道少女。
“喝啊啊啊啊!”
桐为了提升干劲而这么呐喊,同时加强两腿的旋转速度跟手臂拉力,拖着太一逃跑……最后花了长达二十分钟时间逃脱。
等回过神时,两人已经跑到镇上最大的河川边。
“桐、桐……!已经……可以了吧……”
太一气喘吁吁地说道,他已经面临极限了。
桐带着他跑了相当远的距离,觉得两人很可疑的女性似乎也没有追过来的样子(应该说在一开始的时候就不打算追上来了)。
“咦?啊,对喔。”
桐总算停下脚步,大大地喘了口气,略小的胸部随着呼吸晃动,呼吸虽然急促,却刻画出有规律的节奏——她似乎还很从容的样子。
太一吸了好几口气到体内,让心脏平静下来,并将氧气传送到头部。他有件事必须现在立刻说出口才行。
“桐……你看看左手。”
他这么对桐说道。
“咦?”
桐的视线缓缓地移动,移到了自己的左手。
只见她的左手正紧紧地握着太一的右手。
在奔跑的途中,桐似乎下意识地将手从袖子移动到太一的手上。如果要拉着人逃跑,拉袖子果然还是不太好行动。
“咦……不会吧!”
桐立刻放开左手,然后抱住自己的胸口,往后退了两、三步。
“桐……看吧……根本不要紧啊?”
太一用笑容这么说道。
“那是因为……刚刚很拼命,才会不禁……而、而且,对象是太、太一……这点……也有关系吧。”
桐一边将视线移向旁边,一边满脸通红地用右手摩擦着自己的左手。
“但是这么一来就可以确定……至少……桐的男性恐惧症……并非绝对无法跨越的障碍吧。”
虽然打从一开始就知道,只要抱持着悲壮的觉悟,问题总会有办法解决的。
因为,桐跟那个被〈风船葛〉附身、名为后藤龙善的男子,不也曾经打过一场吗?
虽然那些状况可能是因为处于紧急状态当中,才会解开她内心的限制器,但当时就已经证明了这点并非不可能。
太一的呼吸总算平静下来。
“而且……要害攻击非常有效,对吧?”
桐的脸瞬间连耳朵都红了起来。
“对!就是这件事!你、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呀?应该还有其他办法吧!还有,既然要实行的话,至少也可以先跟我说一声吧?”
“我说过了吧?这是冲击疗法啊,实际上的确很有效不是吗?”
“为.什.么身为女孩子的我,必须体验这种好像会成为终生心灵创伤的男人之痛?呜呜~托你的福,即使回到了【我的身体】,都还残留着那种‘带把’的感觉……讨厌~~!我、我怎么会说出这么下流的话……!我……我好想死了算了!”
她一个人好像玩得挺开心的。
“好啦,你冷静一点,桐。”
“都、都是太一害的,才会变这样喔!”
桐一边发出走调的声音,一边用全身这么诉说。她湿润着双眼又满脸通红的模样,可爱到让人不禁想抚摸她的头。虽然八太一一瞬间想要试着说出口,却又觉得桐似乎会发出尖叫,于是决定收敛一点。
哈啊、哈啊——桐激动地喘着气。隔了一会儿之后,她再度开口。
“但那招的确是……那个……非、非常痛呢……那招攻击……只要是男生,都会变成那样子吗?”
“是啊,不是只有我是特例,所以你放心吧。”
“……喔,是这样啊。嗯……要是挨了那记攻击,确实就无计可施了呢……虽然我在理论上知道这件事,但没想到竟然会那么痛……嗯……只要命中一次,就能确实获胜了呢……”
不知为何,桐开始确认起膝盖踢跟挥拳的姿势。
“……只要没有从背后被夹住或被压倒在地上,无论是什么姿势,几乎都可以反击……嗯,即使被抓住,光是那样,似乎不成问题呢……”
当然,她所施展出来的招式,看起来都是设想成会命中“男性最大的弱点”。
“我该不会……创造出让全世界男性感到战栗的恐怖战斗兵器了吧……?”
桐放下手,解除架式,大概是多少感到满意——
“之后在家里练习吧。”
——没那回事,她似乎还想更上一层楼……真是太可怕了。
“但是,这招会痛,就表示相当危险对吧……欸……太一为什么愿意为了我做到这种地步呢……?甚至不惜伤害【自己的身体】……”
秋风吹拂着桐栗色的长发,她一边撩起挂在脸上的头发,一边等候着回答的忧郁表情,感觉蕴含了许多太一无法推测的意义。
但即使被这么正经地询问而试着重新思考答案,浮现在太一胸中的,依然只有非常单纯的言语而已。
“因为我想那么做,这个答案不行吗?”
太一带着认真的表情这么回答,于是桐不禁呵呵地笑了。
“……真像太一的作风呢。”
桐这么说道之后,一步、又一步地靠近太一。
然后她将自己的右拳举到面前,在拳头上吹了口气。
拳头发出柔软的声响,贴上正好是太一心脏附近的位置。
——她的拳头微微颤抖着。
但是桐朝太一露出满面笑容,笑容灿烂到仿佛光是看到它,就有人能够获得救赎一般。然后她这么说道。
“谢谢你,太一。”
——前进吧,桐。
太一在内心这么替她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