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即使催动所有的脑细胞去思考,也无法理清目前的状况。
纯黑色的火焰疯狂地蚕食着周围的一切,求救声、尖叫声、绝望的哭声,即使这些并不真实存在,却好像世间所有的负面情绪都化作了令人烦躁的声音萦绕于耳畔。
“不要……过来——”
少女孤独地站立在火焰的中央,支撑肉体的细长双腿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骇人的恐惧心理通过她那双满是汗水的握剑的手表现出来,提起算不上尖锐的剑锋,直直地指向前方缓步走来的人影。
那是一团极致的黑暗,是一个以跳动的火焰作为轮廓,下半身已经快要完全失去人形的影子。
——紫。
不久前仍然如同一个顽孩似的朝自己发脾气的稚气少年,此时却挣扎着,痛苦地扭曲五官。
咚!咚!
他的每一步都会给地面留下一个深坑,恐怖至极的压迫力朝少女铺天盖地般涌来。
“拜托了……拜托你了……杀了我吧……”
——像是在诉说临终遗言一般,语气沙哑又无力。
话语中所包含的绝望是无法掩饰的,缠绕在少年身上的黑火随着时间的推移缓慢地朝上攀援着,肢体被炽烤的声音无法遏制地传入冬阳耳内。
痛苦——他的每一步乃至每一个动作都鲜活地书写着这个词语,渴望解脱的心通过快要被侵蚀殆尽的咽喉的耸动吐露出来。
“拜托你……杀了我……”
“不要……不要……不要!!!!”
没有半点迟疑,少女不顾战栗不已的双腿,扯着嗓子叫喊起来。
“明明……都已经这么努力了——都以为快要结束了……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杀死本来想要帮助的人……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做得到啊!!!这不是完全搞错了吗?!!”
“所以……紫,求你了……不要过来……我已经——不知道要怎么做才好了。”
少女猛地捏紧手中的铁剑,眼角的余光瞟到不远处,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两道人影。
——岚天与白云,她们是冬阳的挚友,从一开始就是,直到此刻,也从未彻底断绝过这个关系。
无法再次进入剑魂状态的她,已经没有了逃离火焰的能力,更无法携带两人一起离开。
而唯一活下来的方式,或许只有在这里,用剑刺穿少年的心脏这一个方式了。
——但是……怎么可以?
——可不做的话,不仅仅是自己,连她们也会一同死去。
两个完全矛盾的想法在她的脑内来回盘旋,却始终无法抛弃任何一个。
是的,她犹豫了。
在关乎到生死的大事件上,她竟无法向前迈出一步,哪怕是极其细微的一小步。
也正是这短短一瞬间的迟疑,让她的视野内倏然出现了无数炽热的黑色烈焰。
悔恨,绝望,悲伤——刚才还在耳边不断回响的事物,此刻此刻却真实地从她的内心深处溢出。
“啊……如果当时没有这么多天真的想法的话,就不会变成这样了吧?”
愈发狂躁的雨点拍打在肩上,她自嘲一般地露出了苦笑。
而在视线完全被黑暗所覆盖的刹那,在少女都决心放弃的刹那——
她手中的剑,却开口了——
像个人类一样,用极具感情的语气,说了一句:
“按照你最想实现的方法去做吧——”
“冬阳。”
“………………”
“…………”
“……”
嘀嗒,嘀嗒。
大概是雨水,亦或者是别的什么东西,总之,那带着苦涩与悲伤的液体,从少女璀璨的绿宝石眼眸中滴落了下来。
“寒……能再帮我一次吗……哪怕只有一秒,一瞬间也好,能请你——再陪我一次吗?”
面对少女强行咧开的嘴角,无法拒绝的铁剑说道:
“只要那是你的愿望。”
“啊……谢……谢。”
少女轻轻地吸了一口鼻子,确认完一切后,抬起头,与几米远处快要被黑火吞噬干净的少年四目相对。
即使从那双无神的灰色眼眸中无法看清任何事物,就连蛛丝马迹的情感都被全然阻绝。可少女却一如既往地,像平常一样发问了:
“我想帮助紫的心……应该已经……传达到了吧?”
“虽、虽然真的很对不起……但是……但是——我真的真的……不想再看到自己最喜欢的人死去了……已经经历过一次的遗憾,我已经不想再经历到了……所以……紫,我明白这是很自私的行为……可我真的……真的已经……尽力了。”
“我……尽力了。已经……竭尽全力了。”
看见少女最后泣不成声的样子,行进中的紫突然停下了脚步,将颤抖着试图掐住少女脖子的手收回,转而跪倒在她的面前,仿佛在等待什么一般,抬起头。
那已然被黑色火焰侵占的半张脸上,突然扬起了,解脱一般的笑容。
“杀了我。”
平静而又淡然的话语出现,却让少女准备刺入少年心脏的剑猛烈地颤抖了一下。
“紫……”
轻轻地呼唤着他的名字,少女将手中的铁剑,朝名为紫的少年的胸口刺了过去。
然后——
“吾之剑魂……降临于世。”
伴随着少女残酷的动作,寒的剑身上,一直以来都死死地印刻着的铁锈再一次,被某种神秘的力量剥落下来。
随即,中央尖塔的顶端,那不知从何而来的,用来装饰的光球突然爆闪起来,与寒周身的光辉诡异地产生了共鸣,以同样的频率,扩大这雪白色的光。
渐渐地,早已站在中央尖塔底端的兽灵族人纷纷抬起头,好奇又惊诧地仰望那不断膨胀的光,没人知道那是什么,也没人知道会发生什么。
正在某道场汇集的一众兽灵长老们也不约而同地看向中央尖塔顶端的位置,从那夺目的光彩中,他们所能感受到的,是与体内某股力量相互排斥的东西。
可那具体是什么,他们也无从得知,只知道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它们所在的世界,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光所覆盖了。
这一天,发生了两件足以被载入兽灵族史册的大事件。
一是身为兽灵议会长老之一的艾因与半兽半人紫的死讯。
二是从中央尖塔的顶端,绽放出了覆盖整个兽灵国度的雪白光芒。而在这光芒褪去之后,每一位兽灵族人身上的神明诅咒,都已不复存在。
一直以来,与人类互相厌恶的理由也因此断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