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没事吧冬阳?”等到冬阳从校长室里走出来时,眼前的场景再次变换,正靠在墙边沐浴着阳光的百云立刻凑了过来,担忧地问道。
“不……没事没事,只是这个孩子……”冬阳环顾四周,确认除了岚天百云两姐妹和自己以外就没有其他白梦学院的存在后,朝两人苦笑了一声,顺手抚摸了一下身后自家“女儿”的脑袋,“我以后得养着她了。”
气氛难得地沉默了两秒钟。
然后——在岚天与百云惊骇的目光之下,小萝莉崔贝丝担惊受怕地躲在冬阳身后颤抖着,小手还好奇地碰了碰被冬阳挂在身后的寒。寒立刻浑身一哆嗦,当下就朝冬阳喊道:“冬阳!!管好你闺女!别让她动我的剑锋!这玩意儿比外表锋利多了!”
“哦哦哦……”
就在冬阳把崔贝丝的小手捏住的时候,总算从惊愕当中缓过神来的岚天扯了扯嘴角,用出试探的口吻问了一句,“那个……冬阳你不会是认真的吧?你才十九岁……而且看起来也不像个十九岁的,你就这样……带着个女儿?”
“唔?有什么不行吗?”少女歪了歪脑袋,表示自己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然而实际上是非常不妥的。
“完全不行啊,绝对不行的好吗!”
“诶?为什么……我觉得她很可爱的!”
百云也跳了出来,一脸胃疼,“所以说根本不是可爱不可爱的问题好吗……”
“那是什么?!”
见到冬阳这幅呆呆的模样,察觉到这丫头到现在还没多少自觉的岚天单手扶额露出无奈的神色,随即嘴角塌陷,索性摆了摆手转过身去,“啊~啊~我知道啦。好吧好吧,不管怎么说,我要你放弃这孩子估计你也不会答应……不过你这样很容易引起误会的,到时候你要受到的非议会比现在还多就是了。”
“没关系。”冬阳不知所谓地笑了笑,轻声回答道:“我习惯了。”
“……”
习惯了。又是这用来敷衍他人又欺骗自己的三个字,她的内心仿佛早已竖起层层厚实的屏障,就算是对百云和岚天,都难以开放出一个小口子。甚至于寒,这把与她的精神紧密相连的铁剑,这把与她出生入死过无数次的铁剑,她依旧不怎么愿意主动说出她自己的苦痛与伤悲。
这或许是太过天真也太过仁慈的缘故,冬阳的性格从很久以前就是如此,世界上的一切恶意她都会记在心里,一点一点地积压,放任它们生长繁殖,却始终不会向外人道出这一切。
——就好像痛苦都被她一人承担,而她却始终将善意努力地散发出来一样,虽说用的是天真至极,并对他人毫无益处的方式。
寒的心情因为冬阳的悸动而变得低落起来,它微不可查地颤抖起来,坚韧的意志在这颇为悲凉的气氛下显得格外脆弱。
正是无法在这悲伤的气氛下继续对话,岚天才背对着冬阳用手擦拭去眼角快要掉落的泪水,用勉强的声音说道:“那、那你千万要小心,我和百云就先回去了。”
“嗯。你们还有自己的事吧,那就去吧~”冬阳笑着,朝她们挥了挥手。
朝前走了几步,岚天突然停了下来,回望一眼冬阳僵硬地上扬着的嘴角,怀着最后一丝希望,对她说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你出了什么事的话,一定要告诉我和百云,我们一定会帮你的,绝对!”
“…………”
笑不出来。
冬阳使劲地扯动嘴角,却发现始终没法露出所谓的笑容,即使那是虚假的,毫无意义的,她都没办法牵动脸部的肌肉来做出疑似微笑的表情。
不明白,不知道。她的大脑无法理解这一现象,同时也没办法知晓为什么眼眶会充满炽热的液体,她总觉得自己如果在此时此刻继续隐藏自己被压抑的内心的话,或许岚天与百云两人会就这样离她而去,所以,她没办法开口继续像往常一样说话。
“冬阳……”寒呼唤一声她的名字,可却没有任何办法去安慰她。
最终,少女强硬地转过身,从岚天的提问当中,逃跑了。
是的,没有做任何回答,就只是单纯地转过身,然后奔跑了起来,她的嘴唇连蠕动的痕迹都没有,就只是一直紧闭着,银白的牙齿也一直紧紧地咬在一起。
崔贝丝见到妈妈一脸阴郁地跑开了,就撒开了小脚丫朝着冬阳离开的方向狂奔而去,她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冬阳会落泪,但想要去让她平复下心情的心意是没有错的。
“这总比虚伪的回答要好得多,不是么?”从校长室里走出来的阿尔法看向冬阳离去的背影,颇有深意地看向岚天,“至少,这说明了你们在她心中占有一分地位。”
“大概吧。”岚天默然叹了口气,冬阳的反应没有让她失望也没有让她满意,当下便带着百云离开了。
最后,就连弗汀这个白梦学院的校长萝莉也拿着咸鱼从校长室的异空间中走了出来,站在阿尔法的身边。
“无意义的善良比单纯的邪恶更加具有毁灭性,它往往会毁掉善良者最纯粹的本心,同时也会给她身边的人带来无穷无尽的灾难——尽管这是建立在善良之上的。”
“……我知道。可……我也只是知道。”
弗汀闻言抬起头,盯着他足足十秒钟,然后又低了下来,继续啃咬手里的咸鱼,“是么。”
“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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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回到寝室里的时候,薇莉丝已经坐在床上开始梳理起今天的课本了,从那一沓厚重的书和薇莉丝疲惫的双眼来看,她似乎累得不轻
“回来了?过来帮我……”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一个瞪大眼睛的小萝莉给吓了一跳,“哇啊啊啊啊”地从床上跳了起来,并且很不幸地撞到了还没来得及拆掉的上铺的木栏杆。
“好疼好疼……为什么这个破床铺还没拆下来啊!!”
“没事吧?”
“别过来!!!”薇莉丝一手捂着发红的脑袋,朝着正打算上前的冬阳大吼大叫着,有着一头银发的她此刻正眼角含泪地委屈地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崔贝丝,在后者笑嘻嘻的表情下,指着她朝冬阳问道,“喂,这……这小女孩是谁啊?!怎么会在这里?!”
“哦,是我女儿……”
冬阳随口说了一句,见对方久久没有回复后便不明所以地耸了耸肩,然后就在薇莉丝懵成智障的注视下脱下了衣服走进了浴室,此过程中没有半点声音发出,就连崔贝丝这个小家伙也只是乖乖地看着妈妈关上门,然后继续用好奇的目光望向正一脸不敢置信的薇莉丝。
片刻之后,薇莉丝的大脑神经总算爆发了。
“什么什么什么你说什么?!女儿?你刚才说了女儿对吧?对吧对吧?!你才十九岁啊,十九岁怎么可能就有这么大的女儿了,从外表来看她大概也就十一二岁的样子,换句话说你七八岁就生了她,再往前倒退个十月,你六七岁的时候就有了身孕。什么?!这么说来这孩子的父亲还是一个重度幼女变态控?!我的天呐,没想到你居然是这种人,我一开始还以为你只是一个无人问津喜欢找靠山的弱者,没想到你居然比我想象中还要下流!!!”
这一段狂吼几乎是没有半点停顿地喊出来的,冬阳听到一半的时候就拉开了浴室的门,用一脸“我听不懂你在说啥”的表情吊起死鱼眼看着薇莉丝,不过由于蒸汽的原因她并没有把较好的身材裸露在外。
不过话说回来,这还是冬阳第一次听薇莉丝说这么多话,感觉这一分钟里她说的话都比得上她一星期跟冬阳说的了。
“那个……”
“怎么了怎么了?还有什么爆炸性的事情要告诉我,来吧,我已经准备好了。”说着从背包里拿出小本本和笔的薇莉丝就用狂热的眼神死死地看着冬阳,嘴角甚至还流下了不少哈喇子。
——这还是那个新生女神薇莉丝么……怎么看都是个对八卦新闻有强烈兴趣的痴女啊。
冬阳带着这样的想法,无可奈何地朝她解释道:“这是领养的……因为种种原因,怎么可能是我自己生的嘛。”
“哦。”
“……”
摆出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冷漠态度,薇莉丝用如冰霜般寒冷彻骨的神色从浴室大门前离开,仿佛刚才发生的事都不是她做的一样。
搞什么啊……人类是这么复杂的动物吗——躺在床头柜上的铁剑如是感叹道。
另外一边,冬阳重新合上了的浴室大门,顺便还透着门缝向外瞥了一眼,正巧看到崔贝丝这个小丫头乖巧地坐在床边,安安静静地注释着薇莉丝整理东西,时不时地还把小手伸过去,帮薇莉丝一把。
见到自家女儿这么听话,冬阳也就放下了心,不过很快就觉得自己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怎么感觉……好像完全融入到母亲这个角色里去了。”
产生这个恐怖想法的瞬间冬阳就使劲地摇了摇头,同时拍了拍白皙的脸颊,“不行不行,不能想太多!想太多的话大脑会打结,会变成笨蛋的!”
如果寒能听到她说的话,那估计上来就是一句嘲讽:不好意思,你现在已经是个彻头彻尾的笨蛋了,而且大脑里也都是纠缠不清的结了,还是死结。
刷啦啦啦啦——
热度刚好的水在皮肤表面流动,在蒸汽迷漫的浴室当中,少女正用莲蓬头清洗着雪白而又曼妙的胴体,少女独有的清香混杂在肥皂浓厚的香气当中,纤细的手不断地揉搓着身体的各个部位,拜托了束缚的褐色长发也脱离了马尾的身份,从而一鼓作气披在腰间。
双手撑着墙壁,任凭水流洗刷着满是泡沫的身体,冬阳低沉着脑袋,双目紧闭。
——距离学年会长的竞选还有七天。
新生大会则是在学年会长竞选的前两天举行,到时候薇莉丝也一定会到场,不过在这所学院已经经历了四个学年的冬阳就没有去参加新生大会的资格了,只能在台下为薇莉丝呐喊助威。
一团乱。光是想想最近发生的事,冬阳的大脑就乱成了一团。
先是遭到不明人士袭击,后又遇到对自己颇有成见的薇莉丝,还成了室友。再是被符文师给暗杀,失败之后对方却成了自己的女儿……冬阳出生到现在为止还真没遇到过比现在的情况还要复杂的了。这简直就是一团又一团的麻烦以强横的姿态强制性闯入了她的生活一样。
再加上——一直以来都压抑在心底的情愫似乎快要喷涌而出了。
说实话,她不想去依靠别人,也不想要别人来分担她的痛苦,岚天和百云,只要一如既往地做她们自己就好了,没有必要为了她而牺牲些什么,亦或是做些什么。
痛苦的只有一个,就够了。
是的,没有必要去依靠别人了……也没有必要去向他人倾诉了,否则的话……否则的话——
像紫那样的事,又会发生的。想要拯救的人,又会因为自己的无力而死去,如果像百云和岚天倾诉一切的话……说不定,说不定……她们也会因自己的弱小而陷入深不可见的漩涡。
到时候,一切就都晚了……
在浴室之中,褐发的少女整个人依靠着墙壁,泪水与热水混杂在一起。
冬阳还是没能从紫的事件中走出来,直到此刻——
她依旧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