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你们受苦了。”
男人把食物和水通过栅栏之间的缝隙递过去后，靠在潮湿黑暗的墙壁上坐了下来，随后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借着监狱内部石桌上的微弱灯光，点燃了手中的火柴。
顿时，像是星星般的火光在阴暗洞穴里亮了起来。
“为什么……”
琪接过食物呆立在原地，手中温热的感觉和扑面而来的香味告诉她这是一份非常不错的食物，但她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这样帮助她。
“我不是无法者。”
像是知道琪内心的疑惑一样，男人点燃手中的香烟：“你们可还记得，不久前在无法地带地下监狱失踪的那个间谍？”
他口中所说的间谍就是在芬里尔基地覆灭之前，阿奇尔向无法地带指派的那些打探情报的间谍，其中有一个人在深入地下监狱后就失踪了，而那个人就是他。
“我……不知道……”琪喃喃道，她的确不知道这件事。
“没事，你不知道也没关系。”
男人深吸一口烟，脸上刚纹上去不久的刺青此刻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渗人：“反正芬里尔基地现在已经不存在了，我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不如在这里当个无法者，挺好的，至少不会为食物发愁。”
琪把食物交给同伴后，返回到男人身旁，隔着栅栏，她在他旁边蹲坐了下来：“叔叔以前是芬里尔基地的人？”
男人身上有一股说不出来的煤油味，很难闻，但琪并不讨厌。
“嗯，以前是，但现在已经是无法者了。”
“叔叔是自愿加入无法者的？”琪问。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吧。”
男人苦笑一声，随后，不知道是不是烟太过刺激了，让他剧烈咳嗽了起来：“咳咳……咳咳！”
末了，他朝外面吐出一口浓痰，才继续说道：“在芬里尔基地还没发生那件事之前，至少我心里还保存着回去的想法，但现在……”
他叹了口气：“也没必要回去了。”
“那件事……”
“嗯，我从队长那里听来的，说芬里尔基地遭到了荒神的入侵，现在已经成为了一片废墟，而你们，好像是老大从那里抓过来的？”
“……”
琪没有说话，但她在黑暗中碧绿的眼睛告诉对方他所说的话都是事实。
“啊，果然是这样的吗……？”
男人的语气里充满了深深的惋惜，他说：“或许正如无法者首领——法鲁肯所说，如果我们人类再不进行改变的话，这座城市迟早会成为那群怪物的乐园。”
“这个好吃！哥哥你也来尝尝。”
监狱里的石桌旁边，卡莉很开心，因为她刚刚从琪递过来的食物里发现了很好吃的蛋糕：“还有瑾姐姐，快来吃这个。”
和之前小队长送过来的食物相比，这个曾经是芬里尔基地间谍的男人带过来的食物就好吃多了。
并且份量不少，还有装在瓶子里的干净的水。
这样看来，至少今晚他们不会挨饿了。
“为什么给我们食物？”
琪问向身旁的男人：“这样很危险的吧。”
“喂，可别小看我啊。”
男人笑了笑：“好歹我以前也是芬里尔基地的人，也不能对你们现在的情况视而不见吧。”
“但是……”
“危险肯定是有的。”男人看向入口处，在确定那里没有人之后继续说道，“我骗队长说我有东西落在这里了，所以才能返回这里，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我能待在这里的时间不能很长，大概也就一支烟的时间吧。”
男人举起手中燃烧着的烟头，此时，这根烟已经有一半被他吸掉了。
“还有一半的时间。”他说，“我就长话短说吧，也算是我能为你们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男人起身，在黑暗中，他把没有夹烟的那只手放在屁股后面的皮裤口袋里摸了摸，随后掏出一个亮晶晶的东西朝琪丢了过去。
琪稳稳地接住了这个东西，放在手心里摊开——那是一把钥匙。
“这是监狱的钥匙。”
男人指了指大门外面的长廊说道：“这座监狱建在地下，如果想要逃出去的话，需要通过一条长长的隧道，但这不是最好的办法，因为这条隧道里到处都是无法者的人，所以你们需要从另一个地方离开这里。”
“另一个地方？”
“嗯。”男人点了点头，随后走到大门处，站在入口靠里的位置，拿着烟指向天花板。
借着烟头微弱的星辉，琪可以看到，那里似乎有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那是这座地下监狱的排风口，里面是一个长长的管道，直通地表。如果你们能趁无人的时候从监狱里出来，再通过这个排风管，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洞口虽然不大，但琪看得出来，它可以容纳他们当中所有人通过。
“那……”琪看了看手中的钥匙，有些担忧。
“不用担心我，我自有办法解释钥匙为什么会消失不见。”男人的回答很快就打消了她的疑惑，但不一会儿，她又有另一个担忧浮上心头。
“可如果我们逃走了的话，他们肯定会怀疑你的吧？”
“……”
面对这样的问题，男人沉默了一会，随后深深叹了口气，又看了一眼门外，用生无可恋的语气说道：“我的妻子和儿子也住在芬里尔基地。”
他没有直接回答琪的问题，而是简单地说起了自己的过往：“一开始，我只是一个生活在芬里尔基地的普通人。但后来的某一天，司令官在城里召集愿意参军的人，这个消息很快就被我的妻子知道了。在那天我上班回家之后，她兴奋地跑过来，希望我能辞掉现在的工作去参军。当时我问她，为什么要这样，我现在的工作不是挺好的吗？又能养活你们，还很安全，完全没有去参军的必要，可你知道我的妻子是怎么说的吗？”
“……”
像是陷入了往事，在琪还没有回答的时候，男人又继续说道：“她说：‘我们生活在这里是一个小家，但芬里尔基地是我们的大家，没有大家也就没有我们小家，现在大家需要人来保护，我们身为小家的人有义务去保护她’这是一个很幼稚的理由是不是？就像是我们小时候在课本上学过的那些知识一样。即使大家都知道是这样的，但也很少有人会提出来。但我的妻子不一样，她兴奋地对我说出了这样的理由，还说自己也要和我一起去参军，她也的确是这么做了，但后来因为体检不合格被刷了下来。而我，当时抱着陪她玩的心情也去参加的测试，可没想到的是，她被刷下来的同时我被选上去了。就这样，我迷迷糊糊地就成为了芬里尔基地情报机构的一员。对此，我的妻子很是高兴，为此还为我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
“后来，我才知道，她为什么如此想让我去参军，其实不仅是因为她的理想信念很高尚，还有她家庭的因素。她的父亲以前是一位军人，后来光荣的为国捐躯了。在我参军之前，她一直不愿意和我说她父亲的事情，直到我成为情报机构一员之后，她才把这些事情告诉了我，对我敞开了心扉。她告诉我，我穿军装的样子很帅，背影也很像她的父亲，她说在我的身上看到父亲的影子。”
“她的父亲光荣的为国捐躯了，这是一件很伟大的事情。现在我的妻子也不在了，我想，如果我必须要死的话……”
男人说着说着，语气有些悲伤，连拿在手里的烟也忘记抽了。
燃烧过的烟身变成了灰色的烟灰，像是枯木一样粘在烟蒂上。
很快，琪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那也要是一种光荣的死法。”他说。
“……”
琪没有回话，按照他所说的话，那琪等人就是他认为的值得用生命去拯救的人。
琪无法确定自己是否能承受得住眼前这个男人的夙愿。
“啊。”
很快，男人从回忆中回过神来，他看了一眼手中快要熄灭的烟蒂，露出了一丝惋惜的神情：“这烟我只抽了一半呢……”
随后，他把烟蒂丢到了地上，用脚踩了踩，对琪挥了挥手：“属于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我得走了。钥匙在你手里，如果想要逃走的话，一定要找个恰当的时机，无法者这群家伙很坏，坏到超乎你的想象。如果可以的话，你们还是尽量不要在这里待太长时间。因为，他们会让你见到……”
男人又看了一眼门外，在确定没有人后才继续说道：“人到底可以坏到什么程度。”
接着，没等琪说话，他就离开了这里，还顺手把门给关上，锁死了。
“……”
伴随着远去的脚步声，监狱里又恢复了安静，只有水滴从上方落下的滴答声。
卡莉似是困了，在吃饱喝足之后躺在石床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而她的哥哥，则像是保护神一样坐在卡莉身旁轻轻拍着她的身体。
石床很硬，也很冰，上面只有一层薄薄的毯子，但即使是这样，卡莉依旧睡得很香。
至少周围现在有大家在，她是安全的。
白巫女依旧坐在角落里，但此时的她换了种半跪在地上的姿势，像是在祈祷。
见男人离开之后，瑾坐在石桌面前对琪挥了挥手：“这里还有一些食物，是大家留下来的，琪，一起吃了它吧。”
“嗯。”
粉色少女从地上起身，把钥匙塞进口袋里走了过去。
“阿瑾，你吃饱了吗？”她问。
“吃饱了。”
“没有吧。”
“诶？”
“我看得出来，别管我，把剩下的也吃了吧，我不饿。”
“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