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纸条放在面包下方压住之后，惊蛰感觉到了一股困意。
这段时间以来她都没有好好休息，她需要一场不受打扰的安慰睡眠。
于是，又看了一眼客厅里的少女后，惊蛰关掉灯，走进卧室关上房门准备休息。
好好睡一觉吧，就当作这段时间以来自己辛苦的奖励。
……
“明珠”里，谷雨在计算机面前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
她把惊蛰的组合记忆芯片复制了一份，而现在屏幕里播放着的，正是她复制下来的芯片里所包含的内容。
虽然芯片是复制的，但里面的内容和真品也一模一样。
那里详细记录了有关于墨雨和惊蛰的故事，谷雨一直在看。
她时不时地皱起了眉头，又时不时地咬紧牙关，因为屏幕里所展现出来的内容让她既揪心又难过。
原来……她们之间有着这么一段故事，而这些故事，仅因为惊蛰所做出的选择而被全部遗忘了。
“如果为了你的话，我可以选择放弃这所有一切。”
……
谷雨与惊蛰的家。
城市在假寐，漆黑的夜幕上点缀着无数美丽的星星，一条长长的银河横跨夜空，今天是晴天，所以夜晚的天空格外明朗，可以看的很远，看的很深，仿佛能一窥宇宙的尽头。
滴答滴答——
时间在流逝，挂在墙上的时钟指向了深夜十二点。
明显是少女所居住的闺房里，柔软的床上躺着一位深入梦想的女孩，她有着美丽的淡蓝色长发，裸露在被子外面的皮肤白皙而柔嫩。
似是在做着很久未曾拥有的美梦，睡梦中的少女嘴角勾起一丝浅浅的微笑。
外面，客厅里，沉睡着另一位黑色长发少女。
她静静地躺在沙发上，表情很是安详。
少女着一身漆黑的蓓蕾市旧式校服，因为穿了很长时间，所以洗得有些发白。
黑暗的客厅中只有秒针划过的声音，滴答滴答，像是神明的低语，让人发自内心感受到一种神圣而庄重的气息。
不多久，伴随着一声轻微的嘤咛。
黑色长发少女醒了过来。
她揉了揉脑袋，撑起身子，四周环顾了一下。
“我这是……在哪……？”
墨雨清楚地记得，自己不久前还和惊蛰在大楼的屋顶上决战，可为什么现在……
空气中充斥着少女的体香，墨雨闻得出来，其中不仅有自己的味道，还有另外一个熟悉的味道。
这股香味就像是从天山上流下的清泉一样，源远流长但却又甜蜜无比。
略微思索了一会，她记起来了，那是几个月前与那位少女在屋顶上战斗时亲密接触所闻到的味道。
像是一种花香，但墨雨又分辨不出来那是什么香味。
这种香味和自己身上樱花般的香味很像，若说自己身上的樱花香是四月初开的樱花香，那惊蛰身上的香味则是五月樱花落下时那种带着些许寂寞的香味。
惊蛰？！
“呀！”
她猛然从沙发上坐了起来，四周看了看。
果然，现在已经不是在屋顶上了。随后，她想起来，自己被惊蛰击败了。
那之后的事情，她就不知道了。
“是被打晕了吗……？”少女喃喃自语，捏了捏自己的拳头。
身体没有什么异样，看来惊蛰并没有对自己做什么。
但很快，一种名为复仇的怒火再次涌上心头。
她还没有杀掉惊蛰，她还没有为老师复仇，她要结束这一切，结束这可笑的追逐。
她活着的意义本该如此。
“咕……”
但黑暗中肚子发出的强烈抗议打断了少女内心复仇的思绪。
人不能不吃饭——这是所有人都明白的道理。
即使自己再怎么想去复仇，但一定也是要在吃饱肚子的前提下。
一注意到肚子饿了，人的嗅觉总是会变得格外灵敏。
不多会，她就闻到了空气中熟悉的食物香气。
循着香味，墨雨注意到了桌子上放着的面包。
猛然间，少女的瞳孔急剧收缩。
那片面包，还有那熟悉的透明包装和樱花图案贴纸……
记忆又一次被打回到数个月前的夜晚。
那时，墨雨背后中了枪，拖着疲倦又痛苦的身体回到自己的小屋，可未曾想到，屋漏偏逢连夜雨，自己的家被小偷光顾了，家里什么都不剩下了，吃的、喝的、甚至连被子都被偷走了。
当时的墨雨饥寒交加，加之身体受了伤，子弹还残留在背部，可以说是奄奄一息。
在没有吃的，没有喝的，甚至连被子都没有的情况下，那时还是冬末，夜晚的气温很低。
墨雨绝望地爬到了床上，对未来失去了希望。
她一度以为自己会死在那里，反正世界都已经变成了这个样子，自己也没有了任何家人，或许死掉对她来说更是一种解脱。
于是，她就这么拖着重伤的身体昏睡了过去，期盼着自己得到解脱的那一刻。
可后来，她并没有死。
在她昏睡过去之后，晚上应该是有一个人来到了她家，帮她治好了背上的伤口，帮她送来了一床温暖的被子，还给她留下了一袋美味的面包。
如果没有那个人的话，她可能就会在那凄惨的夜晚无人知道地死去。
那是她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面包，即使它不是很新鲜。
墨雨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些面包的样子，它被一个透明的包装袋包裹着，上面还贴了一个可爱的樱花贴纸。
它和现在面前桌子上的面包一模一样。
就连香味也是那么熟悉。
“……”
墨雨轻轻拿起桌子上的面包，这个时候，一张轻巧的纸片落了下去。
她捡起了那张纸片，借着窗户外面照进来的月光，看清楚了上面的内容。
“墨雨，虽然不知道你我之间到底谁大……墨雨，未来的路还很长，这个世界一定会迎来‘她’重获新生的时候……但是希望你在出去的时候睁开眼，好好看一看这夜晚的世界，她很美——by惊蛰。”
那明显是出自一位少女之手的娟秀笔迹，在纸张的末尾，还署上了书写者的名字。
毫无疑问，这张纸乃至桌子上的这片面包，都是出自惊蛰之手。这也就意味着，那天夜晚救了自己、给自己送来被子、留下面包的人，就是惊蛰。
“……”墨雨愕然了。
一直以来，她都很感谢那天晚上救了自己的人，如果没有她的话，也就没有现在的自己。
但她万万没想到，那晚救了自己的人竟是……自己一直以来想杀掉的人。
“开什么……玩笑……”
紧紧地攥着纸条，墨雨木讷地看着它，内心陷入了混沌的漩涡中。
自己到底该怎么做？
还要继续复仇吗……？
她站了起来，把纸条塞进上衣制服的口袋，随后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面包，拾起了它。
深夜了，四周很安静，只有墙上的时钟在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
隔壁房间的房门是关闭着的，惊蛰应该是在里面休息。
还真是毫无防备啊……
“流星”就摆在沙发旁边，就连弹夹，也还在里面。这也就意味着，如果自己想的话，随时可以用它取走惊蛰的性命。
当然，是在对方毫无防备的情况下。
但现在，她并不知道惊蛰在房间里休息的时候有没有在提防着她。
很有可能是的。
毕竟自己是想要杀掉她的人。
和一个人想要杀掉自己的人共处一室，不可能没有防备的吧。
时间在静谧地流淌，宛如夜空中缓缓流逝的银河。
墨雨背起“流星”，向惊蛰所在的房间走去。
她走到了门口，伸出手搭在了门把手上。
门似乎没有反锁，墨雨可以很轻松地推开她。
屋里，美丽的少女静静地躺在柔软的大床上，毫无防备的小脸上是深沉的睡容。
月光从窗扉中倾泻而下，像是母亲温暖的手掌般爱抚着少女的脸庞。
“惊蛰……”
口袋里的面包沉甸甸的，墨雨看着床上的少女，轻轻向前迈了一步。
“醒一醒！！！”
忽然，耳旁出现了惊蛰的呼喊。
墨雨大惊，抬头一看，却发现那不过是错觉而已。
然而这声呼喊却像是打破了内心混沌旋涡的闪电一般，硬生生地在墨雨的心中劈开了一块土地。
在那块土地中间，是年幼的自己和年幼的惊蛰，她们像是捉迷藏一般在这片小小的土地中玩起了游戏。
难道自己和惊蛰很久以前就认识了？并且之前还是好朋友？
脑袋很疼，仿佛回想起了什么被遗忘很久的记忆般，一些本不该拥有的记忆片段在眼前闪过。
“墨雨，你好，我叫惊蛰。”
“墨雨，为什么今天没来上学？是身体不舒服吗？”
“墨雨，好像我们都通过考试了耶，真开心！”
“墨雨，虽然守望者的选拔很困难，但是我相信我们一定会成功的！”
“墨雨，明天就要选拔了，你做好准备了吗？”
“墨雨，为什么……为什么……明明明天就可以一起参加选拔了……”
“墨雨，醒一醒啊，拜托你，醒一醒啊……呜呜呜……”
脑袋很疼，像是有人在搅拌它，黑色少女使劲摇了摇头，仿佛要甩掉那些本不该出现的记忆。
随后，她夺门而出。
该死，为什么脑袋里会出现这些记忆。
狂奔在陌生的城市里，墨雨捂着脑袋，从这个屋顶跳到另一个屋顶。
接下来她要去哪，墨雨自己也不知道。
明明是来找惊蛰复仇的。
明明是想要结束这一切的。
可为什么……
老师她，老师她还在……
老师……？
老师叫什么名字来着？
漆黑的夜幕下，少女忽然停在了一栋大楼的屋顶上。
她抬起头，仰望着美丽的星空。
蓓蕾市晴朗的夜空就如同她的眼睛般美丽、深邃。
不远处，一道淡绿色的身影正向这边赶来。
墨雨在思考着，思考着老师的名字。
她忽然惊恐的发现——
自己并不知道老师叫什么。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