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厢里氛围很不错，众人有说有笑的，几个家丁早就离席了，他们可不想跟威胁过自家大小姐的人谈笑，但李楠却是强迫自己忍着不快，与刘章聊着，当然沐青还是坐在李楠身边，两个女人的手紧紧握着，不过没人看见就是。
“…熙岳妹子初到南京，怎么会想着来这青楼呢？”
“哈哈……只是有些好奇罢了。”
“这样啊，若是下次有机会，为兄邀请熙岳去那诗会如何……”
“…多谢兄长美意，若有机会，熙岳定会赴约……”
李楠其实很不擅长这般的逢迎，但是她想学着适应，若是按照她的思路，以后这种事，只会多不会少。
“熙岳可曾有婚约？”刘章莫名其妙的这么问了，脸色很是平淡，好似问了什么不值一提的小事，但他心里却是有别样的想法。
首先，他认为这陈家大小姐注定会继承陈家的资源，其次，他还没放弃一亲芳泽的想法，在他眼里，这陈家大小姐势在必得！所以这么问，就是先打探一番，若是有，那么想办法除掉那婚约者！若是没有，那就多接触几次，然后提亲。
李楠并不知道刘章的意图，老老实实回答：“家中尚未有那些安排，不过熙岳年纪还小，不急着婚配。”
“哈哈哈，熙岳妹子这般的女子，竟无人问津？”刘章发自内心的笑了出来。
李楠觉得有什么地方很奇怪，但是始终没能领会，便扯开了话题：“好了，庆祥兄咱们说说别的吧？”
听到李楠并没有婚约，刘章心思活络了起来，他已经开始构思如何拿下这陈家大小姐了，但是面上依旧不动声色道：“好，为兄也不过是有些关心罢了。”
“多谢庆祥兄关心。对了，庆祥兄在这南京城久住，可有那工部的门路？”
“…自然是有的……”
“……那能劳烦兄长牵个线吗？…”
“……当然可以，改日……”刘章一边回应着，一边自以为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他‘未来的媳妇’，那及腰的顺滑长发，洁白如月的肌肤，纤细修长的四肢，盈盈一握的柳腰，微微隆起的胸脯，红润诱人的嘴唇，还有那最是勾魂夺魄的眼眸，直让他的心头火热，恨不得现在就想把这大小姐扑倒。
李楠敏锐的感觉到了刘章意图，既觉得恶心，又觉得害怕，于是更加紧紧握住了沐青的手，沐青察觉到了手上传来的力道，她久处风月之所，对这氛围自然清楚，有心想要帮她，但是也只能无力的拍了拍李楠的手背。
“庆祥兄…要不今天就到这吧？天色也不早了。”李楠实在难以忍受那如豺狼一般的目光，有些想离开了。
刘章眉头一皱，连忙摇摇头，将那些心思甩开，他知道，自己应该是不经意间暴露了想法，于是温和的说：“熙岳妹妹不再多待会儿？刚刚那工部的事还没说完呢。”
李楠想了想，咬着牙说：“好，兄长继续说吧。”
不是李楠不想走，只是她真的不想再逃避了，她觉得若是这次落荒而逃，以后绝对没有勇气再面对这种情况了，她必须早些成长起来，必须……
站在一边的张吉很是担心，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李楠面对着什么，只是担心李楠太过勉强自己，但他又不想违背李楠的意志，将她强行带走，所以，他选择了站在李楠的身后，他希望这样能让他的大小姐得到些许帮助。
李楠听到脚步声，回头一看，发现她的张叔正站在她身后，不知怎么的，总觉得很想哭，但是她不能哭！她背负着责任，那沉重的责任不允许她再哭哭啼啼了，所以她深吸口气，微笑转头，继续与那刘章虚与委蛇。
“庆祥兄慢走，下次再聊。”
“熙岳妹子别送了，下次再见……”
都说与人聊天，时间会过的很快，但是，与不喜欢甚至是极为讨厌的人聊天，那么，便会觉得度日如年，比如李楠，她送走刘章后，明明只是一个时辰的时间，却觉得过了一整天。
沐青走到李楠身边道：“熙岳妹妹，今晚多谢了。”
“不用客气…若是没有沐青姐姐，我估计坚持不了这么久。”
“熙岳妹妹真的很厉害，虽说不知道原因，但是妹妹怕的要死还强迫自己坚持，令人敬佩。”沐青边说着边拉起李楠的手，然后继续道：“而且……若是没有妹妹护着，我今晚…………”
“不是说不会有人强迫……”李楠还是很天真的。
沐青苦笑着说：“还不是看人的，若是那刘公子硬是想要，我这样的人能反抗吗？”
“沐青姐姐……”
“哎…熙岳妹妹别说了，从我来了这清澜，便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
“姐姐可以离开呀？”
“不……这清澜楼的妈妈对我有恩，而且平常也颇多照顾，姐姐不想做忘恩负义之人。”沐青摇摇头说着。
“究竟是怎么样的恩情，竟是值得姐姐这般死心塌地？”李楠不解的问。
“没什么大恩，不过是当年帮着姐姐，给家中父母风光大葬罢了。”
“那这么些年了，也算是还清了恩情吧？”
沐青听后神色黯然的说：“其实，姐姐早已习惯这种生活了，而且，若是姐姐脱离了清澜楼，又该怎么活下去呢？”
听到沐青的话，李楠不知道如何回应，但是想起刚刚那不离不弃的鼓励，鼓起勇气道：“姐姐可以来陈家呀！”
沐青先是一愣，然后笑了起来，她笑的很灿烂，很美好，让李楠看呆了，她甚至觉得整个世界都失去了颜色，只有沐青那灿烂的笑容是多彩的，只听见沐青温柔的说：“熙岳妹妹的心意，姐姐切实的感受到了。”
李楠连忙追问：“那姐姐是同意了？”
“不。”沐青摇摇头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可以说是人各有命，而姐姐的生活方式，便是在这画舫之上为客人们弹琴奏乐。”
李楠怎么会认可这么牵强的理由，直言道：“那根本不是姐姐想要的生活！”
沐青依旧含笑说着：“熙岳妹妹为何能如此断定呢？每日与不同的人聊聊天南地北的见闻，再抚琴一曲消解客人的烦闷，还不用为生计奔波，生逢乱世，一介女流能如此，难道不应该开心吗？”
“可……可是…”李楠哑口无言，但还是不想放弃：“可姐姐就甘心一直这么下去吗？”
“甘心与不甘心又能如何？姐姐除了会弹琴，会些诗词歌赋，可谓是一无是处，能在这画舫上找到存在的意义，已经满足了。”沐青柔声说着。
“可若是姐姐再遇上刘公子那般的恶客怎么办？”李楠急切的反驳。
沐青接下来的话，却是如一柄尖刺，深深刺痛了李楠的心，只听她严肃的说：“这就是我的命。”
李楠声音颤抖着说：“可姐姐本可以改了命数！为何不愿呢？”
“熙岳妹妹，姐姐不过是个青楼女子罢了，不值得妹妹操心。”
“可姐姐帮助了我！”
“那是因为妹妹先帮了我，而我能做的也只有陪着妹妹，仅此而已，咱们的缘分也仅此而已。”
“可…可是……”
“姐姐的梦想早就实现了，姐姐的目标也完成了，若是妹妹想姐姐了，有机会便来看看。”沐青依旧铁了心不愿离开。
李楠想破了脑袋也不知道原因，于是打算刨根问底：“姐姐，能说实话吗？究竟是什么让姐姐不愿离开这里？”
“实话吗……”沐青低声自语着。
“我真的很想帮姐姐！”李楠握紧了沐青柔若无骨的手，激动的说着。
沐青神情黯然的说：“妹妹，你看看我的手。”
李楠依言看了看，只看到一双青葱般的手，却没觉得有何不对，于是疑惑的看着沐青，而沐青苦笑着说：“若是以我刚刚听见的话来看，妹妹应该有很多要做的事吧？”
“是的，可那又如何？”李楠更加不解道：“这和姐姐离开这里有何关系？”
“妹妹觉得我这双手能干什么？”
“抚琴……”李楠疑惑的答道。
“除了弹琴呢？”
“姐姐究竟想说什么……”李楠心里有些不安。
沐青自嘲的说：“我这双手，除了弹琴什么都做不到，以前想要给父母下葬，我做不到，家妹病重要找好大夫，我做不到，做菜也做不到，家务更是完全没做过，更不用说所有女子都该会的女红。”
沐青没有等李楠反驳，松开了握着李楠的手，然后举至眼前，接着说：“笨手笨脚的我，就是想学也学不来，挣扎了多年，到头来只有这青楼里取悦客人能做到，所以我不想离开，因为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事。”
“那…那我买下姐姐，让姐姐专门为我弹琴如何？”李楠更加急切了。
“呵呵…熙岳妹妹并不否认我的无能吧？那么，暂且不提恩重如山的妈妈，只说我若是跟着妹妹走了，究竟会给妹妹带去什么好处呢？说到底我就是个累赘，我不想成为妹妹的绊脚石，咱们相忘于江湖不是更好吗？”
“可我不觉得姐姐是累赘，我喜欢姐姐的琴……”
“哈哈哈……既然喜欢琴，那妹妹可知‘阳关三叠’的典故？”沐青笑着打断道。
李楠苦闷的摇头，沐青微笑着说：“这首曲子，本该搭配着诗词唱出来，那诗是唐代诗人王维写的，叫做‘送元二使安西’，诗词之意暂且不提，但表达的意境却是送别友人，姐姐啊，其实早就与熙岳妹妹道过别了……”
李楠失魂落魄的下了画舫，无力的独自进了马车，无言的坐着，她不想再看见如梦似幻的秦淮河上了，因为只要一看见那画面，就会想起沐青那凄然的笑容，想起那句‘望珍重’。
意难平！
意、难、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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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更进度（3/10）感谢 炒焦饭 大佬的胶囊！牛！！
稍稍说两句，沐青不愿意走其实很好理解，她活着的欲望早就随着父母和亲妹妹死去而消散了，但是不管目的如何，她父母下葬和妹妹治病的钱，都可以算是那青楼老鸨的恩情，再加上多年的照顾，怎么可能因为一个丫头片子的几句话，就抛下养育自己小半辈子的恩人跑了？若是觉得沐青会走，那也太看不起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