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啊!”在打开自家门口时,从平时压根不会有人的楼道里窜出来一个人,这种感觉别提有多吓人了。
女孩惶恐地求助:“能找个地方让我躲一躲吗?”
一开口,小怜立刻感受到对方身上弥漫的极度惊恐,那带着一丝沙哑的声音显然是刚刚哭泣过。
但刚才的搜寻还是让她没好气地抱怨了一句:“你怎么在这啊!我找了你半天了。”
“我看你们都走了,害怕那人找回去,就打算去别的地方,可是到处都是人,只有这里比较空,我就……”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进来吧,这是我的房间。”
在瞟了一眼抖得如同筛糠一般的女孩。确认了无人跟踪而上之后,小怜一咬牙立刻将那女孩拉进了自己的房间。
“小心门槛。”
不过就在小怜回想起有个绊了自己十几次才让她长记性的新门槛并出口提醒时,女孩已经越过了门槛。
女孩有些惶恐地抬起了头:“怎……怎么了?”
“啊,没事,前几天墨隐哥哥给我加的这个小门坎挺危险的,我被绊了好几次了都,说是防什么……邪重?”
“是邪崇吧?”
“哦对,好像是这个,那这是什么意思呀?”
“应……应该指会害人的鬼啊之类的吧……”
“鬼!?”
“砰!”
在这个名词的刺激下,小怜猛地用力一拉,大门随着一声巨响摔在了门框上。
“!”
以为小怜是想对她做什么坏事的女孩在听到动静后立刻瞪着眼睛,往后缩了几分。
“我不是坏人啦。”
“是……是的。”
尽管小怜作出了无攻击性的保证,那个女孩依然还是恐惧地贴在墙上。
几乎是一下子,小怜便大概猜出了这是为什么。因为这种事情她已经见得已经够多了。
不知多少异样和排斥的目光已经让她明白了自己身体的这副样子并为人群所容的事实。
喉咙里的唾沫在滚动,一种无措的委屈感爆发式地增长了起来。
这明明就不是自己能选择的事情,凭什么要因为那些完全不取决于事主的事情而歧视当事人呢?为什么要为自己没有犯过的错误承受苦难呢?
就这么想着,小怜的鼻子顿时一酸。
不请自来的泪水不知不觉地布在了眼眶上。
“你怎么哭了。”一只手心几乎被汗水浸透了的手,软弱但却坚定地扫去了小怜尚未淌下的泪珠,“是我做错了什么吗?是让你被他们骂了吗?对不起,是我不好,别哭了,我不哭,你也别哭,好吗?”
在央求声中,那个女孩甚至在收回双手后抹起了自己的眼泪。
脑海中一片空白。
如果说刚才尚能理由充足的委屈的话,现在的小怜完全就像断片了似的,傻愣愣地站在原地,她突然感觉自己就好像一个大恶人似的扭曲着别人的想法。
两个人因为各自的误会哭成一团这种事情那可真是太……蠢了。
或许她自己也没注意到,久违的自信心伴随着女孩的动作回归了那么一丁点儿。
在沉默了数秒后,小怜还是下定决心,坦诚地打破这尴尬的错乱局面,反正她不相信对方就真的一点儿也不介意。
随即,她就着极端生硬的语调和措辞,用捧读的方式念了出来:“对不起,我以为你是害怕我,但我应该就是很难看对吧。”
说完之后,她立刻低下了头,似乎那样可以减轻接下来对方恶评带来的冲击。
“一定很痛吧?”
“啊?”
女孩一潮接着一潮出人意料的回答粉碎着小怜的世界观。
“要说外表的话,其实也还好啦,我有个朋友比你更吓人呢,你的话,抛开这些看的话其实很可爱的呀,没关系的哦,真的没关系的哦。”
女孩安抚着小怜,即使她自己也正害怕地发抖,但声音却又被强行压制得那样的细柔。
这是小怜第一次听到他人对自己外貌并不负面的评价。
尽管可能是对方为求助说好话。但这绝对是曾经她不敢相信的赞美。
“那个,你好,我叫薇洛·德莱瑟,咱们可以互相认识一下嘛?”短暂的沉默后,女孩简短而急促地问起了小怜的名字。
就没有就像一个从未饱腹的下人被主人用残羹冷炙喂饱了那样。
一直缺乏朋友的小怜还是第一次和同龄人进行如此平等,和善的交流。
她的潜意识极度希冀着帮能做点什么让对方更为开心的事情来维持关系这段关系。
“我没什么正经名字,叫我小怜就行。”
“嗯。”又是一段短暂的沉默后,薇洛有些小心翼翼地问一句:“你跟他们什么关系呀?”
事实上,小怜自己也捋不清自己和他们什么关系,只能如实回答。
“不知道哦,我只是住在这里,跟他们有关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对了,我房间的门没关为什么不进来躲着,在楼道里多脏呀。”
此时的小怜已经完全收起了刚才的丢人模样,一边后退,一边撇开脑袋争取时间平复心情,从暖壶里往桌上的杯子里倒上了一满杯热水,想递,但又几次被烫到放下,只能呼唤着薇洛坐过来。
薇洛则任然坚持着自己的准则:“没有主人的邀请不能随便进别人房间的!而且我也不知道这里是你的房间,万一……”
“没事,我的房间里没什么珍贵的东西,不过你可要牢记,切勿去东边的楼,也别穿过那段通向墙后废墟的连廊,那里很危险的。”小怜认认真真地叮嘱到。
“嗯,我不会去的。”
到现在为止,薇洛虽然没有开始那样畏畏缩缩,但依然还是有些惊魂未定,她坐到了小怜为她预留的由红色丝绒软垫缝就的绵软大椅里,脱掉鞋子,整个人抱着膝盖完完全全地陷入靠背的阴影里。
看着双方都缓和得差不多了,小怜这才开口问询:“你能解释一下你为什么在箱子里吗?”
按下葫芦浮起瓢。
仿佛是突然泄了气般,本来还尚且克制着恐惧的薇洛突然哭了出来,眼泪哗哗地向外涌动。
“以前我总是听家里的押货人说去东边的路上的故事,听他们说这一路上都会很好玩,然后我就跟了出来,结果就在昨天晚上,一伙人不由分说就乱杀人,赛宾叔叔把我喊醒塞进了那个箱子里,但等外面惨叫结束后我却打不开箱子了,而且,而且我越来越难受,怎么动都没用,然后就等到你了……”
在这有些语无伦次,并且混乱,被抽泣声扯得断断续续的叙事里,小怜大概是明白了这里面发生的事情。
不过针对这件事,她也没法给出什么评判来,只能静静等着薇洛慢慢平息哭泣。
好一会,薇洛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停息了下来。
“那……那你能帮我回家吗?”
“啊……”
一个重量级的问题。
小怜有些苦恼地揉着脑袋:“不是我不想,这个事情难度很大呀。”
薇洛并没有明白真正的意思,持续加码:“是不愿意帮我吗?那个,我可以给你钱的,呃……出去以后。”
“不是这么回事。”
为了解释这个事情,小怜郑重其事地从自己的抽屉里取出了一张纸。
“等等啊,1,2,3……哦,1是第一个数字,那应该是这个。”
在确认完之后,小怜举起了那张纸的第一行煞有介事地介绍了起来:“你看,上面写着‘条例1’。”
“诶?条例?标题明明是塔罗释义呀,而且你指的字也是‘圣杯1’呀?”
“哈啊?嘶~这个呀,在仔细比对了上面的内容后,小怜慌忙地在抽屉里再一次翻找了起来,“等会,等会,那个我……应该是这张吧?”
这一次,她不再装作看得懂那些文字,老老实实地把纸交给了还在抹眼泪的薇洛让她自行观看。
“这张上面确实写着条例,嗯——‘条例1:工厂的大门无法直接接近,若是存在进出需求,请寻求任何管理者的协助。’这是什么意思呀?大门不就在那吗?”
“不是这样的,直接走是走不到大门的,平时就算它敞在那里,也没有人试着直接逃跑的。”
“走不到大门?”
“嗯,看到下面那棵树了没有,最大的那棵。”攀附到窗沿上的小怜用右手指向了院落,在那儿一棵几乎有三层楼那么高的参天大树矗立在大院之中。
“喔,是挺大的一棵。”
“只要你越过那棵树,到时候你就会发现无论怎么前进,都抵达不了大门的位置。”
“啊?那……那……这怎么……”薇洛顿时慌了。
“哎呀,你先别急嘛,当然有办法的,那些管事的人身上都是有一个银色的双环八角星吊坠的,只要有这个就能出去,所以有人出入都需要他们的同意和帮助。”
说到这里,小怜还补充了一点:“虽然他们管那个东西叫八角星,但我数过明明只有7个箭头长是出了外环的,而且长出来的7个里面还有一个被折弯了。”
听到这里,薇洛提出了她的想法:“那,我去偷一个吗?又或者……他们肯定往外送东西的吧,到时候我偷偷的像昨天晚上那样钻在箱子,行吧。”
“诶!”听到这个计划,小怜仿佛应激反应般冲上前死死按住了薇洛的双肩,“绝对,绝对不要这样做!你会死的!他们肯定会杀了你的!”
“啊?”薇洛显然被吓住了。
“你知道的吧,他们很恐怖的……就是……那种……非常……嘶……残忍的那种……”为了实证,小怜咬着牙放下了心中的芥蒂,把薇洛带轮子的软椅推到了另一个窗户边上。
“你看,那就是试图逃跑的人!”
在窗户对应的位置,若干根瘦长杆子孤立地耸立,数具早已腐朽枯瘦的尸体被麻绳缠绕着,低垂着头颅。
伴随着风的呼啸声,它们节奏不定地敲击着陈旧的木桩,发出阴森恍惚的音响。
“啊!”
见效果已到,小怜立刻把窗户尽数关了回去,重新问道:“现在知道了吧?”
早已被吓懵了的薇洛也不知是听懂了还是没懂,呆呆地点了点她的小脑袋。
“……总之你别乱动乱跑,要不你先住在这里,让我来想办法带你出去。”
“哦……哦……”得知无法回家的,薇洛满脸沮丧地继续低下了脑袋。
所处之地的诡异以及对于死亡的恐惧让她完完全全没了方向。
而此时的小怜同样拿不出任何办法,只能有些尴尬地坐在了椅子上。
“我饿了,你有吃的吗?”此时,墙角的薇洛才发现自己已经饿了小半天了。
“嗯,这个肯定是有的,你在房间里等着,一定不要出去哦,我去给你找点吃的。”说完小怜便从房间里冲了出去,在临近午饭的厨房里偷摸地盛了半碗汤面添了几块熏肉并给自己顺了一张干烙饼。
其实也不算偷摸,但工厂里的杂工们作为附近村里的农奴,受领主的指示来此干活,他们压根不会去管这里发生的任何有关管理者们的事情。
小怜虽然自认为算不上管理者,但在那些农奴眼里,一个受到如此区别对待的女孩显然也不是他们应该管的人物。
“来来来,给你。”
冲上楼,关好门,小怜以极度精准的把控,将汤水几乎在碗沿的面条摆在了薇洛的面前。
“好快啊,你这样不怕洒出来吗?”
“啊,没事没事儿,我的平衡感一直都很好哦,像端水洒出去这种事情我从来就没有发生过呢。”
“诶,是吗?真好呢。”
“对了,还有餐具,叉子我看伦道夫医生他们好像不太喜欢用筷子。”说着小怜将手中的餐具递了过去。
“筷子的话我知道的,就是那个用来吃面的好东西对吧,自由民区里帝国东疆的人其实很多的呢。”
“自由民区是什么呀?”
“那个啊……我也不太明白,就是说好像帝国法律里说普通民众不能随便移民的,但是只要出一笔钱就能成为可以随意行动的自由民了,听几个大哥哥说各地其实有很多这种自由民区的。”
“帝国是什么?”
对于这个问题,反倒是薇洛有点奇怪:“有人类的地方不都是帝国吗?全自由地带联合共治帝国?大概是这个名字。”
“诶?是这样的吗?我从来没有出去过,完全不知道呢!”
如此多的新奇名词让小怜倍感惊奇,外面的世界似乎很大的样子,而且全人类都是一个国家的人?
“但是我听童话故事的时候里面有好多国家的呀?”
“对呀,帝国里面就是有好多国家的呀,不过大家都得听一个什么什么东西的话。”薇洛有些不太确定的补充到。
“那这是哪里呢?”
“大概是白塔区吧?这块区域必须得沿着有白塔的路途前进,并且绝对不能靠近那些腐坏的黑塔,所以我看地图上,帝国在这一块的控制区是几条弯弯曲曲的线来着,有人管这个叫‘奇迹航道’因为就像在大海里沿着标记走路。”
“喔,这个,对对,我听说过,是这样的,只有白塔附近的区域才是安全的,这里附近就有3个,而且千万不能走到黑色的土地上面去,不过黑塔什么的我倒是不知道。”
终于发现有几句听得明白的小怜可算是舒展开了从刚才就努在一起的嘴唇。
就这样不知不觉间,两个少女完全丢掉了一开始的惊恐与委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开来。
直到二人聊到下午的安排时,小怜才有些不安地考虑起了自己不在时的薇洛到时候该怎么办。
“今天下午我会和别人到工厂外面去一趟,所以你得想办法藏起来一会会。”
“没事,我可以躲在……”薇洛环视了整个房间一眼,把目光定在了衣柜上:“你看,就是衣柜,怎么样。”
“那,就这样吧。”
没办法,这个有些单调的房间里除了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张桌子和一把可移动的大椅子之外就没有了其它的大型家具。
“不过,今天下午你和谁一起出去啊?”薇洛有些好奇地问到。
“墨隐哥哥,嗯,就是今天早上帮我们解围的那个人。”
“听你这语气,下午出门其实是去约会吗?”薇洛非常敏锐地捕捉到了小怜语气中的欢欣,带着点少女的八卦心思,她挂上微笑有些好奇地靠近了小怜。
“哪有,我压根想不到他对哪个女孩子着迷的样子。”
“嗯?为什么?他是心理或者生理上有什么问题吗?”薇洛摆着脑袋,脸上的表情很明显已经联想到某些不可言状的奇怪区域去了。
小怜赶忙解释:“不是,就是他整天很严肃,我想象不出来他对着某个女孩子整天笑嘻嘻的罢了。”
这激发了薇洛的好奇心:“啊咧?好奇怪,你具体说说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沉吟数秒,小怜讲出了自己的想法:“他啊,其实我也不太了解,也不是我不想了解,只是他整天板着脸的,既不哭也不笑,完全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对我也是一副例行公事的样子。”
“可是他早上帮了你诶,会不会只是他是个不善于表达自己心意的人呢?”
这可是小怜从未设想过的角度,但很快,失落的表情又一次挂了上来:“怎么会,像他那样优秀的人,如果在外面,一定是那种光芒万丈的存在,喜欢他的女孩子一定很多,怎么会看得上我这种。”
薇洛认同了小怜的部分观点:“他啊……帅是挺帅的,但看起来就闷闷的。”
然而在听到别人认同后,小怜又反着开始为墨隐开脱:“其实他也不完全是那个样子啦,墨隐哥懂得好多好多奇怪的东西呢。”
“奇怪的东西?比如呢?”
“他啊,除了会画那些看不懂的奇怪符文,也会跟我解释为什么在这里按几下那个拉杆,就会有水从底下涌上来。向下压泵杆就是关闭往复塞打开底塞,用真空吸水;松开就是打开往复塞,关闭底塞,虽然我不知道什么意思,但是感觉很有趣的样子。”
认真听讲的薇洛的脸上出现了一抹笑容:“喔,听起来像是个宝藏男孩呢,看起来闷闷的,其实会的东西一大堆,又酷又神秘,如果到了外面确实应该会是很受那些女孩子们的追捧的类型呢。”
“对啊,所以说他哪里来的理由看上我呢。”坐在床边的小怜一脸沮丧地抱住了枕头。
“不要那么沮丧嘛,其实我还有方法让你看起来不那么吓人哦。”薇洛竖起一根指头,若有所思地垫在了下巴上。
“啊?”极为短促地一声,小怜一下子坐直了身体。
“要不要试试看?”薇洛继续诱惑。
“……”
一直嫌弃自己身体的小怜到了这个时候却犹豫了。
由于从来没见过墨隐和别的同龄女人有过什么接触,从内心里小怜一直将墨隐对自己的那种敷衍态度用“厌恶自己的身体”这个理由以作搪塞。
但要是真的用掩瑜后的姿态去见他依然被嫌弃了怎么办?
“对自己有点自信嘛。”仿佛是看穿了对方的所想,薇洛小心地触了触小怜的肩膀。
“不骗你哦~下午出门的时候一定给他个大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