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给你吃的是什么?”再次从衣柜里出来的薇洛有些好奇地问到,“好重的酸味。”
“鬼知道是什么肉,难吃死了,到了胃里也硌人,每天晚上都被这些东西折磨得睡不着觉,啊,这里还有一小片掉在桌子上了,你要不咬一下试试看。”
“好呀。”薇洛从小怜的身后转了过去,灵巧地掠起桌子上的肉片放到了嘴里。
“咯嘣。”只是刚一入口,她的神色就明显得不对劲了起来。
“我说过的吧,很难吃的。”
不过薇洛没有回答,而是若有所思地凝视着肉片。
“如果你吃不完的话,那就给我吧,我把它吃完,要是被发现在垃圾桶里之类的,他们可能会对西蒙叔叔做不好的事情的。”
“不。”薇洛摇了摇头,转而把剩下的小半片也放进了嘴里,但旋即有些失落地说道:“让我帮你一起分担点吧,我现在也没有钱给你,白吃白住的,真的感觉很不好意思,如果你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的,直接说就行了。”
“啊,没事的,反正也不是我的钱。”
对于工厂的资金流转,小怜是完全不在意的,因为他们看起来就不像是缺钱的样子。
“对了,你今天下午去了哪里?玩了什么呀?他喜不喜欢我给你弄的新造型呀?”
“有……有那么一点反应吧。”
“诶,我挺喜欢的呢,如果我是男生,一定要请你去加拉夫大酒店喝一小杯红酒的呢。”
“怎么可能……”小怜低声反驳着薇洛听起来就有些恭维的话语,脑海中闪过的却是墨隐的那个神秘的朋友。
“呼……其实我们今天去的是北边山脚下面的那个村子,墨隐哥哥拜托了一个人去找他的朋友。”
“朋友?那个闷闷的家伙有朋友?”薇洛露出一副惊讶的表情,“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我觉得要不是跟他闷到同一个脑回路去的罐子,要么就是极端自然熟的乐天派。”
“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墨隐哥哥只说她性格很不稳定,而且他们好像有拍影像,但是我没看到,不过听描述,她整个人都给我一种很古怪的感觉。”
“比如呢?”
“比如听他们两个说,那个她头发的颜色虽然幅度不大,但确实是会有一点点变化的,还有……”
“还有什么?而且头发为什么会变?”薇洛有些好奇地贴近了少许。
“我不清楚呢,而且更加奇怪的是我问墨隐哥哥他的朋友是不是女孩子的时候,他只回了我一句‘大概是’。”
“大概?”
“是啊是啊,我当时也很疑惑,虽然是小孩子,但作为好朋友的话不应该连这个都不知道,而且明明墨隐哥哥他自己的对那个朋友的称呼里使用了带有女性的变化。”
“有没有可能是那个叫墨隐的和他的朋友感情没有那么好呢?甚至连性别都不清楚,又或者说那是个有点中性风格的小孩子?”薇洛提出了她自己的想法。
“我觉得那应该是个对墨隐哥哥很重要的人吧,他拿到那些东西和影像以后好像是非常开心的样子,好吧,其实也没有,只是笑了一下,但他整个人确实比以前轻松不少。”
“这样啊。”薇洛单手撑着脑袋继续思考着什么。
“嗯,差不多了,我去洗个澡。”
脱下那件外套,小怜再一次抽取了少量冷水。
“这件外套我记得是你那个小哥哥的对吧。”
“对的,他把外套借给我穿了,先放着吧,明天我再去还给他,哦,对了,他口袋里还有一个送我的手镜,你拿出来放桌子上吧。”
照着小怜的话,薇洛确实从外套的口袋里翻出了一面木框手镜,没有任何装饰,只是用一片薄木刻出了一个用以放置镜面的小凹槽,再将木质面打磨上蜡后的简单工艺品。
“当当当。”薇洛用指甲轻轻敲击着镜面的背面,随着一声极为细微的“卡啦”后,她把镜子放在了桌面上。
“呵……”在一声浅浅的轻笑后,她脱离开桌子走向了床铺,开始整理起了自己之前脱下的衣服。
浴室中,逃避了大半天的小怜不得不再一次地撤去所有伪装面对真实的自己。
她故意开着冷水,闭上眼睛,让左手顺着水流,自锁骨向下滑动,胸膛,肚腹,没有一处拥有想象中的平滑。
许久,当她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浑身的皮肤早已在冰冷的水中变得苍白,玻璃上的雾气也已化为水珠。
“呼,也别那么悲观,好歹有人陪我聊天了——呃!”
毫无预兆的疼痛再一次突袭了小怜,剧烈的心跳声昭示了体内未知生物的狂猛袭击。
一天两次……哪有这样的……
“咚!”小怜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完全无法抵抗,失去了控制的肌肉跟随着未知意志随意的收缩,放松。
门外,有些急切的脚步声贴近了。
“怜?怎么了?是出什么问题了吗?”
“还好……”
就在小怜庆幸此时能有人来帮助自己之时,扭过头的她看到了一个此生难忘的恐怖场面,一个扭曲到极度惊悚的影子被映照在了模糊不清的玻璃门上。
“怎么了?”门外,焦虑的呼唤声依然在回响,但她身上仿佛丧失了所有行动力,瘫软地趴在地上。
“嗯咳……”
随着时间的推移,仿佛是门外之物再也等不住了。
把手转动,一团血肉率先涌入了房间。
一个扭曲的血肉脸庞占据了门框的位置,它在前进,低头,靠近。
未知的力量让她恢复了活动的自由。
绝望与慌乱中的一顿啃噬狠狠地砸在了对方的脖颈之上。
“死……”
“啊!”
惨叫持续地放大着,越来越像一个女孩,越来越……
突然之间,一阵刺痛出现在了小怜的脑后,所有的恐怖在那一瞬间完全散去了。
不,似乎还没有,在晕过去前的最后一瞥中。她与鲜血淋漓的薇洛之间存在着一根本不应该存在的肢体连接。
在混乱且悔恨的脑袋中我到底怎么了,从今天开始就一直,一直……想要做这种事情……
就在她困惑于自己的狂戾暴躁时,她已经没有办法再注意到那个不同于她的心跳,一直在巨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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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过一条又一条的长廊,背负着小怜的墨隐埋头奔跑,而与之前进之路程俱增的,还有不知何时出现,散发着腐臭的迷雾。
“刹!”一个几近滑铲的猛烈急刹躲过了阴影中早已蛰伏许久的攻击。
但不可避免的,强大的惯性让二人几近跌倒。
面对看不清的雾中存在,半跪在地墨隐快速地松开右手按在腰间的枪支上,左手进一步地搂紧了小怜的肩膀。
是恶魔……虽然镀银子弹能够对它们造成伤害,但前提是确认他们的系别。
简单的倾泻火力往往是无用之举,它们需要特定的咒文或者符号才能被取巧地放逐。
但只要知道,那便是……
一枪。
“砰!”
灼热、刺眼、浓烈。
子弹撕碎了尖锐的钢刺,暗绿色的液体溅射开来,却未撒到原本近在咫尺的墨隐身上。
穿透,跌落。飘散一地的液体迅速生长形成一层层恶臭的菌落、肉瘤。
在随意地向地面丢了一把火之后,墨隐几乎可以说是狂怒地向后猛地踹了一脚。
但他就好像提前知道了那样,他的脚恰到好处地撞在了一扇至少刚才还没有的铁门之上。
“伦!道!夫!”墨隐向着被铁门锁死的房间大声呼呵着。
开启大门的并不是年老的伦道夫,而是一个手上缠着绷带,挂着微笑的温和青年迎接了这股冲天的怒气,他是伦道夫的学生弗雷德。
“啊啊啊,这是怎么了,突然找到我这来。”
“门口的东西是你搞的?”
“呃”弗雷德的脸上流露出些许尴尬的神色,但还是快速调整了一下,“我觉得应该也拦不住你们的吧?”
“少废话”墨隐打断了弗雷德的狡辩“伦道夫他人呢?”
“教授?哈,你猜怎么着,他昨天就不在这儿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找他,怎么着,这个女孩又出什么事儿了?”
“新问题,我觉得她开始控制不住自己了。”
“哦哦哦,这个教授交代过我,不是个事儿,迟早的事情,她能撑到今天就已经很不错了。”弗雷德快速接过几乎吸不上气来的小怜,放置到了手术台上,转身用摇床匀起了必要的药剂。
眼见弗雷德开始了正事,墨隐便也暂且放下刚才被埋伏的愤怒,除开闩锁,折开枪管从弹盒中取出新的子弹塞入。
“说实话,不然你们多给搞个祝洗仪式什么的安抚一下?我觉得还是你们那一套比较靠谱一点,就像之前罗柯先生那样。”在抽取完药液之后,弗雷德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向墨隐建议到。
“……我看过「凡人的诗篇」,已经拿不准这种事情了,昨天的尝试已经完全没效果了,这也是我委托你们全权负责这件事情的原因。”
“嚯!”弗雷德有些讶异地瞟了墨隐一眼。
虽然这个男孩并不是第一次给他带来异样感,但却还是首次让弗雷德有了和他进一步交流点什么的想法。
不过在此之前还是得解决台上的麻烦。
略起沾满碘酒的棉球,轻轻地用手按住了小怜的脑袋,弗雷德用手指沿着喉咙两侧垂直向上,精准而又迅速地将针刺在了颈总动脉之上。
另一种肿胀的感觉迅速地自注射点弥散而开,逐步地取代着疼痛。
“只能让她尽可能先睡会了,实际的事情还是等教授回来讨论着再说。”
做完一切之后,弗雷德非自然地在墨隐身边坐了下来,他试图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你真的看过「凡人的诗篇」?”
“嗯。”墨隐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那我说你们皇族一个个的抬抬手就是一大片人,刻几个符就能驱使神秘,我虽然也知道那些东西不好学,但折腾我们这些学个十几年也还是一枪倒的物论关系做什么?”
“我不是皇族,我跟他们家没什么血缘关系,只是被允许跟着他们姓而已,赐姓大概就是这么个事。并且也不是因为什么大功劳,对于他们来说,这算是……对我的一种补偿?恰好,我的原姓氏已经不能再用了,用这个不也蛮好的。”
出乎意料弗雷德的是,墨隐非常直接地将那个有利于自己的皇族滤镜给戳破了开来。
“至于物论关系……”墨隐将那把闪烁着金色光芒的木质燧发手枪,递到了弗雷德眼前,并问到:“你觉得所谓皇族们又能挡住几枪?”
“哈,我又没接触过他们……”弗雷德有些哭笑不得地把枪推回半寸,“还有小孩子就别玩枪了。”
“多数人跟你一样挡不住一枪。”
“那也比这好。”弗雷德继续抗辩到。
墨隐点了点头:“或许吧,但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或许只有你接受了自己真正样子的那个时候,自己才是可信的,这种事情不必强求。”
“什么意思?”
“实际上接受自己不是能不能,而是愿意不愿意,你这么问我,不就代表你知道了吗?”
“咔嚓!”击锤点下。
随着弗雷德的突兀起身,枪口在那一瞬间提到了他的眼前。
面对着近在咫尺的枪口,弗雷德顿时有些慌了神:“喂喂喂!我可没打算对你做什么!”
“是啊,我也没打算做什么,也不可能对你做什么。”
“好好好,我知道了,把枪放下。”面对威胁,弗雷德立刻摊开手向后退了几步。
“趴嗒。”击锤复位。
在收起手枪之后,墨隐意味深长地继续说了下去:“我并不是想威胁你,只是想跟你商量个事情,我们对于工厂来说都算不上真正的自己人,应该互帮互助,难道不是吗?”
哽着喉咙,弗雷德眼神一凝:“你想说什么。”
“很简单,一个互惠互利的小忙,我知道你大晚上的来这干什么,我也可以保证不说今天晚上的事情,但你也必须帮我个小忙。”
遭受如此威胁的弗雷德面色显然好不到哪去,就连脸上一贯的笑容也显得如此僵硬:“你在说什么呢,我哪有什么秘密。”
“是嘛,讨逆修会突袭诺布宜实验室的时候你不就在那儿,我们还见过面呢。”
记忆中的画面重新展现,弗雷德眉头微微皱了一皱,淡蓝色的瞳孔中透出了冷冽的寒光。
“咔。”墨隐并不直视那双眼睛,只是轻轻地抚了抚栓锁。
别无他法的弗雷德默默地转头打开柜门,从架子上取下了两个茶杯,倒上白水,置在了二人之间的桌子上。
“来吧,说说你的条件是什么。”
接过茶杯的墨隐没有直接喝下,而是用三根手指缓慢地转动着杯子:“我不是个贪心的人,不会让你做太多事情的,我只需要你在我离开工厂的时间段内帮我当个眼线。”
接收到条件的弗雷德并没有立刻应答,神色漠然地用指尖不断敲击着扶手:“说具体点,要我在你离开工厂的时间段里监视什么东西。”
墨隐没有保留,直接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帮我确认有没有人试图进入工厂,如果有,那就通知我。”
听到这个要求后弗雷德有些奇怪:“入侵工厂?这是你该管的事情?谁又能进得来这里?要真能硬闯进来那还用得着通知你?大家合计合计逃命算了。”
墨隐摇了摇头:“当然不是正面入侵,我是说潜入,潜入工厂并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对吧?所以我只是希望你帮我盯着。”
“绕过罗柯他们直接帮你盯着?”
“是的,简单来说就是想请你当我一个人的眼线,我们都需要不经过,也不流失到工厂高层去的情报,很公平,不是吗。”
“潜入这里?”弗雷德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嘴角一勾:“是那个之前和你一直腻在一起的女孩吗?”
问询依然没有激起墨隐的更多表情变化,只是淡淡地述说着一件恐怖的事情:“你要是见了她现在的样子就不会这么说了,只不过她身上还有点我需要的东西忘记拿了,不想给别人而已。”
尽管这样的想法在这工厂的管理层中完全算得上正常,但眼前并不成熟的脸庞还是让弗雷德在感官上产生了严重的割裂感。
也因此,弗雷德半开玩笑地嘲讽了一句:“我说你这样子完全看不出来只有十几岁啊,老实说你到底几岁了。”
哪料墨隐并未否定:“那自然是不止十几岁的。”
无论真假,这激起了弗雷德的好奇心:“所以你到底几岁了。”
“你猜。”
“呵。”弗雷德再也没了继续纠缠的心思,喊了一声“成交”之后站起了身子。
“如果有人试图潜入工厂的话,我会告诉你的,但我可不能保证一定能发现。”
“不需要一定,也说不定早就有人偷偷溜进来了,总之,祝你晚安。”端着茶杯的墨隐依然是一脸淡漠地站起身,将水同样一饮而尽。
接过空杯的弗雷德在将其清洗完后,用一块蓝色的花布擦去柜门上的指纹,提起桌上的油灯踏出了门外,留下一句提醒:“走的时候记得关门。”
在瞥了眼台上睡得正香的女孩后,墨隐将她像来时那样抱了起来,用脚带上铁门,同样地离开了这个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