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尔尼洛夫糖果厂 工厂宿舍区
起床的催促声已经响过两遍了
一个身着黑色单排扣大衣的男子手持着木棍一脚踹开了一间又一间地下室的铁门。
木与铁的碰撞发出一阵阵炫耳的声浪。
“起来，配料去！”
不足50平的窄间里却横七竖八地摆着三四十个蓬头垢面的男男女女，没有任何区分地被塞在了几个几乎没有任何区别，没有任何家具的房间里，甚至比不上养殖业对于家畜的上心。
沉寂了不足8小时的“蜂窝”又一次在呵斥声被搅和了起来。
一下子就被激起的汗味夹在在霉变的混沌空气中让人喘不过气来。
或许是性别的差异并未如此明显，又或者是羞耻感早已顿然，让女孩们丝毫不在意他人的目光，争先恐后地夺着衣服，如厕。
不过那坑坑洼洼，又脏又黑的身体确实也没什么可看的就是了。
门外，跑过一群刚刚被叫起来的男孩，他们同样衣衫不整，有的甚至手里还提着裤子，但仍争先恐后地冲向院里昨晚调好的原料，你一桶我一桶地拎进工作车间里去，只有把这些事情做好了，待会才能有早饭吃。
所有人都在忙自己的事情，除了维特。
这个特立独行的家伙正蹲在角落里，用鹰一般的眼神扫视着整个工厂。
这种情况，和维特同岗位的弗列已经见怪不怪了。不管多少次的劝诫与警告都没能让他有什么改变。
不过奇怪的是，他也从来没有被那些眼睛尖得跟鹰似的管理者单独拎起来惩罚，明明他们会对所有被发现赖床，或者呆着不动的人一顿毒打。
可对于维特他们就好像跟瞎了似的。
那些明明就不隐秘的角落却总是能保护他。
望了望重新开始活动，揉着腰站起身来的维特，弗列不再等待，跑进了工厂的内部。
钢铁的机器再一次轰鸣。
今天的工作，还是老一套，直接睡觉，维特这一次倒是没有了，但对于工作，他依然还是处于心不在焉的状态。
好在他们两个的工作没有什么危险性，如果是在上面把操纵机器的，弗列很担心他是不是能活过这个月。
“我说维特你到家以前是什么情况啊？看你的样子完全不像是没饭吃被迫到这干活，又或者是会被卖到这里的样子。”
在临近午休的间隙，弗列又一次问出了这个困扰他许久的问题。
只不过，他从来得到的都是敷衍的态度。
然而今天，维特却破天荒地开口了。
将机器里最后一块粘着的糖块铲下来后，维特关掉了送货的带子：“我说我是杀手你相信吗？”
“啊？”
“我说我是杀手，你信吗？”
“啊？”弗列一时间脑袋炸了开来。
虽然维特确实很不凡，但就外表看最多也就是个落魄贵公子，和杀手什么的，那种听起来要么流氓要么严肃的要死的人还是有些不沾边的。
等等，好像维特是同时有这两个方面的，所以——
“今天那个没礼貌的臭屁小鬼出门了。”
“哪个？”突如其来的新话题让弗列有些措手不及。
“诺，就平时那个女孩围着转的家伙。”
站在窗口的维特指向了正在树下发呆的小怜，“就是树底下，每天不知道干啥，看起来就跟个傻子没什么区别的家伙。”
“喔！你说的是他啊！”
看到小怜，弗列立刻明白了维特说的人是谁。
“所以那个家伙出门了又怎么了，跟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那可是我的主要目标啊，他出去了，嘶，这下该怎么处理。”
“你是来杀他的？”
“啊？不是，我不是来杀人的，某人可舍不得杀他。”
“那你是来这干嘛的。”
“其实我真正要干的事情是监视一个女孩子。”
“女孩？谁？”
“咳。”维特继续介绍了起来，“不过我现在在这呢，主要是因为某人对这个工厂有点想法，想在这玩出把戏，不过说实话，我觉得很危险，尤其是那个穿着黑风衣，拄着拐的笑面虎。”
“你上司……”弗列思考了一阵，换了个问法，“你的雇主又是谁？”
“呵。”维特冷冷一笑，“哪有人给我发工资？”
“那……你能带我出去吗？”
舒了口气，把双手撑着向前展了一展：“以上都是我编的，我就随便说说而已，看起来效果还是挺不错的，我很有讲故事的天赋。”
“！”极端的转弯时间。
“你＊＊＊＊！”糟糕粗鄙的脏话在更短的时间里被甩到了维特身上。
狂躁的弗列甚至试图抓起维特给他的那张小白脸来那么一下。
“不要这么开不起玩笑嘛，虽然我确实不是杀手，但我来这工厂也是有目的的嘛。”维特依然保持着他那一副绅士般的作风，平静地把右脚向后退下半步，以右脚为支点站起身，既避开了弗列的攻击，又不失风雅，随手拍了拍身上黏到的碎屑。
“你这混蛋。”
对于辱骂，维特完全不在意地从脑子里抖了出去，双手轻轻抓住了弗列的肩膀，“听我说，兄弟。”
“谁是你兄弟！”
“好了好了，是我错了，喜欢一本正经乱说话是我的老毛病，但你可别想着跑啊，你看看下面。”维特伸手指向了挂在楼下的那些杆子，“你自己看看，那些上个月逃跑的小东西还挂在外面的杆子上呢，更何况你不是再干小半个月就回去了嘛，别想着犯险了，你的命很重要，你的家人还在等着你，不是嘛？还有你妹妹，饥荒肯定已经过去了，你得去帮他们干活，你这么强壮，家里多了你一个，那肯定能好过不少。”
在过去的交谈中，弗列曾经向维特透露过他来这的原因是因为家乡被袭击，闹了饥荒，有批人在乡里四处找还算过得去健康孩子，声称只要肯去帮忙干活就分他的家人一袋面粉，干完活就能回到乡下。
实在过不下去，已经试着带着家人悄悄溜出法定领地去城里找活的弗列只能自告奋勇地告别父母妹妹，选择了一种对家里人更安全，能活下去的方法——跑到了这里来干活。
在这个庞杂的国度里，移动自己的住所，那可是一件难以想象的困难之事，随教区分配给领主的土地包括其上的人，可全是私产，只有划定的几个繁荣的大城市，或者那些有着自己传统和势力的“自由市”才会接纳他们，要么你就得去当山贼土匪海盗。
机器声彻底停下。随着午餐铃的响起，其它孩童开始三三两两的离开机器，蜂拥着冲向食堂。
“算了，吃饭去，快快快！”气消了大半的弗列叹了口气，拉着维特就欲下楼。
“别急嘛。”
“不急你给我找东西吃啊？”
“那当然是有的，喏。”一根被裹在一张油纸间的豆皮卷被维特像变魔术那样变到了手里。
“这东西你哪来的？”此时，弗列又突然开始怀疑他刚才开的玩笑是真的。
“嗯哼”维特淡淡地耸了耸肩，“来吧，在这吃就好了，没必要去食堂抢那有烂又硬的硬面煎饼，喂给狗估计它都得嗤个鼻子。”
“……谢，谢谢。”再一次看到这些来历不明的食物，弗列突然间又有了相信刚才那个玩笑的冲动。
维特只是不在意的强调着:“我可不想去那种又乱又挤，满头汗味的地方。”
不过弗列还是回忆起了刚才维特的最后一句话:“对了，你说你虽然不是杀手，但是有别的目的，你来干啥的。”
“你管的住嘴不瞎扯不？”维特突然问了一句。
“我又不是碎嘴子，除了你，跟我说话的也没几个。”
仿佛是闷久了，维特深深吐了口气，眯着眼睛，抬起了脑袋，看向了天空:“怎么说呢，老头子让我来这跟几个女人一起搜某个人的情报啊，但到现在为止没半点头绪，而且就我一个在干活啊，气死我了。”
“女人？哪有女人？”
“不是老哥你关心这个干嘛，难道不是后半句才是重点吗？她们好吃好喝地呢，就我一个在这干活。”
“喔。”弗列脸一红，旋即问道:“什么情报？”
“关于楼下那个小傻妹的，虽然你也不可能给我想要的东西，但你在这待的时间久，说不定知道什么，跟我说说呗。”
“她？”瞟了眼楼下的小怜，弗列摇了摇头，“我哪晓得，她天天吃得好睡得好，估计是哪个管理者女儿吧。”
“那倒可以肯定不是的。”
“别的我怎么知道，就晓得她以前天天往东楼跑。”
“东楼啊……”维特对着窗口吹了口气，双手叉在胸前，靠到了窗框之上，双眼在那栋正对着自己的大楼和楼下的小怜之间不住扫动着。
“不过倒是有人说被她打过一顿，还差点被她吃掉。”弗列仿佛突然想起来了一般告知了维特一个奇怪关于小怜的传闻。
“嗯？”维特顿时来了兴趣，“是谁被她打了？具体什么情况？”
“那人已经走了，不过事情大概就是他有次手贱，想去逗那个女孩，结果不小心给她整摔倒了，他说感觉摔得不重，但她就像抽风了一样爬不起来了，他害怕，就去扶，结果被咬了一口。”
“就这么点事儿啊，肯定是惹到她了吧，我看她平时很柔得来着，跟荷姐似的。”
“我说也是嘛，肯定是那小子给人小姑娘惹急眼了罢了，对了，荷姐是谁？”
“你怎么对女人那么敏感啊！”维特受不了地扯了扯嘴角。
“那不然呢，对男人感兴趣嘛？”弗列反驳。
维特不以为意:“得了得了，我才没兴趣呢，我看见她们就烦。”
“小崽子懂什么你，都是男女搭伙过日子，你不讨老婆啊！”
“如果是希可那家伙，我宁可打一辈子光棍，想想都恶心。”说着维特甚至打了个寒颤。
“这又谁？”弗列再次抓准了关键。
维特恼怒地摆了摆头:“啊，得了得了，不聊女人了，真没意思透了，还是聊老哥你吧，来来来，我们在这说说吧，说说你在来这里之后都发生了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