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门正对之所的游理只感觉自身汗毛倒竖,脑海中所接受到的画面触动了刻在基因中的远古恐惧,身体仿佛自知如临大敌,即刻紧绷而起。
在这扇被锁住之门背后的,是另一扇门。
一扇倒挂着女体的门、一扇如血般鲜艳的门、一扇透着远古幽风的门。
身旁的薇洛也在同一时刻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在察觉到薇洛精神出现了重大问题之后,游理即刻散去了被自己强压进皮肤中,用以观察外界『离』态浮银,将其以雾气的方式散发而出。
一旦离开身体,『离』态浮银便只剩下了它最开始的用途——将一切外物与蛊惑从内心中驱离。
快速操作『离』态外显的粉色雾气,裹住自己与一旁的薇洛,游理立刻伸出双手抱住了对方,卯足了劲,冲刺着将她推离了这扇诡异的门前。
“碰。”
二人于一片混乱中摔倒在了地面上。
“呜。”薇洛惶恐地甩着脑袋,试图寻回属于自己的意识。
而此时,似乎是触动了多米诺骨牌的首端。
更多的异变随之发生了。
不计其数的黑色小点似乎早有预谋,爆炸般地从小楼所有角落与缝隙中炸开。它们呈几何倍数地增长扩散,在短短数秒内边立刻布满了一切位置。它们密密麻麻地攒动着,足肢所发出的声音震耳欲聋。
那是丝毫不合理的怪形虫群。
有着蛆虫般柔软的身躯,却有着邪恶蚁虫那样健壮的三对足。
即使是最为见多识广的昆虫学家恐怕也难以在这令人失智丧魂的幽冥地狱中辨明这到底是何等物种。
再也没能忍住自身的惊恐,游理狂乱地拍打着一切试图靠近自身的丑恶怪虫。
什么用处都没有。
细密的小点还是快速冲上了乱摆的身躯。
它们试图铺满一切可接触的平面,一股脑地向着衣领,袖口涌着。
于极度惊恐中,脑子有些空白的游理毫不保留地释放出了成片的『乾』态浮银。
不再考虑什么持续时间,游理现在内心只有一个诉求——把这些该死的小虫子干掉。
高温与爆炸短暂地阻拦了第一波的攻势,然而已经爬满靴子的小黑点还在顺着大腿向上蔓延。
轻微但却令人毛骨悚然的瘙痒感在黑点的移动中不断扩散。
而一边,不仅鞋帮更低,袜子也更薄的薇洛陷入了更加深层的危机,她没有攻击能力,只能惊声尖叫着踩踏地面上的一切,试图将它们甩出去。
冷静显然不太能够轻易地被唤回。
游理在此刻同样脑袋空空,手中持有的『乾』态光刃如同抽刀断水般毫无着力点,一下又一下地劈砍做着无用功。
即使是之前在工厂中,面对几乎没有胜算的强敌残局也没让她这样的慌张。
怪虫并不愚钝。
当它们发现存在抵抗之后,策略开始转变。
一种奇怪的黏腻潮湿感出现在了被它们覆盖住的地方。
在『离』态视野中,可以很清晰地看到这些昆虫正大量地喷吐分泌一种状似胶水的粘稠的液体覆盖到她身上。
很快,液体的功效便开始显现。
驱赶的动作不再灵活,身躯的阻力正在攀升。
静置的腐朽抓住了她们。
无谓的抵抗破坏了身体的平衡。
游理在慌乱且毫无章法的进攻中“噔”地半跪在了地上而再也没能站起。
自此,那些虫子自然更加肆无忌惮。被淹没的恐惧让游理浑身都在颤抖,就连哭泣都难以表达现在的情感。
恐怖未终止,更加狂野的恐怖感正蓄势待发。
一声死气沉沉、苍老腐朽的钟鸣出现在了这片大地之上。
一切嘈杂的低语都在消散而去。
在钟声里,整栋房子在骤然间陷入了衰败颓唐中。
纯粹黑暗的天空一下子亮了起来,整个的,陷入了一种死气沉沉的灰色之中。
刹那间时间便仿佛无尽光阴逝去,沧海桑田,一眼万年。
修缮平整的墙面腐败枯朽,完整的屋顶化为飞灰。光线肆无忌惮地突破苍老的缺口,映照在这片空间上。抬头向上,远处,宏伟的大宅布满青苔,可怖的裂缝将其笼罩撕碎,教堂高耸的墙壁与精致的彩绘玻璃上布满了蛛网与缺口。
凡目光所及之处,万事万物尽皆衰败垂朽。
这不是幻觉。
无论游理如何使用『离』态浮银,这里的一切都切切实实地存在着,反倒是浮银接连的溃散败退着。
虫子突兀地化为了灰烬崩散而开。
但还没来得及高兴,地动山摇般的脚步声与“嘶嘶”作响的铁器摩擦之声便接续上了应有的恐惧。
硕大无比的阴影覆盖住了抬不起头来的游理。
一个高大到不像人类的恐怖怪形拖着陈旧的锈斧抵达了战场。
怪形的头顶套着一片被铁链锁住的破旧的麻袋,除了胯部存在的一条带血的破布外身体再无寸缕。其全身,充斥着狰狞伤疤的不合理肌群爆炸般地隆起,像是长了一个又一个畸形的肉瘤,一根根粗长乌黑的恶形怪钉死死地扎在上面,随着他的一切行动在肌肉中不断涨落起伏。
随着对方的靠近,游理试图移动身体离开此处。
然而尽管虫子已经散为尘土,但身上的粘液却并没有一同离去,最外层反而开始结晶成更难挣脱的丝线。
不光是游理,薇洛同样被这种限制移动的液体给覆盖住了,不一样的只有二人被困牢的姿势。
游理半跪着,而薇洛则是坐着。
“呲!”随着那双指甲碎裂翘曲的肌肉巨腿停在了游理面前,蒸汽喷发的声音出现在了人形怪形的身上。
在游理可以感受到的距离中,他举起了手中的斧头,对准了那纤白脆弱的细颈。
只要它落下,那么鲜血注定飞溅。人头必然落地。
游理察觉到了来自自己内心的恐惧。
“会死,如果被砍中,自己绝对会死,永不复生地被彻底毁灭。”
冰寒的死气涌进了肺部。
“完了。”
就在游理内心绝望地沉下去的时,正坐在自己房间里的墨隐同样地被来自心中的突兀惶恐惊呆了。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只能在茫茫然的直觉中确定,游理一定陷入了足以令她陷入死亡的危险之中。
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墨隐身上流逝。但管不得那么多了。
他来不及思考自己是否能面对那样的情况,一个箭步冲出了房门,试图查看遥远小屋里的具体情况。
远水救不了近火。
墨隐的速度显然无法赶在斧头落下前提供任何帮助。
游理大脑里的警报信号响个不停,却始终指不出一条可以让人逃脱的明路。
“高温,高温。”这是她自己的思路。
斧头还在向上,抵达了顶点。
随之,落下!
“碰!”
沉重的巨斧砸穿了地板带起了鲜血。
但却暂时没有人头落在地上。
游理赌对了,来自『乾』态的高温在『艮』态的拖延中成功熔断了身上的部分粘液。
无论接下来的情况怎么样,至少现在活下来了。
但游理来不及感慨那么多,她竭尽全力地冲向了薇洛,同样在她的身边刺上了几根『乾』态光刃,以期能够尽可能地融化掉对方身上的粘液。
斧头的落空并没有阻止怪形的动作。
夸张的肌肉再次发力,将巨斧生生地从地面之中再次拔起,径直侧劈向了游理。
游理完全不敢后退,因为薇洛的身体尚未自由。
她只能咬着牙齿咽下口水,利用身形的动作躲避这柄巨斧。
一下、两下……
仿佛之前的动作只是热身,怪形的动作越来越快,僵直的不协调感在退却。
然而游理却不得不面对身上的液体再度凝结导致自身灵活度下降的局面。
在巨斧成功划破游理的手臂,带起阵阵血花后,她再也不敢继续拖着身躯应对下去了。
慌乱之中,游理拽起早已失了神的薇洛,将其拥进怀里,狠狠撞开了这栋小楼通向外界的大门。
“哗。”
身体落入了草地之中。但鼻息间并无一丁点的泥土芳香,反而处处散发着死者的恶臭。
外面的土地同样地被感染了,而像是迎接游理的到来,在这片衰败的灰土之上,一种纯净洁白的花朵疯了一般地钻破朽土,繁荣地繁荣地在这片大地上盛放。
一片无尽的花田如天国般降临地上。
游理想要起身,想要离开。
可怪形的斧头随着风声再一次地砍出。
与之前不再相同的是,游理再也避不开了。
无力的身躯瘫软地跪倒在了地上,温热的液体开始灌溉脚下的泥土。
更多来自身体内部的绵软猩红的脏器在向着左手捂住的伤口处冲击。
从心底里涌出来的,是久违的,对于死亡的恐惧。
我要死了吗?
巨大的手肘掀飞了低垂的身躯。本就处于换牙期的牙齿瞬间飞出了好几颗。
躺倒在地上的那时刻,游理已经进不了太多的气了。
薇洛的阻拦只是换来了轻蔑的一击。就连她也在怪形的动作里陷入了不明生死的状况。
可怪形却没有任何怜香惜玉的想法。涨满肌肉的巨手抓在游理的左脚踝上,一把拎起那条已经瘫软的左腿拖拽着破破烂烂的身躯向后行动。
在地面上不断擦过一颗又一颗碎石,一片又一片瓦砾。
一条沾满了碎肉的鲜红血路铺在了地面之上。
游理挣扎着试图抓住一切可以抓住的东西。
然而粗糙的地缝只是让她的指甲在磨损中卷曲起来。
怪形终于停下了脚步。
然而其行动却没丝毫照顾的想法。
那双庞大的手向上举起。
带着手中的游理一起到了半空之中。
散乱的衣物零零落落地坠了下来。
寒风直直地划过曾被衣服保护住的肌肤。
“碰!”游理的左脚在凶狠地动作中砸上了门,紧接着拽起右脚,碰在了一起。
此时的游理被完全倒挂在了半空之中。
当那怪形放下了手里的斧子抽出血肉之中的的长钉之时,游理意识到了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从脚踝处,传来了骨与血碎裂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