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隐发疯了一般地试图在室内寻找究竟是什么将游理伤成这样,然而他一无所获。
楼梯下方的小屋此时也没有任何不寻常的东西。
半晌回头土脸的他才回到了被防护法阵圈起来的游理面前。
她应当很疲惫,以至于受了这么重的伤也能在地上以大腿并拢而小腿分开这样不舒服的姿势睡着。
墨隐静静地立在客厅之中,窗户在之前发生的事情中似乎有了一点破损,随着时间的流逝,刚才因焦急和忙碌所产生的热气也散了许多。
白塔区秋夜的寒冷让他不安地打了个寒颤。
将目光投向缺口,墨隐向前走去,厨房里的木条和长钉榔头将其重新修补,当然也算不上修补,只是把半面窗口钉住以后用帘布填充。
虽然如此做了,但这人气稀少却又空旷的房间在夜晚还是有些寒冷,双手还是有些麻木。
看着地上衣着略显单薄的两位少女,放弃了将她们搬回去的墨隐将身上的毛呢大衣褪了下来,披到了她们身上。
随后,他在正对着她们不足一步的地方,于昏黄的灯光里沉默地坐了下来。
游理歪斜地挂着,而薇洛则倒在了她的肩膀之上。
这是他少有的,平等接近这张脸的机会。
墨隐注视着这张对于他来说既熟悉又陌生的脸。
观察着她脸上未干的泪痕、单薄惨白的双唇、轻微翕动的鼻翼和头发上沾染的血迹……
他陷入了思考。
说实话,在回到这个世界之前。墨隐并没见过几次游理现在这副八九岁小女孩的模样。
他脑海中对游理的印象更多的还是她小时候尚未长开的样子以及跟那自己再次经历了一遍童年,一起长大,又冷又帅气,事事如同兄长那样照顾自己的发小。
墨隐眼中的小脸,试图与脑海中的两个面孔重合,但却又不一样。现实也是如此,游理在这个世界的性格似乎跟以前也不太一样了。
事实上,在几个月前,墨隐是有隐藏身份,跟游理在一起共同旅行了几个月的。
但即使是那段朝夕相处的日子,他也并没能正视过这样的游理几次。
不仅是害怕对方从眼神中察觉到自己的身份,墨隐同样不愿意注视,在那个时候就已经为了救一个可能是她最好朋友的人而丢失一只眼睛。被迫戴着个小眼罩的女孩。
那时的游理,尽管旅途也和现在一样不是很顺利,但却没有流露出这般无力惨淡的精神气。
而游理也从没在提到记忆里那个让她白白献祭了一只眼睛也没能救回“好朋友”时,会带有不爽的敌意。
更多的还是惋惜。
甚至在墨隐袒露身份,游理得知自己的朋友确实因她的拯救而还活着时,还感谢了一把她平时咒骂过不知多少次,跟她做交易拿走她的眼睛换回墨隐生命的存在。
而现在呢。
光是自己的出现,便能引动游理的仇恨与嘲讽。
墨隐苦笑了一下“该说这是成功还是失败呢?”
今晚她的态度足够证明自己早就已经伤透她的心了。但好在她现在也学会了仇恨。
她会仇恨这些自诩圣殿的旧日派的恶徒,仇恨自己这个关押利用了她上千年的家族,仇恨这个让她陷于痛苦的叛徒。
而现在,墨隐还将最后再利用她一次。他做好了准备。准备将这上千年的遗毒和自己一同烧成灰烬,而他也会将自己这所持无几的生命里还有价值的一切交予她。
游理以后的日子,那就再也不是他能看,能管的了。只能希冀那尚且还算过得去的力量能让她幸福且安然地和那些能让她欢乐的人们继续活下去。
去享受这个世界上她还未享受过的一切美好和欢愉。
去欣赏这片土地上她还未欣赏过的一切风景与人情。
如果知道真相,她是绝不会接受这既成的一切的。
因此,墨隐必须要让她仇恨。只有仇恨才能让她坚定,只有仇恨才能让她强大,只有仇恨才能让她渴望。
如果有必要,他不介意在不伤及她根本的情况下更过分点。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直到极远的东方,有白色沾染在了天空之上。
一整个晚上就这么过去了。
墨隐很难复述自己这一个晚上究竟想了多少东西,设想了多少美好的未来。
那是许许多多的转折点。
他就像再寻常不过的中年大叔那样,在深夜里设想着如果自己在过去的某个节点,做了什么那该有多好。
最开始,如果他能保护好游理和小怜,阻止父亲继续他们的事业,那么或许他还能继续在自己家乡花海城当一个小纨绔,没有那么远大的志向,只是声色犬马,但却能看着自己珍惜的人好好活下去。
接下来,如果自己没有那么着急这边的事情,那么他或许可以同游理在那个世界一起长大,一起升学,一块毕业,一同面对社会,永远地拥有一个至好的朋友。
又或者即使回来了,他可以跟着眼前样子的游理维持着前段时间的关系,悄悄保护着她,和同伴们永恒地在这片大地上散乱游行下去。
但那都是不可能实现的事情了。
他什么都不敢去抓住,或者说弱小愚笨的他什么都没能抓住。
现实的现实之中,她的未来不会有自己的影子。又或者只是一个被打上叛徒印记的可怜注脚。
血红的眼睛里没有眼泪。
是他的家族在利用不该擅动的力量,是他们控制了不该控制的,也是他们在做毫无意义的尝试。
他们一直在玩弄一件危险的工具。这就是事故的核心原因。
最后的结果是,不仅工具被损坏了,同时还断送了无数人的生命。
在事情的最后若是要去怪工具,岂不是太过傲慢了。更何况他们所用的不是一个工具,而是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
因此,他一点儿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好委屈的。他只是打心底怨恨着将他扭曲至此的一切。
当日头高起,游理从一不小心进入的睡梦中醒来时还是不免有些惊讶。
这家伙居然一直坐这?
嘶哑着喉咙,墨隐问出了从昨晚到现在的第一句话:“昨天晚上,你有危险,是什么东西伤害了你?”
游理并不说实话,低着头,狠狠地回道:“我想自杀,不行吗!”
墨隐看着游理再一次重复了一遍问题:“你告诉我,发生什么了。”
“我就是要自我了断,好了没有你!”
二人的争端吵醒了靠着游理睡了一晚上的薇洛。
“怎么了?”大脑尚不清醒的薇洛似乎还有些陷在昨晚的恐惧中,畏畏缩缩地望着眼前的一切。
“她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墨隐转头问向薇洛。
由于提前跟薇洛串过口供,要让她顺着游理想不开的方向说下去。所以游理并不太担心。
而薇洛也不负嘱托地肯定了下来:“游理小姐想自杀。”
“自杀……”
墨隐明显不太相信这份说辞。
先不说她几乎不可能有能真正伤害自己的手段,要是有早拿出来了,而且她要自杀为什么不在要害处,反而全是手脚这种不太重要的地方呢?
但是,游理凭借着对墨隐的了解,预判中了对方的想法。
“我当然有方法伤到自己,但只有一次机会,只是不小心没用好伤到脚踝了,我可是想捅自己喉咙的。”
就算墨隐再怎么拒绝相信,在如此多证词自己却拿不出足够外人侵入证据的情况下,他只能暂且顺从游理了。
只是他明白事情不是那么简单,左臂上的伤口存在明显的右低左高,这不是右撇子自我杀伤时的特点,并且脚踝上的伤也不对劲,怎么会有人在自杀时双脚错开站立一起贯穿?
无论事实怎么样,现在让她们两个单独待在这里是不太可能了,接下来自己还是搬到这来监视着比较好,小怜那边就只能先让人照看一下了。
不过首先还是要去山上的埃宁家宅子里帮她找点吃的和可以换上的衣服,山上实在没有什么好的适体女装那就让她穿自己的。
墨隐如此思考到。
反正她打心底也不会对这里的陋习有什么过于深刻的认同感。
因此墨隐试图将游理带离这里。
在狠厉地吸了一口气之后,墨隐伸出手来向下一按。随后猛地向前将游理横抱而起。
此举当然迎来了激烈的反抗。
“放开!”
用下巴指了指游理那双连抬都抬不起的腿,墨隐说道:“如果你可以自己走,我当然让你自己走。可是你能吗?”
不仅是因为身体缺乏物质补充,再加上伤口的特殊性,游理脚踝和手腕的伤势恢复得非常缓慢。整整一个晚上,照以前的恢复速度就算站不起来那伤口表面也基本愈合了,但事实却是,直到如今,游理的伤口看起来依然是一副凄惨的骨烂肉糜样。
看样子,没个一两天是不可能下地走路了。
“我宁愿爬过去。”游理仍然逞强地试图离开。
然而很快她就发现不对劲了,嗓子突发着严重的干涩,浑身都有点无力。
体力和能量被抽走了。
这种状况——是那家伙之前用过是领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