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先生,刚才是怎么了?”站在女仆们所居住的小屋外不远处,杨卡带着关切的语气看向了从门里喘着粗气而出的墨隐。
而墨隐也并未对埃宁家的次子——杨卡,对一个跟他几乎小了10岁的小孩子用尊称感到疑惑。
因为对于这种无法直视灵魂的凡人,想要欺骗还是非常容易的。
为了便宜行事,墨隐告知杨卡,自己并不是真的小孩子,只不过是个中了某个巫师冻龄诅咒的可怜家伙。
而墨隐凭借着自己确有其实的见识很容易便让杨卡相信了。
面对杨卡关切的问询,墨隐先是瞥了眼依然在女生堆里抱着娃娃的游理。
因为他感觉这场景有什么不对劲,但终究也没发现什么,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没什么大事。”
随后在又看了一眼那四个女孩之后,墨隐关上了门,右手摸向自己的口袋,取出一根不足半寸,仅有瞳孔粗细的黑色小棍,捅进了自己的手腕之中。
没有鲜血溢出,黑色小棍没入血肉的状况只是令他皱了皱眉头。
但就在黑色小棍完全融入身体的瞬间,刚才失去的体力便补了回来。
一下子墨隐就从刚才气喘吁吁的样子直起了腰。
看到墨隐没事之后,杨卡立刻收起了手套,塞进了口袋里,向着这位“中了冻龄诅咒的老法师”指引了埃宁家的大宅院:“既然这样我们就接着刚才的事情吧。”
“嗯,刚刚聊完了你兄长,那就说说前几天贴的符有没有起效吧。”将外套重新披挂整齐,墨隐循着路途跟了上去。
一开口,杨卡便显得有些神色凝重:“之前您给的安眠咒好像不起作用了,贴在角落里的符箓也变成一团的了。”
作为埃宁家的次子,杨卡从小就被寄养在西边大城市里的叔叔那里。本来今年22岁的他已经考取了一所大学的医学学士学位,未来大有可期。
然而就在三个月前,一封来自他父亲,也是他几乎未曾有过几次面见机会之人的信被送到了他的手上。
杨卡的父亲去世了,埃宁家的长子,也就是杨卡的兄长接管了父亲的一切。
杨卡那位接管了一切的兄长以极为强烈的言辞“邀请”他回到这位于白塔区的祖宅中。
杨卡在第一时间便想拒绝,因为一座乡下的老宅怎么可能比得上进入名牌大学的机会。
然而他那平日里温文尔雅的叔叔却在见到信后状若癫狂地搓着头发。
“你一定得回去。”这是他叔叔在那几天重复最多的话。
为了安抚那些日子坐立难安的叔叔,以及对事情真相的好奇,杨卡向大学申请了休学,回到了这座他素未谋面的祖宅。
这里的人看起来没什么精神气,这是杨卡第一次见到村人之后的感觉。
这座祖宅充满了不详的诡异气息,这是他第一次踏入自己家中的感受。
然而抛开环境,杨卡那曾去城里看望过他几次,大他十余岁的哥哥,埃宁家的长子,以远超信中文笔的热情地迎接了他。
随后杨卡便住进了祖宅之中。
起初,除了祖宅里零零星星的几座不知名雕像外,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
杨卡发觉自己的哥哥每天所做的也不过是散散步,会见一下从山上那座奇怪工厂里下来的客人。
在工厂的奇怪客人里,杨卡有些出乎意料地结识了一位曾以身体重构学说闻名,被人冠以“机械师”外号,但却突然销声匿迹数十年的著名医学教授,加斯·伦道夫。
在与他的交流中,杨卡学到了很多东西。
对于知识的渴望让他一时间暂时放下了离开的冲动,也让他有了了解工厂的想法。
于是乎,从村民的言语中,杨卡得知了山上是一座糖果工厂。
但直觉却告诉他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因为从进过工厂的村民口中,他得知了那是一座全是童工的工厂。
而且什么样的工厂会有一位医学巨擘?
带着好奇心,杨卡向伦道夫提出了进入工厂的想法。
杨卡怎么也没想到,就是在伦道夫的微笑中,自己踏进了一片地狱。
杨卡看到了伦道夫的成果,也看到了工厂背后所存在的势力——几乎只在阴谋论传闻中存在的恐怖组织“天使会”
工厂深处地狱般的景象证实了那些骇人听闻的传言,同时也让杨卡深知自己已经跑不了了。
好在伦道夫是真心实意地,依然细心地给杨卡和他另一个名叫弗雷德的学生讲解着大量所不知的禁忌知识。
怀着恐惧与厌恶并存的想法,杨卡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了一个月,不知从某天开始,杨卡就开始做一个梦,一个奇怪的梦。在梦中他似乎不再是自己,而是一个身披黑色斗篷挥舞巨杖的怪人。
他曾将这些告知哥哥,但所得的回答却是敷衍的“一切都会过去”。
在多日的折磨之后,杨卡终于遇见了他的救星,一个前来吩咐信使干活的少年,也就是墨隐。
他同意了帮助杨卡解决一下梦的问题。
在哥哥不在的情况下,杨卡按照吩咐,偷偷地在家中的隐秘角落贴上了墨隐给予他的一系列符箓,用上了对方给予自己的安眠咒语。
就在这样的双重作用下,杨卡获得了一段时间的优质睡眠。
但就在几天前,噩梦又回来了。
墨隐对杨卡再次被困于噩梦这件事一点儿也不惊讶,开口问道:“我应该在你房间附近同时使用了三种符箓,有变化的是哪一种?”
“是放在中间的。”
墨隐点了点头向前指道:“带我去看看吧。”
杨卡没有废话,带着墨隐进入了祖宅。
刚一开门,一股似乎阴沉了几千年的潮气便扑向了墨隐。
木头之下的腐臭让人很难生出心安之感。
随着杨卡的脚步,二人抵达了祖宅的东南角。
在这里的柜子之后,杨卡揭下了三张符纸递还给了墨隐。
“不管是你说的进东南风的方位,还是有水所浸染的区域,总之所有符纸基本都是这个样子。”
墨隐接过了那三张符纸。
其中贴在最外面和最内部的两张依然保持着完好的状态,只有中间的那一张仿佛被强酸泡过一样乌黑皱缩且破碎。
墨隐轻念出了纸上的意象:“死生火,无面首,噬命镰……告死之花。”
“这是什么?”杨卡不明所以地问到。
“是死亡。”
墨隐在心中为自己的幸运而偷笑。
因为这和他利用游理窃来的力量同源。
自己完全可以利用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家伙把宅子里让他陷入噩梦的东西给拽出来为自己所用。
也因此,墨隐没有告诉杨卡这只是某样携带着神明特性的禁忌物品所发出的节律性波动,与他哥哥说的一样,只要过段时间就会停息。
为了能够骗到那件使人陷入梦境的物品,墨隐摆出了一副凝重的神色,向杨卡说:“你把原来的揭掉,我再给你一些,你去贴上,明天早上我再来看就能帮你解决问题了。”
“这样啊!”杨卡有些兴奋地点了点头:“话说你们这些东方的符箓到底是什么原理,是魔法吗?”
“这话可不好说。”带着邪性的笑,墨隐揭下了那一串的符箓,“想想也不可能是合法的力量,我手里的这些在东边可同样是违法的东西。”
“哦?是嘛?”对于白塔区这片荒芜地带知之甚少的杨卡有些惊讶。
虽说这个世界的帝国官方划分了各种超凡力量,但在学术界那边,只分两种。
第一种超凡力量是用特殊的语言引动由物理手段不可检测的粒子达成一些超自然现象的力量。
至于那种“莫须有的粒子”有人叫他“魔因”有人叫他“气”,它的名字很多,但比较学术点的叫法是“以太”。
即一种完全由人类设想而出的物质。
第二种超凡力量便是来自被某些人称为神明存在的力量。
权能是,那些圣殿们掌控的“成神途径”同样也是。
只是被帝国大势力们控制住的权能是合法的。
而成神途径是绝对非法的存在。
至于这些符箓,几乎只要认真辨认一下,一个有很明显超凡经历的人应该就能明显的察觉到,墨隐手中的符箓,祈求力量的对象同样是那几个圣殿里被明令禁止封杀的神。
在得知帮助自己的还是非法力量时,杨卡有些自嘲地笑笑:“看来我这辈子是真的跟这些家伙分不开了。”
墨隐倒也不怕这所谓的非法,半开玩笑般地安慰了一句:“我手里的这种确实非法,给你的安眠咒确实是正规法术,至于符箓嘛,也有正常合法版的,只不过没那么好用。差不多了,既然已经知道了究竟是哪一位的力量在作祟,那么下一步就是定位了。”
杨卡并不太懂非法符箓和合法符箓的区别,反正有效就行,于是他催促墨隐道:“我想应该尽快结束,我兄长快要回来了。”
“当然当然。”墨隐在心中暗暗吐槽,“我当然得在你哥哥回来之前把东西撬走。”
但表面上,他还是装出一副正经的样子对杨卡解释道:“如果没什么大变故的话,今天晚上应该就能出结果了,只是可能还要委屈你多做一天噩梦了。”
“这没事,我去准备符纸和材料。”
墨隐点了点头,但看着杨卡热情的脸,他还是在内心里有些愧疚地道了声歉。
“不过墨先生,我还有个问题,我家里挂着的,又是哪位?”
不用说,杨卡指的自然是那尊让小荷与希可都很困惑的倒悬女像——一个倒挂在Y型架上的女人。
不过对于这个墨隐早就探查过了,只是简单地回应了一句:“正放版本你应该见过。”
“见过?”对于这个词,杨卡的第一反应便是覆盖帝国全境,以各种Y形为标志的至高者教会。
于是杨卡开口问道:“所以说这是至高教会的标志吗?他们的标志就是各种各样的Y形变体,这个倒Y说不定就是逆反?。”
墨隐否定了杨卡的看法:“不不不,这尊像跟至高者教会没什么关系,他们的Y是祭坛,而你家里的这个倒Y是刑架。”
“啊?那么……”除此之外,杨卡脑中再也寻不到可以对应的目标。
“你想想被挂着的是什么?”墨隐试探着提示。
“挂着的?是女人?”
在听到答案后,墨隐微微一笑:“如果从表面来看基本是对了,但说实话我个人认为我们不能拿人类的标准评判这种几乎可以算得上是另一种生物的存在。”
随后他从口袋里取出了一条带着小型挂坠的银链子。
其坠子即为一尊人像。
顿时,杨卡便明白了为什么墨隐会说正放版本是自己见过的。
在墨隐伸出的那个小挂坠上同样存在着一个的女人。
她两手交叠于胸前,左手持着歪斜天平垫于乳下,右手肘立于左手背,倾斜向上,作出表示噤声的手势。
这挂坠上的女人是帝国几乎所有地区都时常能够见到的身影。有她形象的坠子到处都有得卖。
一个明面上没有任何严格组织的民间信仰对象。
“平衡的掌控者,执掌理性的主宰,弱者的庇护神。”杨卡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了这段名称。
据说,只要你向这位存在展现出你在一场对立关系中,属于弱势方,那么你就能得到她的青睐与庇护。
简单点的可以是一场斗殴,婚姻里的冲突等;大一点的可以包括一场战役,甚至一次战争。
也因此,大部分人就算不在家里摆一尊,也多半会在遭遇委屈事情的时候向着这位存在讨要几句庇护。
当然也可能在落败后啐她本人几句。
斗篷遮住了两者的外形,但身体的曲线和垂出来的发型足够勉强能够让人与那倒悬在倒Y型架上的女人联系起来。
然而杨卡还是在心里不能接受这两个给人以完全不同感觉的形象是等同的。于是他再次询问:“可你是怎么确定的?”
墨隐没有吝啬知识,将自己的判断方法告知了杨卡:“去灵界之上。”
然而这些东西对于普通人来说还是过于遥远了。杨卡继续问道:“什么是灵界?”
“就不给你念那些繁琐的定义了。”墨隐跳过系统介绍,直接打了个比喻“你可以把灵界理解为全人类的精神共同体。”
“灵魂海?这个我倒是听过。”
墨隐点点头:“海是一个很好的比喻。灵界是海,而我们则是水珠。每个人在灵界都有属于自己的重量,可归根结底也不会差太多。但那些能接受信仰的,所谓神明可不一样。”
杨卡瞪大了眼睛:“怎么个不一样法?”
“祂们太显眼了,如果你想在海里找水滴,那很困难,但你要找冰山,那可就简单多了。如果你要寻找祂们,最适合初学者的方法就是在他们的象征面前重复你自己的名字,在脑海里复现自己的形象。
“随后进入灵界,你能够听到一段来自不同时间,针对你所探寻对象的历史颂声,你将之解读,那便是你所探寻者的尊名,也是历史上与现在人们对祂的态度想法。”
“怎么进入灵界?”经历了大量奇怪事件的杨卡开始对于这一类的知识充满了好奇。
然而墨隐的回答无疑是给他泼了盆冷水:“嘛,事实上这个才是最难的,首先灵性得达到一定得要一定基础,并且还需要一些小训练,资质差一点的人甚至入行个几十年或许才能巧合地踩进去一次。”
“那就算了吧,还是继续讲讲你怎么确定她们是一致的吧。”本就没什么潜质的杨卡在学习了如此多的科学知识后,可以说这辈子跟超凡力量是没什么缘分了。
“平衡的掌控者,执掌理性的主宰,弱者的庇护神,这就是我对于这条随处都能买到的小项链祈祷探寻后所得的尊名。”
墨隐收起坠子,转而望向那尊倒悬女像。
“而我对于这尊倒像祈祷时,能听到的,也是同样的内容,然而虽然形式一样,但语句的内部所传达的意思却出现了变化,它于每一句前方都施加了一重否定的意思。三次拒绝,三次否定。我们不知道她们有什么关系,但眼前这位的尊名在海上,明明和挂坠上的那一位是一样的内容,但重点却发生了变化,因此你还能从中解读到另外一层的意思。”
说着墨隐竖起一根手指。
“秩序的破坏者,孕育堕落的主宰,永恒的恶意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