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毕露,烈光如金,叠嶂的山峦中,一层又一层的秋日山林被抛落在了身后。如无数宝石般闪耀的河水晃着立于山顶之人的眼睛。
墨隐闭着眼睛,感受着远处渐进的风,这自然的一呼又一吸。
“呵呼……哈呼……哈呼……呃……”但是很快,山道上少女娇弱的喘息声让这一切显得不那么和谐了起来。
坚持拒绝墨隐一切帮助的游理终于接近了山顶。
汗水已经模糊了她的“双眼”。
湿润的肌肤让她不再能够通过『离』态来自皮肤的视力清晰地看清外界事物。立身于水一般的大世界中,她只能靠着薇洛从山道上的活树上掰折下了根还算比较结实的树枝,既作登山杖又作导盲杖。
一杖两用。
但即使这样,游理发着颤的双腿还在时不时地反转着关节,屡次摇摇欲坠的撞击着身边扶着她的薇洛。
这在山路上真的非常危险。
怎么看她距离倒下似乎都只有一步之遥。
墨隐睁开了眼睛,倒数着游理倒下的倒计时。
不过在庄园边上等待许久的杨卡终于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立刻飞奔而下。
将目光从游理身上移开,墨隐将视线对到了杨卡身上,他带着点轻松意味地打了个招呼:“埃宁先生,昨晚感觉如何?”
“倒还好,还是那个梦,也是老样子,我什么都看不清。”
“嗯,放心今天就是最后一次了。”十指交错着向前一压,墨隐率先向着埃宁祖宅进发,准备开始今天的工作。
“那她们呢?”杨卡指了指山道上缓慢移动的两人。
“嗯。”墨隐点了点头,旋即小声地向杨卡委托道:“这就需要您出点力把她带上山了,今天的事情没有她的帮助恐怕完成不了。”
“行。”朴实的城市青年杨卡没有太多顾虑,也没提太多疑问就将事情答应了下来。
而墨隐则是在将事情交给了这位“埃宁先生”之后,率先前往了埃宁家的祖宅。
在他的看法中,反正游理不过是对自己有存在害羞和憎恨抵触罢了,只要让不知情的人来抱她,她肯定会接受的。
在等待他们抵达之前,墨隐于二楼再一次观望起了埃宁家祖宅的结构。
从门向内,玄关的位置只摆了两条相对的木质长条椅,再往里则是一个面积不大的自由活动区间,其边缘有着两道环抱出一块圆形区域向上蔓延的楼梯。
整个大宅虽然从外部看,是个有着穹顶的正常方形大楼。
但内部却并不像普通住宅楼那样以完整平层不断向上累积。而是采用了类似大型商场的环形结构,在内部留出了一个巨大的圆柱形空心空间。
早在第一次进入这间大宅的时候,墨隐就开始留心这奇怪的结构。然而时至今日他也没有对建造者的心思想出个所以然来。
当墨隐于埃宁家祖宅中刚刚摆好今日所需的前置物品器皿时,抱着游理的杨卡便抵达了。
果然,不出墨隐所料,游理在不知情的陌生人一下子就能放下面对自己才有的尊严。
为了给游理留足面子。墨隐特意地没有抬头,制造着噪音装作自己没听见来者的动向,背着身子。等待着杨卡将游理放到大厅入口处相对的那两张木质长椅上。
在一切安定之后,墨隐转过身去,略过缩在椅子上揉腿因疼痛而扭来扭去的游理,招呼起了杨卡:“有看过符箓被腐蚀的情况吗?”
杨卡摇头:“我只看了一部分,我不敢乱动,还打算等你来一起。”
“好,我跟你一起去看。”
不过在开始之前,墨隐还是想问问房子里的气味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房间里会有一股淡淡的腐腥味?”
凭着气味浓度变化,墨隐很容易地将气味中心给锁定了,就是那尊倒吊女像。只是即便他开启灵视也没找到究竟是什么在东西在散发气味。
“对了。”杨卡拍了拍手,“是我今天早上忘记开顶层的大扇了,请见谅,我也不知道这像怎么回事,每天晚上都会有这种奇怪的气味。”
“大扇?”抬起头去,眯着眼睛,墨隐确实在顶层的穹顶之下找到了一个他以前从未真正在意过的大风扇。
并且风扇的中心挂着一条疑似某种液体长长的黑色带子。调集灵力开启灵视,墨隐能够感觉到那团如同鼻涕般悬挂的黑色液团里存在着大量的能量。
“这个大扇开启的话是怎样?”
“哦,你也闻到了,这房子,好吧直说了就是那尊倒吊女像,每天晚上都会产生一股的腐腥味,而只要开启顶上那个风扇的话,大概一个钟头它自己会停下,到时候气味就基本没了。”
仔细地敲了敲石像,墨隐确认了这并非空心,而是彻彻底底的实心。
不过这也没完,回到游理的身边,墨隐帮助她稍微擦去了少许脸庞和手臂上的汗水。随后平静地蹲到了她躺着的身躯旁边开口问道:“在你的视觉里,那尊石像是什么样的。”
很明显墨隐对于游理的『离』态视觉所看到的那一片乱七八糟的颜色究竟是物体的什么内容有着更深次的理解。
不过在得到了前天晚上父亲的忠告以及一把黄铜钥匙后,对于这些石像,游理所知可远超过了墨隐。也因此她绝不会透露她看到了什么。
只是将对其它普通石像的所见描述套到了眼前的石像上。
“随便你。”似乎也是压根没打算相信,墨隐从椅子边站起了身子。
总之这像是别人家的东西,且其所散发之力所对应的神明也与他这次的所寻的,代表“死”的存在无关。
对于这件事情,墨隐最为关心的还是楼顶那个大扇上吊着的究竟是何物,于是他转头问向杨卡:“那个大扇中央是不是挂着团什么东西。”
“兄长只说是一种油,他不让我碰那玩意,而且我也够不到,毕竟它在大厅楼顶中央,这屋子内部又是环形结构,我如果不会飞压根碰不到。”
“那你现在把大扇开起来试试看吧。”
杨卡有点犹豫:“风可能会有点大。”
“无伤大雅。”墨隐抬手示意启动。
“咕咚。”随着杨卡将手按在一方小石台上用力向下一顶。
上方的风扇立刻开始了缓慢但坚定的旋转,随着时间推移,其速度不断地加快,很快就连站在一楼的他们都感受到了来自风的力量。
望向自己不断浮动的衣角,墨隐评价了一句:“看起来风确实很大。”
不过在这时,天花板上另一样隐藏得很好的东西也暴露了。那是一张由几乎连着整个穹顶下方平面的,细密到几近透明的线组成的网。
“这是……”
可以看见,不断有风从上方冲进这片网中,被拦截着流淌着进入中间的那团黑色液体。
“为什么不干净的风会从上面下来?”
“从上而下的风遇到房体阻挡会形成环流啊。”不等知识分子杨卡解释,游理就用着极不耐烦的语气回答了墨隐。
“哦,谢谢。”目光在游理身上多停留了几秒,他就移开了。
让墨隐自己有些意外的是,他并没有如自己在得到答案后复盘的那样喊出原来习惯于对游理的称赞,只是在短暂的停顿后回精简地进行了回复。
简单清理了一下大脑,墨隐转了转思绪,手执一块垫着板子的纸,与杨卡开始沿着昨日贴符的地方逐步记录起了符纸的变化。
墨隐昨天所贴的符纸,其目的是通过观察符纸上被腐化的严重程度来反应的波动强度,并以此反推这会引起噩梦异动的根源所在。
为了速战速决,他决定以量取胜。在大部分能进得去的房间中基本都贴了符纸。
在今天回收测试中,虽然同一楼层的不同房间符纸被腐蚀程度并不相同,但大致还是可以通过取众数的方法将之归类。
其中一楼的符纸最为完整,地下室次之,紧接着就是二楼,作为顶层的三楼则是最为严重的。
虽然有点出入,但腐蚀整体呈现成下往上逐步增加的趋势。
大部分人应该都会把目光首先锁定在腐蚀最严重的三楼。
墨隐同样也是这么做的,然而这种奇怪的现象还是让他有些困惑。
如果侵蚀根源在顶楼的话,那么为什么比一楼还低的地下室却会比一楼严重?
他的猜测是,地下室因为其不通风的情况而存在富集现象。
但不论事实如何先去顶楼看一遍是不会有错误的。
拾级而上,沿着楼梯一圈圈地向上。
二人再一次地抵达了顶楼。
在风扇运作之中,此处的腥腐气味较之下方更为浓郁。
几乎所有符纸都受到了相差无几的腐蚀,并没有特别的。
“难道是中间的那团粘液?”完全不懂行的杨卡只能找出自己觉得不对劲的地方,带着困惑地问。
然而很可惜,墨隐摇了摇头。
中间部分虽然散发着大量“神性”的气息,但是其是符纸上造成存在的另一种比较小,前几天被他排除了的腐蚀的元凶。
压根不是他目标里那位来自与“死”力量相关之神明。
并且这也是存在理论依据的。
一般来说,正常人在世的意识可以分成三种状态:第一是清醒的时候,第二是有梦的睡眠,第三是无梦的睡眠。
而在神秘学中,清醒的状态下,人接受感官信息,以自己意志活动。
有梦的睡眠感官仍在,但其意识不再控制。星灵体进入自由的状态。
无梦状态则人全身心地和「大宇宙」相连,此状态在于理论中即为人最为接近死亡的状态,亦称假死。
因而在其之上的真死存在引导“梦”的权柄也不奇怪。
反倒是楼下倒吊着的那位与平衡,秩序,堕落什么相关的,实在找不出直接和梦有关系的点。
不过气味于上方富集的情况让墨隐突然有了一个念头。
这些神性需要介质,空气可以是介质。
而风则代表了介质的流动。
刚才来自游理的回答让他忆起了一些过去课堂上有些无聊的空气动力学知识。
用手指敲了敲扶手,墨隐再一次比对起了不同房间符纸的变化,其上明显的流痕证明了他的想法。
轻轻吐出一口气,他起身倚着栏杆向下望去。石像漆黑的周围显得有些幽深恐怖。
他说出了自己的判断:“恐怕那东西其实是在地下室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