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理你怎么了呀,是身体不舒服还是?”在盛开的笑意中,小怜注意到了将左手撑在脸上的游理。
她看起来状态有点不太对劲。
游理当然不是因为被欺骗的委屈才低下头,墨隐的事情该恶心的,已经恶心完了。
现在的她,多半的情感还是聚焦在如何寻找接近真相的道路之上。
可现有的信息根本支撑不了这个想法。
“呼”感受到眼眶里的鲜血滴落到了眼布之上,游理这才轻轻舒了口气,重新扬起了头,擦掉了从眼角稍微溢出来的鲜血,轻声回应:“没什么大事,刚才想的有点多,头晕而已。”
“那要不要找点什么药剂呢?”
“犯不着。”
“可你手上流血了诶,得赶紧包一下呀。”
“不是手的血。”游理微笑着拒绝了小怜可爱的帮助倾向。
经过小怜的提醒,薇洛也惊觉游理手上真的多了少许鲜红液体,连忙凑近问道:“游理你真的没事吧?”
“我跟你们俩不都分别说过了嘛,我眼眶内部伤口好不了,一直会渗血,否则我也不至于用厚重的防水布遮着眼睛,又闷又重的。”
但很快,为了查证小怜现在的状态,她又放下了笑容重新正色说道:“不过我还是有点问题想问问小怜你。”
“你问吧。”
“你有没有回忆起现在这段记忆之前事情的倾向?”
“什么倾向?”小怜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
想要具体描述这种抽象的事情不是很容易。
游理思量着用手在半空中比划了一阵子:“就是……偶尔能闪回你没记忆,但有印象的画面。又或者对着某样东西感觉很熟悉,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没有。”相异于之前问题的思考,这一次小怜几乎是脱口而出,“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但我猜我以前也一定是笨笨的吧,什么都学不好,什么都学不会。”
“这话怎么说?”
“唔。”小怜有些懊恼地抱着脑袋,“不知道为什么,我好像不太容易记住东西,每次都要墨隐哥哥教好几遍,总是惹他不耐烦。”
记不住东西?
“是呀,那些字好难写的,明明记住了,过几天就又容易写错。”
“……”想到自己现在实际上大字不识几个的游理有些手指尴尬地在床板上游动了几下,“这可能不是你的问题,这世界的字确实有点……嗯,复杂……再加上又不常用,正常,很正常。”
“正常吗?”
“你多写写就会了,总不能是……”说到这里游理暂停住了接下来想要说的话——“脑袋坏掉了”。
首先,如果小怜身上的这些伤口不是神力造成的,那么天使会的人对其所进行的修复等级与能力则应该是低于游理的回复。
那么确实不能保证大脑没有受损。
可体内的损伤,特别是轻创,是最不好验证的。
没有内视能力的游理尚且没法观察自身,更遑论他人了。
“不能是什么?”
还是避免增加焦虑为妙。
游理用轻笑了掩饰自己的想法:“总不能是有人给你吃了会变笨的药。”
“噔。”高底的皮鞋发出了略显尖锐的声响。
小怜有些激动地踩到了地板上。
“怎么?”
“没……没什么。”小怜的语气弱了下去。
思绪紊乱复杂的游理也没空管那么些事,现在的她只想好好找个地方安稳地思考一下局面。并且赶紧离开这里。
要是被墨隐发现自己偷偷上来,指不定待会会发生什么。
想到这里,游理不禁打了个寒颤,现在可不比以前,而且对方不让自己见小怜一定是有他的深层逻辑在的。
因此游理也盘算着借机打道回府。
“差不多了。”游理从床上站了起来。
小怜抬头仰望着眼前的身影,忽然间浑身陷入了一种惶恐的冰冷中。那种寒意,铺天盖地,不由分说地将她笼罩,同时落下的还有无数星散零碎的记忆碎片。
小怜没有意识到,这就是游理所说的,似乎忆起什么的感觉。
她只是察觉到游理要走了。
就像记忆中的某个女人。
“你要守护好她,直到(乱码)回来,放心,放心……我们,一定会回来的……”
空灵的女声飘散荡在耳朵旁边,回散,淡出。
“那个,虽然很抱歉,我们今天的会面差不多该结束了,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忙,对吧薇洛,那个总之我们两个得先离开了。”
眼前幻如梦境的女人,渐渐地重叠在了游理的身上。
下意识地,小怜探出了自己的手。
“不要走!”
连她自己也没有料到的话语脱口而出。
游理惊移不定地立直了身子。
回过神来的小怜即刻放开了手,小心地缩回了身子。
“对不起,我刚才应激了,你教我的词,应该这么用吧。”
游理愣了一愣,希可可记不住这些东西。
如果可以,她自是会多陪会这个可怜的女孩。
但今天确实不行。
就在游理试图说点什么的时候,小怜已经侧过了身子,摇着脑袋,将目光投到双脚之上。
“今天也不能多陪陪我吗?”
失落的呢喃声被小心地控制在了小怜自己的嘴边。
向来只看得见他人布下安排的她不敢奢望有人为她多停留一步。
游理的耳朵在失明后,是敏锐的。那声充满失望感的抱怨没有躲过风的动向,被吹进了软到不堪的耳蜗里。
可她真的不能在此长期停留,只能在心里向着小怜道了声抱歉。
她当然清楚小怜生活是多么无望与黑暗。
是她带着小怜见到了光明。
她清楚自己是小怜了解世界的一束月光。
这是多么美丽。
可月光毕竟是月光,她不是太阳,她不是真正的光,她照不亮一切,只是镜花水月般一瞬虚妄。
突然间,游理发觉自己先前的行为或许有点自私。
明明知道自己不可能带着她真正自由,可却依然带她见识了美好,只是为了套她的几句话?
“没事,我们有空还能见面的。”坐于小怜身侧的薇洛同样安慰着情绪低落的女孩。
“是的呀,又不是见不到了……”游理的语气很轻。
因为她真的不能保证是否还能见到小怜。
于是她决心逃出这里。
“那个,请等等。”
在她出门前,小怜的声音响起了,一瞬间游理的手边寒意乍起。
冰冷和脆弱,那是小怜的手,一如寒蝉凄切之夜。
“那个,这个手链给你,一直都是你送礼物给我,但我没什么礼物送给你,那就这个吧。”
一串漂亮的小手链被挂在了游理手上。
“薇洛的话,我找找还有没有……”就在小怜刚回过头去试图再寻点什么给予薇洛的时候。
薇洛自己用摇头表示了拒绝。
二人安安静静地离开了房间。
埃宁家大厅里的会谈已经有了结果,斗篷男缇米的意见最终占据了上风,三人分散着回了各自的房间。
游理也失去了继续监视的必要和耐心。她有些昏沉地到了阳光底下。
在庄园里寻了一棵还算巨大的树木后,安静地靠着树坐了下来。
一如她抵达这个世界第二天时所做的那样。
“薇洛你不坐下吗?”
游理混乱地编织着思绪,试图想象一切的源头。
可明明手上有着那么多情报,却总是无从下手。
就像是明明手里握着一团毛线,却总起不了针。
一次又一次脱手的感觉令人躁恼。
她想发火,胸口积压的一切让她几乎要炸了。
但她做不到。
她一直在扮演着团队里的好核心,孩子们的好“妈妈”。
可现实根本就没那么简单。
她根本就做不到。
“不用了,我习惯站着。”薇洛平淡地拒绝了游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