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了闲谈之后，那位天使重新观察起了被伦道夫递过来的，这团置于玻璃器皿之中，沾染了“死”之气息的人体组织。
粘连了少许肉块的细状血管显现出一种新鲜的红色，并非是久置的病态暗沉殷红。
那位天使平静地向着这盘肉块伸出了手指。这一举动让习惯于保持样品清洁的伦道夫眉头微皱。
养了好久的一盘组织突然沾染了细菌，没有什么比这个更糟的了。
但很快，他的神色就变了。
那团组织被接触到的地方，一点绿色的光芒飞速划过，带起了一丝显现升腾的黑色烟雾。
仅仅只是站在一边观察那团凝起的黑烟，强烈的心悸感便出现在了伦道夫的身体里。
他在罗柯的身上也曾得到过这种感觉。
但两者完全不一样。眼前的黑烟并不那么暴力，它在引导，诱惑，用永恒的安宁勾引着所有躁动的灵魂。
一道象征着静谧的黑色幕布悄无声息地展开在了他的脑海里。
当黑烟散去，伦道夫从那片了无生机，却又美轮美奂的黑色之中回过神来的那一刻，他惊讶地发现了嘴角积累的唾沫。
他失神了，因此，他不自觉地退后了一步，远离了那个持握着玻璃器皿的天使。
显然，刚才有着伦道夫以理性和科学的视角观察不到的事情发生在了二者的接触面上。
随着那团狭小区块的黑烟消散，玻璃器皿中的肉块迅速以刚才和天使手指接触的断面为起点，开始了疯狂地生长。
但很遗憾，那团血肉在膨胀到一定规模之后“轰”地炸了开来。而天使则是提前一步，平静地按住了盖子，避免了血肉在这个房间里飞溅。
天使面色满脸嫌弃地弹去了手指上不小心沾染的血液，缓缓开口：“是伤得很重，但这并不是伤口的问题，她一定是拿眼睛去换什么东西了，想要让她再拥有眼睛需要欺骗自然的仪式，规模可能要大一点，除此之外她的伤口也需要调养一段时间，最好能够让我亲自看看。”
对于这个要求，罗柯轻松的笑了一笑：“简单，她就在我们手上。”
“嗯，我还有个请求。”将手里的器皿放下，天使走到了水槽边上，拧开了水龙头。
“请您细说。”
注视着缓慢淌下的冷水，天使伸出了手：“我不太希望她看到我的脸。”
罗柯有些平静地吐了口气：“您见过她，也应该知道她在恢复前应该都看不到你才对。”
“不是的，你要会观察。”天使关停了水龙头，从墙上取下了毛巾，“你难道没发现，她并不是时时刻刻都拄着拐的吗？而她的平衡性，显然也没那么好吧，你可以看见她突然之间走路歪七扭八，但你也可以看见她坐了好一会，却站起来就能走路。”
在言语中开始留心细节的罗柯立马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你是说她看得见？”
“是的，但是她应该不是时时刻刻都看得见的，你可以从她身体摇摆幅度变化里找到蛛丝马迹，虽然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但我还是希望她以昏迷状态出现在我面前。”
“完全可以，晚些时候我会去跟那个花家的小家伙沟通的，只是这种要求的话肯定不是什么难事，那么还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事情吗？”
“有当然是有的。”天使大大方方地挥开身上的黑色斗篷，坐到了一张空闲的椅子上，“话说你们知道乌列尔去哪里了吗？”
听到这位天使提及要搜寻另一位天使，罗柯立刻有些焦急地皱起了眉头：“我们没有见过那位大人，敢问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嗯，是的，帝国西部就要出大事了，你们应该知道，几个月前法洛希亚那位高领主在世界之城遭遇了「第六圣殿」救赎会的降神仪式，虽然捡回了条命，但是现在情况不容乐观。再加上他没有男嗣，身体也再没办法生什么孩子。所以现在所有人都在秣马厉兵，盯着他那几个小女儿。”
“这么说修会高层试图控制一个高王国的高领主之位？”
“嗤”天使冷冷地笑一笑，“浑水肯定是要摸鱼的，但具体怎么做还有待商榷，绝对不能做的太不明显。黑色王庭不是吃素的，真要撕破脸皮进行全面冲突，我们没有办法保证一定获胜，我们的目标只是趁着这个混乱期继续扩大影响，有必要的话我们还得当一当污水，泼到次等选项上。”
“我们难道不趁机掌握法洛希亚？”罗柯对这个回答充满了不解。
为了证明自己的想法，罗柯开始了自己的辩解：“如若不这样，那我们现在的目标现在到底该是什么呢？纯净血液？不，这已经不可能做到了，因为就连我们身上都沾染着魔血，而由真正无魔者组成的那群无神论者近几年也开始离开北方区域，在南方频频发动袭击，导致现在已经有人开始关注血液问题了。照他们这样毫无目的地胡乱攻击，恐怕这一次要被绑到火刑架迫害的就是他们了。”
“控制一个高王国，这是个很好的想法，但请你注意，法洛希亚是个高王国。其不仅其内部的分封关系错综复杂，她还统领着其附近的大量的小型国度，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法洛希亚国王的命令对于她的周边和来自东疆皇宫对于他们的命令是一个等级的，甚至还要更高一点。”
“所以我们不是更应该借机控制这台庞大的机器？”
“哒”天使轻轻地敲打了一下桌面，再度解释道：“罗柯啊，你还是太不把黑色王庭放在心上了，他们无时无刻不在盯着这些有影响力的大国。不，应该说所有人都在盯着这些大国，你也知道这个位子非常耀眼，难道你有自信公然接管整个帝国西部？”
自己的想法被高层否定，罗柯有些恼怒，但却也没法反驳：“那我们应该做什么？”
“维持现状，继续扩张。”天使轻描淡写地吐露了他的想法。
“维持现状？”
“是的，说实话，我现在也并不能确定下一步该做什么，因为在进行一切谈及目标的对话之前，我们必须注意一个东西，那位圣黑帝皇。”
“祂不是早在七百年前就消失了？”罗柯不明白为什么要害怕一个早已离去的阴影。
“是啊，你的用词很正确，消失了，谁也不知道祂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情况，北方的黑城仍然没有打开，这意味着我们得不到支援。海上的冰墙无法突破意味着祂的影响至今仍在，祂是否已经死去，这是无人可知的。”
“可那位圣黑帝皇也毕竟再没有出现，万一未来有朝一日祂真的回归，那我们才是真的没有机会了，难道不应该趁现在尽力而为吗？”
天使摇晃着脑袋：“还是那句话，在得到一尊真正的神明之前，我们绝对不能轻举妄动，这也是为什么你们的神性复刻实验会受到那么多的重视。”
在得到这个答案之后，罗柯的心情稍微平复了那么一点，他向天使简短地汇报了一下进程：“我会尽快推进实验的，我们已经取得了进展，这一次效果出奇的好，但应该还是算不上成功，载体的身体机能依然在每况愈下。”
“我会去看看她的，不用着急。”天使站起了身子，踱步行到了窗口边上，惆怅地吐了一口热气。
“有时候我也非常希望真如你想的那样，那位黑色的帝皇已经死去了，因为所谓神明的力量，也不过是我们的自我安慰罢了。当初爆发的神战里，站在他那边的神明那么少，而站在我们这边，一起反对祂的神明又是那么多。可为什么是这样的结果？为什么祂能压制住其它所有的神明？”
就在天使有些激动地问出这些问题之后，他立刻自言自语般地回答上来了：“我们所知的神明一定还差一步，但那一步究竟是什么？为什么其它神明没有迈过，是做不到？还是不愿意？”
“可祂并不是唯一做到了这样的存在。”罗柯试图缓解气氛。
“是的。”天使收起了惆怅，有些好笑地感慨：“有时候还真觉得是年轻好一点啊，起码热血是充足的。”
罗柯冷笑着望向远方：“我们一定会胜利的，我们必将迎回我们真正的，背负了一切的苦难圣皇，诛灭这个伪帝编织的罪恶国度。”
在极远之处，穿过荒野，跨越禁区的地方，一条绵延且望不到尽头，没有一丝一毫砖砌之隙的黑色长城屹立着， 像一位抛弃了感情的卫兵，冰冷地注视着整片草原。
“不过，还有第二件事。”天使很快收拢了神情。
“第二件事？”
“是的，事实上这件事才是最重要的，这也是我来找乌列尔的主因——至高者教会的第一百零八位教宗，最为虔诚的圣阿克莱图冕下，前些日子遭到了袭击。”
“是谁做的？”
天使面带微笑地摊了摊手：“这个嘛，不好说，反正我们这边暂时没人出来承认。”
“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
“怎么说呢，其实教宗选举那边的事情也不算太大，下一任教宗跑不出那群老派门阀家族们的掌控，只不过有一位令人惊讶的小伙子拿出了一点点小小的心意，迫使我们不得不做些什么了。”
“心意？”虽然天使的表情非常平静，但罗柯立马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
普通的钱财怎么可能打得动天使这种级别的人物，甚至不止一位。
一定有着他们难以想象的事物出现了。
天使没有再卖关子，直截了当地告诉了罗柯：“据说，那是圣皇的遗迹。所以说，我们需要开始考虑掺和一下这场选举，来保证天平倾斜于某一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