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不能动,又不能看,只能呆呆地坐在这把椅子上。起先的游理还紧张地揣测了好一会对方今天到底要对她做些什么,但当她那足够博学,且没有任何约束的自由想象涉及到了一些非常抽象、甚至可以用恶心来形容的事情后,游理立刻在一阵足以令她反胃的恶寒中掐掉了想象的频道。
尽管现实发生的事情已经超过了这些糟糕的想象。
困扰游理的问题在于,墨隐现在到底想要做什么?先脱离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从宏观点的视角来看,对方的目标到底是什么。
这才是游理真正想要得知的。
首先是夺取眼睛。
毫无疑问,那是他在试图获取某个神明的神性。
可他拿到神性的目的又是什么,难道只是为了力量?这是第一个疑问点。
其次,他为什么在成功夺取我的眼睛之后还要让委托一群几乎没有任何战斗力的修道院修女来照顾和监视自己?是担心游理恢复以后向他寻仇?
这不太像是真相。因为他当时已经获得了携带神性的物品。从奥图亚的三王子那里,游理已经知道了,自己并不是绝对不灭的,只要利用携带神性力量,自己完全是可以被击杀的。
“他如果试图防止我复仇,完全可以利用他手上的神性来解决另一个神明给予的恢复能力把我完全的杀死。就算他是念着旧情不忍下手也完全可以把我像现在这样拽在身边,不,他还可以更进一步,完全可以把我锁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面。”
支持怀疑的论据似乎不止那么一点。
刚开始的那群修女根本没有战斗能力,他派来的人也只不过定期来一次,事实上只要游理愿意,她随时能够离开那里。
“也就是说,他在最开始,甚至没有想着要囚禁我。”
而前几天,他也从来没有吊着游理的性命,实行过任何折磨来迫使她就范,他明明知道这对她是奏效的。
“那么似乎可以得出一个结论,他并不想真正伤害我。”
当这个结论水到渠成般地被摆到桌面上的那一刻,游理猛地惊出了一声冷汗。随之而来的是肺部不间断剧烈的扩张。
突然粗重起来的呼吸引起了房屋角落里,同样半梦半醒的薇洛的注意。
“游理你怎么了?是身体不舒服吗?”抽着呵欠,疲惫困顿地薇洛没有费力地站起来,而是双手着地,用手掌和膝盖发力,稍微向前爬了一点,将脑袋靠近了游理。
“……呼……呼……”努力平静着思绪的游理有些颤抖地分开了嘴唇。
“呼……呼……薇洛。”在难以遏制的呼吸中,游理用不通顺的气息发出了呼喊。
“我在这,怎么了吗?”黯淡的灯光里,一双明亮的小眼睛瞪大了。
“薇洛,在你看来,小花,啊不,就是这个关着我们的混蛋家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就说说你自己觉得是什么样的就行。”
无论是曾经的友情,还是现在心中的怨恨,过多的经历让游理跳脱不出自己给对方限定的框架。
一半是极好一半是极恶。这根本不现实,不是一个正常人该用的样子。
也就是说,游理眼中的墨隐已经失真了。
她必须想办法弄清楚自己现在所憎恨试图复仇的家伙的真正面貌。
薇洛没有给出直接的回答,而是反问道:“他?他以前是你的朋友对吗?”
游理低下脑袋,任由发丝垂落,但随后,她用无比坚定的语气再次强调:“不用管我怎么想的,我不会因为以前那点旧交情而放任他伤害你,伤害别人,甚至可以说就是因为他曾经是我的朋友,我才一定要阻止他。”
“他以前是个好人吗?”
“比我好。”
“嗯?”薇洛倏地扬起了头。
游理没有摆正身体,反倒是把背弓得更弯了:“可能你有点难以想象,我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那个时候,我没有朋友,所有人都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所有人,当时可能也有点小孩子气吧,我有点,怎么说呢,有点坏的吧,好几次差点弄出惨案来,然后大家就更怕我了,就更冷淡我,就这么进入恶性循环了。”
“啊?可就算游理你以前是那个样子,也肯定比现在的他好得多吧,那个家伙还能和好沾边?肯定不是什么好人的吧!”
“他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游理想这么说。
但最终她没有张口,去告知薇洛那个家伙以前的样子,而是保持着缄默,继续听着她的想法。
“虽然不知道你们具体什么关系,也不知道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你说他是你的朋友,可我看不到一点他把你当朋友的样子,他不仅挖走你的眼睛,一见面就打了你一顿,甚至上一次还当着我的面一刀捅你胸口上。把我差来遣去地,而且跟他一起的工厂说不定是在搞什么邪恶的实验,小怜也害怕他,小怜身上那么惨的那个样子,感觉大概率跟他脱不了什么干系。”
“果然。”要是以最为正常的角度来看,他一定是个恶徒,视人命为草芥的邪魔。
可他似乎从见面到现在为止,没有做过任何有决定性意义的坏事。
他到底想做什么?在扮演坏人?
突然间,一个更近一步的想法出现了。
但很快,她就咬着牙打消了这个念头,就连她自己,也对这个试图美化叛徒的新想法感到恶心。
“别傻了,他都这样对我了,居然还替他开脱?”
尽管这个想法完全是基于游理理性的思考。但作为这个思想策源地的游理没有办法证明这个结论之中没有自己的感性参与。
懦弱到美化叛徒祈求饶恕,正当自己放弃抵抗的理由。这是绝对致命的。
她现在是没有能力反抗墨隐,之前竭尽全力的一击也不过刮破了别人的皮,但不代表着她就会这么认输。
如果曾经那个朋友真的是变坏了,那么游理一定要扭转他,哪怕将他每一寸骨头都折断,也要把他的想法转变回来,大不了用自己交换换伤和治愈能力陪回心转意的他一点点恢复。
如果他真的从来就是这么邪恶,那么游理一定会向他坚定地复仇,哪怕燃尽自己。游理也要为她自己,以及那个被他当做伪装工具,在用来欺骗忽悠后被残忍抛弃的那个,作为游理“朋友”的伪装。
我一定会打赢你的。
不是为了之前约定好的自由。
她终于想通了,她不会逃避了。一昧的忍让不会有结果。
而在此之前,她必须忍耐。
为了那个或许只是存在记忆中的人,她必须什么都要做到。
傍晚时分,在太阳最后一束光落入山的那一头之前。
墨隐回到了约定的地方。
夕阳中,他那带着无限疲惫的阴影再一次覆在了游理的身上。
第一次,游理不再为见到这个家伙感到迷茫了。
来吧,不管你想做的是什么,我都不会害怕。
因为,无论怎么样,我都会打到你。
打到你彻底清醒,打到你为了谎言而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