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
墨隐第三次出声试图引起游理的注意。
她已经保持颓坐的姿势,持续目视前方超过5分钟了,甚至隐隐间还能看见嘴角闪烁的口水。
“是还没睡清醒?”这样一副宛若失智者的表情在阴森森的大厅里看起来不免有点恐怖的意味。
目光从那不太雅观的背影移开,墨隐翻看了一下刚才塞进口袋的手机,通话不知何时终止了,再回拨,只得到无信号的反馈。在帮游理把腿按回去后,没有太多事情可做的他开始凝视着天花板上亟待成形,亘在天花板,想落,却又落不下来的水滴。
他试图在这空闲的时间里思考一下现状,却又总是在开头的那一瞬间因心上惶惶的酸痛而终止了下来。似乎是身体在迫使着他凝神。
但当他发觉自己目光始终躲避着的方向后,才明白了不安的源头。
。在脑海里,这场面就像是只沉郁的大狗围绕主人的尸体,坚决抵御着鬣狗们的虎视眈眈。
这个比喻似是对两人都有点不尊重。但跟她又有啥关系好客套的呢?她可绝不是会因为这种无聊比喻而生气的人。
她一定会是在嘴角啜着一点笑意,然后又冷又酷,在语气里带点无奈地笑一声。
“ 呵呼……”他向着上方呼出了一口气。狗就狗呗,起码狗不用想那么多。狗的死也就是那么个事。既没有什么道德观,也不用在意什么声誉。想到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想到这里,他不禁笑了出来。
“嘶~”这是游理从焦距散乱的视野里回过神来的第一声。
长时间保持静止的手脚如同雪花屏般与中央大脑失去了联系,并不断传回着失血的阵痛。
虽然游理身体能够从各种致命伤中恢复的能量来源是不明的,但修补身体所需要的物质却是严格遵循物质守恒的。
她可以从周围环境中吸收物质并将其在原子层面进行重组获取身体所需微观粒子,不过实际上这种物质直接转化的效率并不高,因此在通常情况下,用直接吸收周围物质这种方法填补的物质总量也不会太多。
一般在她能够负担的起的情况下,身体更多的还是会优先消耗游理本身的物质来填补刚才失去的部分。
例如水分,血糖与脂肪,更严重点就会用上肌肉、内脏,总之身体会在保证她能醒来的情况下尽可能使用现有的材料。
也因此,她恢复后的情况并不取决于伤势,而是取决于失去的物质重量。
刚才几乎把整条腿切下的大出血显然让她无比虚弱。
别说走了,恐怕现在就是让她站起来,亦或者爬都是一件难如登天的事情。
刚一恢复神智,游理立刻吸了吸口水,丝毫不顾及形象地瘫到了地上,鼻息之间哼哼唧唧地,浑身翻了一阵子。
意识总是会比身体先好那么一会会。这段时差里她必须忍耐疼痛。
毕竟也不是第一次看见她恢复后的样子,墨隐也没说什么,只是继续维持着之前的惯性,坐在石头上,静静等待对方将身体平复。
几分钟的动乱过后,原本还有点动静的游理突然陷入了寂静之中,颤颤巍巍地向上伸出了手:“帮我,掰下脖子……”
“我?”一时间没想到对方可能会求助自己的墨隐有些讶异地环望了四周一圈。
“不然呢?”
听得地上有气无力的抱怨,墨隐没再迟疑,起身半跪到了对方的头旁,向下问道:“往左还是往右?”
游理的右手向内拍了拍。
接受指令的墨隐按住她的肩膀,把住脑袋,立刻向右狠狠推了过去。
意识到不对的游理挣扎着试图阻止。
但是这并没能来得及。
“反,反了!”
“啊?抱歉抱歉。”
好在刚才的力道并不大,换个方向再次一转,事情就差不多了。
当能再一次从地上坐起来之后,游理如同条件反射般地抱怨了起来:“受不了了,你这人办事怎么总是这么不牢靠啊,我真……”
但话说到一半,她猛然意识到了现在的情况,连忙将嘴刹了下来。旋即她有些不安地试图观望对方的表情。
但出乎她意料的是,墨隐只是抿着嘴,什么也不说,就这么安静地在旁边待着。
“能走了吗?”
这温柔到吓人的关切问候让游理恍然隔世,要知道这家伙前不久还拿着刀威胁强迫她从重伤里站起来。可今天却又换了个面。
没有等到回答的墨隐还以为是对方不好意思,再度开口:“不能走的话我背你好了。”
“不用。”
很短的时间里,游理想通了其中的问题。
他把她当成另一个她了。
“我能走。”
“不要逞强。”
“我铁定能走。”
“……好吧。”
在让开的空旷区块中,游理蹭着墙壁,勉勉强强地站了起来。只不过双腿还是颤得厉害。
“现在该往哪去?”
墨隐刚才已经预先探查了一遍,这里就是某条路的尽头,因此他打算向游理再征求点信息。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但现在只有向前一条路可走。
不过他这算是问错人了,游理对这里同样毫不知情。
但游理能确定一件事,那就是她必须得去找到刚才逃脱的那个男孩。
“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墨隐还想着多问点事情。
可刚才的事情绝不能让他现在就知道。
这个认知身份错位是游理现在必须牢牢抓住的。
因为她无法确定对方要是知道她拥有全部的记忆会有什么样的新动作。
于是乎,游理搪塞着,用被绑架,不知道等言语编造了个模模糊糊的谎言。
但这远远不够,在墨隐眼里,奇怪的地方还存在一点。
“对了,游理你身上的衣服怎么变了?他们绑你的时候,你貌似穿得不是这样的吧?”
对于这个问题,游理短暂地思考了数秒。
但也就是这短暂的几秒让墨隐问出了他的担忧:“是发生什么了吗?”
由于之前的游理连浮银都拿得出来,因此墨隐没有在第一时间质疑她的真假,而是真真切切地在担忧。
这沉默的几秒钟在他看来就已经很成问题了。
总不至于是遭遇了某些难以启齿的事情?
“唉。”游理仿佛没了兴趣一般地叹了口气,“没事,之前的衣服坏了,我捡身边人的穿上了。”
“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也不太清楚,先走吧。”
聆听着耳边有气无力的虚弱声音,墨隐没有再深究到底,略略吸了口洞中有些潮湿,血腥的霉气,沉沉地点了点头:“好。”
隧道出人意料地并不是很长。
在路的尽头,是一扇并不算太大的金属门。门上并不存在任何的锁孔,也无任何缝隙。
其上隐约爬着些怪异的纹路,但却因大片的锈蚀而看不太清。
“这扇门……”墨隐不自主地,抬头将目光凝在了门的顶部。
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存在。
但同样抬起头的游理却并无任何的发现:“这扇门怎么了?”
“上面好像有活物。”
“活物?”
“是。”墨隐严肃地向前半步,将身体贴近了门的位置,继续抬头观察了起来,“门的上方给我近似生命的感觉。”
“呃……你感觉得到?”
“只要是生物都会在周边的环境里形成生命力波纹的,不过环境里的波动也不一定是生命,我只是有这种感觉。”
“那,微生物,细胞什么的会有波动吗?”碰上这样可以好好交流的机会,游理自然而然地放开了脑子里的求知欲,“就是,从人身上掉下来一部分,那些东西会有吗?”
突然被问到从来没观察考虑过的事情,墨隐有些慌乱:“呃……有的吧,应该只是很弱。”
“细胞和微生物也有?这是什么原理?”
“我怎么知道。”
“啊,你不知道的吗?”
墨隐摊开双手,无奈地回答:“谁会知道那种东西啊。”
“那你每天看的书上是什么内容?”
“切,游理老大你应该知道我对着书多半在发呆的吧。”
“……”游理眉头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这有些久违的称呼,让她产生了原因不明的不适,心肌在一瞬间酸酸地揪在了一起。
不过墨隐显然没有那么多心思,他还是保持着和善的态度:“对了,游理老大,你试试看调整那种灰雾的形态,切换出一种偏向粉红色的形态出来,然后把那种状态往眼睛里压缩,再往上看看上面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在。”
“我来?”
“对呀,你刚才不都成功捏出来那种黑不溜秋,软软的,既粘稠又冰凉的那种形态了吗?能做出别的形态来吗?”
面对眼前毫无危险可言的笑脸,游理钝钝地点了点头。随即唤出了她平日里用来看路的『离』态浮银。
在各种红色间变幻的雾气无声无息地充斥在了大门面前。
但还不等她收拢雾气进行压缩。
墨隐的呼呵声便从身边传了过来。
“别收起来,向上!”
尚未搞清楚状况的游理在惊愕中扬起了脑袋。
只见一条斑斓的独眼巨蛇盘桓在洞顶之上,与开始变得殷红的雾气中若隐若现。
而巨蛇也是在第一时间向着发现自己的两人作出了反应。
一条尾巴以超越声音的恐怖速度在这片狭小的空间中带起了汹涌的音爆。
地面的砖石在犹如炮弹般的冲击下碎成了不计其数的小块,冲向四面八方。
在这避无可避的狭小空间里,游理迅速地再增加了主守御的『艮』态浮银。璀璨的光芒几乎一刻不停地从虚幻的界面上爆发。
但是除了从墙壁上来的一点余波让她有点狼狈外,基本没有什么伤害触及到她的身体。
而一旁的墨隐则明显状态要好得多,金色的火焰替他抵挡了全部的伤害。
“没事吧?”
在撤掉火焰的一瞬间,他确认了蛇的位置之后,立刻把目光望向了被攻击给强行推到山洞另一角的游理。
“没事。”
在得到无碍的回复以后,墨隐略做思考,快速滚向了通道的另一边,在手上凝聚起淡白色的光芒,丢到了游理身上。
“你别动,这个白光会保护你的,接下来你帮我照出这条蛇的身影,剩下的我来解决。”
说完他扭头向上,摆好投掷的姿势,手中金色的火焰开始闪烁,渐渐凝聚成一柄跳跃着火的光矛。
那头独眼巨蛇在看到火焰凝聚的一瞬间,略微地往后缩了一缩。很明显,它感受到了威胁。
光矛被向着斜上方掷了出去。
滑过了巨蛇的皮肉。
数片鳞甲在焦糊的气息中与一些半生不熟的血肉被光矛给蹭了下来。
然而就在巨蛇受到伤害的那一瞬间,一种近乎麻木的钝感从墨隐自己的腰间传了出来。
独眼巨蛇吃痛般地扭了一大圈,嗖得逃离了此处。
没有贸然追击,面对空荡荡的通道,墨隐保持警戒,慢慢倒退了回来。
掀开上衣,他看见了自己腰上刚才传出痛感的地方。在那里,赫然出现了一个像是被热铁划过后形成的伤口。
“这些到底是什么东西?”他不禁有些恼怒地啐到。
刚才的阴影小人,现在的透明蛇。
敌人都是碰一下就跑,根本没什么战斗的欲望。并且,这腰上的伤口又是怎么回事?
这时,大门处传来了一阵细微的嗡鸣声。
一条红色的液体,正顺着门上的其中一道纹路凹槽,迅速地升到了顶端。
那是蛇血。
门打开了。
与门后阴影一同出现的,是从上方坠落的,如同雪花一般灰蒙蒙的颗粒
但那不是雪。
是灰。
“ 看来我是没法阻止你们了,但我想你们对真相,也应该不是那么不屑一顾吧。”
身后的隧道,从那条二人来时所走的死路上传来了声音。
一个躲在斗篷里的男孩充满挑衅意义地开口了。
“你…… ”不用眼睛来实证,光是用耳朵,游理就分辨出了对方就是把她逼进此处的坏人。
而墨隐同样通过声音就锁定了对方就是刚才电话里的那个家伙。
“我是这个梦境的本质,我并无意抵抗,引诱二位前来也只想证明一件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