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被褥压得人喘不过气。但推搡开又可能太冷。于是乎他开始思考,到底是谁拖着那么厚重的一床被子盖在自己身上的。
想来想去,也没有得出一个确切的答案。
被子是谁拿来的很重要吗?
也许吧。
最难看清楚的或许恰应该是身边人。
墨隐就这么在秋日的早晨与身上的被子拉扯到淡黄的阳光拢住冰冷的脚部。
踩在被阳光炙烤过的木板上,他推开了被子。他于早上得出结论,睡觉还是得脱衣服才成,不然被子里冷如冰铁。
“啊啾。”
“染风寒了。”
他擦去了脸上的鼻液,捡起外套,迈步向着楼上走去。但昨晚的事情对大脑的损伤确实有点过大,他几次在迈步时磕碰在了楼梯上。
好不容易才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没有过多的礼貌客套,直接推门而入。
床上,薇洛双手报膝,被子只勉强盖住双足。她神色平静地靠在床头之上。但在一察觉到来人之后,立刻换上了一幅不悦的神色。
将目光越过薇洛,他看见了完全没有清醒迹象的游理。她的睡姿并不雅观,呼吸声也有点大,偏硬的枕头把脸硌变了形,简而言之,睡得很沉。
“她从昨天晚上睡到现在吗?”
“小孩子嘛。”薇洛回应到。
“呃,实际上她比你的年纪大多了。”
“我知道啊,她不就是你家地下那个,可她睁眼看世界不也就那么点时间吗?”
“不是这样的,游理她起码比你多经历十几年……不过那个世界的一年比这里短,只有365.2422天。换算成这个世界的年肯定是不足十年的。
“但与她在一起的十年是从我第一次跟她正式见面开始算的,我也不知道她在和我见面前是什么情况,再加上而且她貌似也记不太得被从地下带出去后的事情,嘛,反正挺麻烦的。”墨隐揉着自己因睡在木椅上一整晚而被树得乱蓬蓬的头发,打了个呵欠。
“跟我说这些干什么,平时你不是最讨厌我窥探这些了吗?”
“我在跟你解释啊,你不是一直好奇我怎么跟她的关系嘛。”
“不感兴趣了。”薇洛扭过头,以手支住整张脸的方式回避墨隐,把目光放向了窗外,“反正你也不相信我,你没有义务解释,你爱藏就藏。”
本来因为,昨天真的有了那么几秒钟不顾薇洛死活,想把梦境世界完整投影下来的想法而有所愧疚的墨隐打算稍微用柔和点的语气和她交谈,但没想到却是这个结果。
当然,墨隐同薇洛之间的关系一直因为一些事情而不太好。不过大多数时间,墨隐因为曾经在两个世界生活过,导致实际心理年龄大于身体外表,只是把薇洛当成了好多年不见,有些麻烦和不听话的邻家小妹妹。
并且他还有一些秘密不能让薇洛背后的「第二圣殿」“远星会”知道,因此他并不太喜欢与薇洛交流。
“随便吧。”墨隐抓上桌面摆着的书本,翘着二郎腿地缩进椅子里,翻开书页,找到其中的金签,从上次所阅末尾的地方开始,细细地看起了书。
可是古书上平日里本来就难以看清的字在这个令人心烦意乱的早晨更加麻烦。
每一个单词都需要耗费大量的精力去观看判断。这俨然一个大催眠器。
顺理成章地,在不知觉中,墨隐走了神。
突然,他从自己的脑海里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那就是“时间出现了冲突”。
这并不是某个现象,而是一系列事件的发生时间产生了本来不可能存在的冲突。
之前,墨隐听游理说过,她在这个世界童年是在一个被称为波林西顿的中型邦国的乡下度过的,抚养她长大的是一户来自东方的江姓自由民。
游理曾听她养父自述过他背井离乡的原因,她的养父本来应该是某地一支私兵里的一位普通小军官,但是在家乡犯了很严重的事,不得不借助一位朋友的帮助逃离到帝国西偏北的地方。
在摸爬滚打了一阵子后,她的养父又有了点小积蓄,靠着中介的活,他成功与一支常年往来于帝国各地的一支东方商队领头人的女儿结了婚,随后,他又通过一次正确的投资赚了一笔大钱,盘下了两个不怎么大且没什么收益的庄园,并就此定居,还有了两个儿子。
虽然是一面之词,但这是个逻辑自洽的故事,听起来一切正常。然而问题的入口就在他的两个儿子这里。
那个江姓的自由民,也就是游理的养父有两个亲生儿子,大儿子现在大概15岁左右,另一个小儿子现在8岁左右。而游理在家管时大的叫哥哥,管小的叫弟弟。因为她是在她弟弟两岁左右被她养父带到江家的。
虽然不一定准确,但乡下的医生通过骨龄判断游理当时大概四岁左右,这个判断和墨隐对在自己家里地下见到的游理的估计差不多,他见过家族里别的三岁小孩,确实跟在石头里面的游理差不多大。
那么问题来了,墨隐第一次看见游理是这个世界的8年前,而认识那个试图唤醒游理的远川是在5年前,花海城发生重大变故则是3年前。那么,游理到底是怎么在6年前就出现在了江家的?
如果游理没有说谎,那么时间线就应该是:墨隐第一次见到在镜窟里晶石中的游理,两年之后游理突然出现在了远离花海城几千里外的地方,再过了一年,远川通过墨隐进入了镜窟。
如果一切成立,那么远川进入镜窟时,底下的晶石理论上应该是没有人的。
“不对!”墨隐突然紧张地站了起来。
突然的异动惊到了薇洛。
墨隐有些焦急地向薇洛询问道:“你和我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就在你家里吃饭的那次啊,大概5年了?”
“还真是……”墨隐深吸了口凉气,他只感脊背发凉,这一直以来被他忽视的小事背后竟然有这么大的空洞需要填补。
“在两个世界的经历真是把我的时间观念都搞乱了。”他抱怨着,不安地踱出了卧室,闯入了隔壁的僻静的空房间,自言自语般的梳理起线索:“小怜姐姐每天都在镜窟里面,几乎不可能有人在不惊动小怜姐姐的情况下,公然把那么大块石头挖开,并且带走里面的人,况且在远川来到我家里之后,我明明亲眼看到过晶石里面的人。”
想到这里,墨隐突然开始怀疑游理是否欺骗了他,不过很快他就把这个想法的可能性压制下去了。
“她应该没有说假话,她也没有必要骗那个时候的我,她连自己来自另一个世界都说了。”
除此之外,她身上也有很多能互相证明的证据。第一她跟波林西顿王储认识;其次她的用词也是贴近波林西顿的习惯;还分享过很多波林西顿的趣事,一些农村生活经历也不是以前住大城市的她所能拥有的。
她如果想骗,那绝对能做到,但问题是她没有必要这么大费周章地去骗当时还是朋友的人。
“难道说一开始就是两个人?”
这个想法似乎有些骇人。
对于各种异能完全处于冷感的游理并不会伪装灵魂,因此墨隐能确定现在隔壁的这位就是与他在另一个世界共度十年的朋友。
但也仅此而已,他从来没有看过晶石中之人的灵魂。他之所以把游理和晶石里的婴孩等同起来就是因为小怜姐姐在让他去寻找要杀死的神明前,把一块封住地下婴孩晶石的碎片交给了他。并且告诉他晶石靠近目标的时候会往对方身上贴近。
最后,墨隐相信了晶石碎片的判断。因为它确实往游理身上粘了。
“对……对……”墨隐拍着脑袋,靠到了门上。
“还有年龄,如果游理真的3年前才能自由活动现在最多才7岁,而她现在明显不止,因为在另一个世界是同龄人,我居然一直没注意到这个问题,那么在这个世界的她应该比我小很多才是。”
“你是在为什么事情而烦恼吗?”优雅而愉悦的声音从房间的角落里传来。虽然外表和游理很像,但那仪态一眼就能让人辨别出区别。
是那只寄宿在死铜铃里的恶魔。此刻的她正堆满不知真假的温和笑意,充满魅惑感地抬手发出邀请。
“所以你为什么不尽快完成与我的咒缚仪式呢?我说了我能够给予你探寻真相的能力。”
“呵呼……”墨隐深吸了口气,看向了恶魔,“告诉我该准备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