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这几天不要摘掉绷带,也别用你那几个能看到外界环境的浮银形态,这有利于你恢复,不然可能要再开一次刀。”
在醒过来的第一时间,游理便被墨隐告知了这条消息。
“咳……”此时的游理只感觉浑身脱力,骨架被肌肉的酸痛束缚,呼吸则是被鼻腔里的血腥堵塞。
又是两声“库,库”的咳嗽之后,她才甩掉了鼻子里半凝固的血块。
昏迷前恐怖的事情让她直到现在依然惊魂不定。
她吓坏了。
那并不针对她,而是伤害她身边之人的恐惧太过于真实了。
让那颗早已被无休止的死亡麻痹了的心脏再一次地因为死亡而震颤。
在幻觉中,死亡作用在了其他人的身上,因此那不再是个缓慢修理的过程,而是重新显露了其永恒的、隔绝的本质。
“你是活着的吗?”
“什么?”墨隐对于自己所听到的奇怪的问题感到了十足的困惑,以至于认为是自己听错了。
“算,算了。”
游理垂下脑袋,她试图用手感受环境,但是却伸不出袖子,按照宽松的感觉,身上衣服应该是换上了一件成年人的。
不过现在最重要地方是眼睛。
她能确认一定有变化发生,因为她感受到了与之前完全失明时那种虚无不一样的“黑”色。一种存在星星点点实感的黑色。
原本空荡的左眼眶内,久违地出现了鼓实的感觉,只是右眼依然是空的。
“为什么不装两只。”
“因为只有一个。”
“哦……”
“别乱揭布,他们说过还要好几天你才能见光,也别乱用别的观测方法,貌似跟那个什么脑子里的什么有关。”
“你会不会是想说视觉神经中枢……”
“我怎么知道,总之你别乱动,在这睡几天就完事了。”
“唉,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游理挥着袖子,表示了不耐烦。
她也不太想管这里到底是哪里了,反正有枕头又有被子,床还是软的,总之是比埃宁家的大仓库睡得舒服。
“你睡一天了,想吃点什么?”
“一天了?”
“嗯。”
“你爱啥啥吧。”
“这不是让你来决定现在更民主点吗?省得你这不吃那不吃的。”
“我什么时候这不吃那不吃了?”
“你不是不吃内脏,也不吃那些既可以当水果又可以当蔬菜的,还有奇怪的海鱼、原味的酸奶……”
“?”
游理的眉头随着对方越发离谱的发言而逐渐紧锁。
“你是说,这种离大海十万八千里的地方能有海鱼?”
“没有啊,我只是在举例证明你其实很挑食的吧。”
“……你有肉的话就给肉,没肉的话,白面也行。”
噩梦后的虚弱感缠绕着游理,让她打不起搭理旁人的劲来。
“行,那我帮你找找。”
“不过,不要没调味料的。”
“这里的条件还没那么差。”
“那你上次煮面怎么什么都不放。”
“……”在沉默了几秒后,墨隐直接离开了房间。
在房间外的走廊上,他有了一些冷静的时间。
已经过了一天了。
说实话在房间里待着是非常无聊的,特别是没有网的情况下。
除此之外,明明现在还有好多要紧的事情得做,但是却又不能离开这里的焦虑感让他怎么地都静不下心来。
而在游理身边也根本就没有什么好聊的。现在两个人只是坐在一起,气氛就要滴水了。
厨房……
“不知道这大半夜的还能有什么吃的。”
墨隐从楼梯上下来,走向了一片黑暗的厨房,点起灯。
在土灶的下方,闪过一串的阴影。
“谁?”
“我。”
黑暗中传来的熟悉声音让墨隐有些意外。
是昨天还在山下的维特。
“你不是在村子里待着吗?好不容易出去的你回来做什么?我可告诉过你这工厂进来容易,出去难。”
“你一声不吭把她带山上来,一整天都不露脸是做什么!”维特有些怒气冲冲地靠近。
墨隐皱着眉做出噤声的动作,向外张望了一眼,随即小声说道:“别大声,我没对她怎么样。”
在确认了无人靠近之后,墨隐指向侧面面积更小的洗碗房,示意去那说话。
通过几句话的解释,墨隐说清楚了现在的状况。
在听完了讲述之后,维特依然不是十分信服,而是反问:“你就不怕那个家伙趁机做什么吗?你也不知道试探一下那个天使是不是真的?”
“拜托,就算是罗柯一个人我也打不过啊,所以罗柯根本没有必要向另一个人卑躬屈膝来欺骗我,他们如果真想做什么,那我能够做的恐怕也就只有让他们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了。”
“你怎么那么没用?”自知理亏的维特不甘心地苛责到。
“啊?”
“算了,如果没什么坏处只有好处那就再好不过。可我不太相信他们,这些家伙没有一个是正常人。”
“我知道……”
“包括我。”维特沉郁地低下了头,“要是没事的话,我明天早上就混出去。”
“你怎么出去?”
“如果只有我一个人的话,用反转的方式抵消,应该可以。”
“啧,你搞什么”墨隐对这种荒唐的想法嗤之以鼻,“别闹了,那种东西的复杂程度你怎么把握?你先去我房间,明天我带你出去。”
在沉默了几秒后,维特点了点头。
事实上,他从进来前就想着靠墨隐出去。
虽然游理曾经有说过墨隐的真实年龄超过外表,但维特一开始并不相信。直到这几天,仅仅是片段化的相处,维特不自觉地就把他当成了一个靠得住的小大人。
“你确实,很可靠,由你来管的话,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情。”维特用磕磕绊绊地声音说到。
这样的夸赞反而让墨隐有些不好意思了,他半开玩笑地问道:“你也差不多嘛,对了你家里是什么情况?为什么会和他们混在一起?”
“我家,已经没了。”维特脸色铁青地咬紧了嘴唇,很明显,极度糟糕的记忆侵蚀着他。
突然意识到圣殿派除了少数望族外普通成员是怎么发展的之后,墨隐立刻准备别过话题,“没事,我知道,往前看吧,我也……”
然而还没等墨隐把话说完,维特就率先地讲起了自己的故事“我的妹妹被他们活生生地弄死了,就在十分钟前妈妈还让我保护她的。”
“……”墨隐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回话,只是怔怔地继续听着。
“那天之前的晚上,我还因为妈妈陪着妹妹,故意跑到森林里去,直到那天早上,她都还在找我。我就这么躲在树林的后面,看着她因为找我而慌张的脸。她真的很漂亮,但我喜欢看她着急的样子,因为只有那样,我才能从自己被那狗屎爹污染了的恶毒心脏里感受到自己在她眼里的重要。
“我只会给她带来苦难,什么都帮不上,遇到那些人的时候,她都搞不清楚状况,还笑着给他们打了招呼,在毫无防备地情况下,她被划中了。可能是没有力气了,她没有逃跑,而是把妹妹给了我,让我赶紧往回跑。我没有回头,我不知道那里发生了什么,但他们追上我的时候,血变多了。”
深知这种状态危害的墨隐果断按住了维特:“别去想那些东西了,没有必要的,过去了,我们找不回来的。”
“……”维特没有回话,站在了洗碗房的中间。
墨隐再一次地强调着:“没有意义的,真的没有意义。”
而此时维特则摇了头:“不,不是的,我有第二次机会,我根本不敢相信,为什么游理会那么像我妈。”
“啊?”
墨隐借着月光再一次仔细端详了一下维特的脸。 其实上一次他就已经察觉到了维特确实跟游理有点像。
除此之外维特又补充了一个 点:“而且,我家以前也在波林西顿,而游理也说她在那边长大。”
“你确实和她长得挺像的。”
墨隐又一次地确认了这个结论。
但这是为什么呢?
“或许是亲戚?”但刚说完,墨隐就顿时觉得自己有点傻,一个在石头里保底躺了几千的人哪来的亲戚。而后代就更不可能了,只能用巧合或者游理的某个史前亲属强大的基因遗传能力来解释。毕竟她真的有一对父母。有其它兄弟姐妹,抑或表亲也不是不可能。
“我的妈妈是个喜欢蹙眉的人,所以我总是忍不住地想逗让游理不开心,我觉得我没有针对她的意思,只是忍不住……”
在发觉话题变到忏悔这方面以后,墨隐还是稍稍松了口气,他不太会安慰人,尤其是内心活络的女人与小孩。
于是他大大方方地答道:“没关系的,游理她应该不会在乎这种事情的吧。”
“嗯。”维特认可了墨隐的看法。“游理她确实不在乎,她比我的妈妈更爱笑,不管什么样的笑她都会,但是你让她不喜欢笑了。”
“呵呼……”墨隐苦笑着吐了一口气。
“我得给她找晚餐。”
“最里面,有腌肉,别的,没了。”
“这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