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噔、噔。”牙齿敲在僵成一块的腌肉上不断发出沉闷的声响。
“要是不能吃的话，我再给你找一点吧？”
“不用。”游理闷闷地蜷在床上，啃动那块被风干至晶莹的羊肉干。
“水放在你的手边了，凑合着吃吧。”
“嗯？”游理抬起头，朝向了维特的方向。
“怎么？”
游理的眉头紧紧地缩了缩，但很快就又恢复了平静。
“没事。”
而墨隐也没有再继续这个事情，而是简单告知道：“那你先休息，我还有事情，就在左边那个房间，有需要的话你可以敲一下床板，我听得见的。”
“嗯。”
得到答复的墨隐很快离开了房间。
只有偶尔才从另一个房间里传出细微的碰撞声。
游理自然没有什么特殊的需求，也就没有敲响床板。实在吃不下去，但被啃过几口的肉干被丢在了床头的柜子上。
她一个人静静地坐着。
不知道是那块风干羊肉的问题还是因为在手术之前精神受损。游理在喝完那杯手边的热水后，不一会大脑就进入了一种晕晕乎乎的状态。
她开始无法分辨自己的手脚在哪，也无法控制动作，只能在混沌中感受着越发强烈的失控。
直到一阵炫光的色彩从模糊中渐脱迷尘。
我这是……在哪？
但她还是很快通过能用双眼看见东西这一点，判断出了眼前的场景应该不是真实世界。
她现在所身处的地方，似乎是某处宫殿的长廊。
在夕阳下，柔和的微光穿过那排齐整的窗，斜斜切进了长廊。光柱沉重地跌落在冰冷的大理石、与红色的丝绒地毯上，而窗间光照不到的地方拉长成一道道钝滞的阶梯暗影。
耳边隐隐回荡着远方的钟声，那钟声在起源的地方一定非常洪亮，但因为距离的遥远，到了此处，却像柔和的轻鸣。
她不太明白这里究竟是哪里。
于是她在第一时间，走向了窗边。
与柔和宁静的日光不相映衬的是，那是一片令人不安的废墟。
巨大、非人的塑像倾倒在地，墙面上处处充满恐怖气息的几何印记被砸得七零八落，宏大的宫殿千疮百孔。一整片废墟，唯有她现在所处的地方还算完整。
但，也并不是只有死物，在巨大的残骸间，飘动着几面小旗，其下可见地扎着一列的小帐篷。隐隐间还有人在走动。
就在游理还想仔细看看窗外场景的时候，“身体”却不听使唤地离开了窗边。
此时她才发现自己根本就不是一个可活动的主体，而像是在以第一人称观看一部电影。
“嚓、嚓。”鞋跟摩擦在红丝绒编织的地毯上。，在唯有一人的长廊里里，兀自通向不可辨认的幽暗。然后伸手，触摸向长廊尽头的门把手上。
门在与地板细密且不间断的“咚咚”声中被推开，在房间中靠窗的地方，摆放着一张精致的椅子。椅子上，一道身影浸在斜长的光线里。唯见半个肩膀的轮廓。如瀑的墨色长发散乱垂下，在夕色的日光瀑中被悄然点燃，如灯下的烛泪般，泛出些疏离的淡金之色。
一切都宛如一副古典的油画一般，充满暖色调的张力，宁静且美好。
“可是……我为什么会感到很悲伤呢？”
开门的人没再往前，他停顿在了门口。
“我终于见到你了。”这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当游理因为这句话而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居然有了可活动的身体，而且就站在刚才自己以第一人称视角体验过的人之前。
那是个从外表看约莫三十左右的男子。他的精神看起来很不好，就像是困顿了几天的人因为必须要做的事情而不得不强打起精神。但最令人奇怪的是，他的眼角挂着泪水。
那个男人用一种极力克制的语气仿佛诉苦一般地开口了：“这就是命运，你会获得我的身体，我们都是被那绳索扼住咽喉的奴隶。”
“你是？”
“我给予你忠告，所以，我拜托你……”
“呃？”
从床上猛然坐起，突然发觉自己醒了的游理有些压抑，心脏正怦怦地跳着，她记不清因为什么东西而醒来，也记不清刚才的梦里发生了什么。
心脏异常的频率和眼角湿润的泪水似乎在暗示刚才梦境中应当存在可怖之物，可惧之事。
然而在心中那种仿佛漫步半个人生，在临了前怅然若失的感觉却让游理并不那么认为。
那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一个看不到尽头的梦。她好像在梦里丢掉了什么非常重要的东西，又好像是犯下了无可弥补的大错。
唯有一句不知何人所言的话始终萦绕：“我们都是被那绳索扼住咽喉的奴隶”
“到底发生了什么……”游理有些无助地收起了膝盖，“为什么我会那么悲伤？”
大脑在努力地回忆刚才的梦境。
却只能抓住一鳞半爪的碎片。她什么都看不清。然而只是注视那些看不穿的迷雾，就足以牵动心脏的跳动。时不时的窒息感，似乎代表了她最深处的潜意识知道那些模糊的色块到底代表着什么。
与在幻境中捧着熟人脑袋，占满他血液相差无几的无措感在增长。
她停不下来。
她不知道怎么回事。
她几乎要受不了了。
“有，有人吗？”
被梦境压抑到濒临崩溃的游理试图找到来自现实的锚点，好让她确认自己的真实性。
大脑无法遏制的自我行动破坏着肉体的稳定与平衡。即使最为简单的维生手段——呼吸，也被压制住了。
她开始喘气。因为肺部无法确定自己的消耗。
她想跟任何现实里的人说点话，随便什么都好。
然而并没有人回应她的呼唤。
而因失明才略有增强的听力也没让她找到还有其他人存在的痕迹。
她不敢去用任何方式观察周围的一切。
在这所工厂几乎与外界隔绝的环境中，就连鸟鸣声也传不到这个房间。
就好像她在睡梦中错过了人类的离去，一个人孤零零地被丢进了大洋最深处、空无一人的大都市。
“有人吗……”
她开始敲响床板。
“有人吗……”
“咚咚咚——”
这是敲击床板的声音。
“到底怎么回事，谁来，教教我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