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
随着敲门声一同传来的是璃仙的声音。
“请进。”
我正坐在书桌前，看着刚从外面买来的书卷。
在这个地方，哪怕是相邻的两座城池之间，书卷的流通都近乎于无，除非是一些非常有名的诗词，不然两个城池之间书店的书卷几乎不会重样。
“打扰到先生看书了，真是不好意思。”
看到了我书桌上还没盖上的书卷，璃仙顿时就明白了我刚才在干的事情。
“无碍，读书的时间不少。”
我放下书卷，站起身来，她的用意我大概已经清楚了。
毕竟我们还要赶路。
“早膳先生解决了么？”
“…”虽说我出去了一趟，但真就只是很单纯的买了点书，早膳什么的…我还真没有解决。
毕竟一开始的时候是不饿的嘛，但现在，倒有了点饥饿。
“着实没有。”
听见我的回答，她轻轻笑了一下。
“真是符合先生的性格呢。”
符合我的性格么？这倒也是，取得他地名卷之后我着实不会对早膳产生任何兴趣。
“听夫人言语，也不像是吃了早膳的样子。”
“那是自然，先生尚未享用早膳，小女怎敢先一步逾越？还有，小女早已跟先生说过了，小女不过王府一婢女，于情于理都受不住这夫人一称。”
王府？想必这益州城城主就是王姓吧。
不过…
“夫人说笑了，小生称谓他人，从不看官职地位，只看一身气质，心中品性，自我看来，夫人完全配得上这夫人一名，纵然他人觉得不是，夫人也是小生心中夫人。”
夫人，不是随随便便拣个婢女，贵妇，就能当的，能有这一身气质，哪怕身为婢女，也足以作为一名“夫人”了。
然璃仙还是摇了摇头，“小女自然不能扭逆先生心中所想，但只愿能卖我家夫人一个薄面，请别在他人面前不守礼道。”
也许这对于她而言是很正常的话，但我并不这么觉得。
我拿起书卷，又猛地拍在书桌之上。
剧烈的响动仍没有吓到璃仙，但微微放大的瞳孔证明了其心里的不平静。
“夫人，你可读过我写下的诗词？”
我看不到我的表情，但我相信现在的我表情一定很阴沉。
“小女读过。”
“那夫人所看，这诗中有何意味？”
“…”
世人皆知，长安诗仙长相俊美，言行潇洒不羁，于兴趣中作诗更是大笑中结束，作下的诗篇无一婉转动人，妙不可言。
但——
无论是悲哀之句，还是欣喜之词，都尽是洒脱自在之意，好似这天地都无法压住一根毫毛一般！
“先生之诗，洒脱不羁，是‘逍遥’也。”
“那夫人可知我平生最厌何事？”
没人能弄到那个诗仙的资料，他就像那石头里蹦出的猴子一般，喜怒无常，喜好之物除了作诗以外更是没有流传出任何信息。
“…小女不知。”
“那我便告诉夫人，我最讨厌的事，便是他人拿着无趣的事情拘束我的意愿。”
“…”
我听懂他的意思了，听懂这位诗仙的意思了。
我本为一个婢女，能被诗仙称作夫人已是足以欣喜之事，但我仍自以为是，不仅不接受这位先生的庞然好意反而无理取闹…
我真是太失败了。
“请先生恕罪，小女…”
“不，夫人大可不必，”璃仙慌张地低下头去，唯有这一刻，我感觉对方是那么的不像我心中的“夫人”，“若夫人真有歉意，只需接受夫人这一称谓。”
他的声音没有像刚才那么阴沉了，又变回了平常淡然无波的语调。
但我没有拒绝的机会吧？
“…先生所言…小女已无法拒绝，便依先生之意吧。”
“嗯。”
我慢慢朝着璃仙走去。
“和小生耽误了些时间，夫人想必也饿了，便去准备早膳吧。”
…
普天之下，也许真的没有什么能够束缚住这位诗仙吧？
若我也能如此，那…
但这是不可能的。
…
在早上的一个小小的插曲过后，我和璃仙离开了客栈，朝着城主府的方向慢慢走着。
阳光照在地上尚未完全干涸的水渍上，反射出亮眼的光芒。
街道旁各路小贩都在向着过街的行人吆喝着，整个街道沸沸扬扬，嘈杂不止。
但我并不讨厌这种热闹的感觉。
不过我旁边的人并不这么想就是了。
“先生觉得这街道是不是太过嘈杂了一点？”
“这倒不觉得，不过这被各路人士关注的感觉并不是很好。”
毕竟我的身旁有一个大美人，会受到关注也是很正常的。
但正如我所言，我不喜欢这种被他人用奇怪眼神打探的感觉。
“既然先生也不喜欢这种感觉，那不如我们换条路走？”
我微微皱起眉头，“夫人所说的那另一条路是什么情况？”
“行人不多，但商贩也少，路途虽然要更远些，但也不差这一时半分。”
我一直觉得既然决定了要出来看看这里的热闹，那便没有必要为了这点不舒服的感觉而放弃。
“还是算了吧，这样也不错。”
“啊…既然先生这么说了，那小女就不再扫先生兴致。”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她的话语中有点失落。
“不过先生既然到这街道来了，那不如买些喜欢的东西？毕竟这街道也没有什么别的好玩的事物了。”
“倒也有理。”
本沉迷于看这人世喧闹场景的我听到了璃仙的话之后，又有了新的想法，为什么不干脆加入到这喧嚣之中呢？
这样，也不失为一种看人世。
我把视线投向商贩身上。
“上好的桂花糕哦！好吃不腻，甜入心扉！”
桂花糕？熟悉的味道。
我想起来小时母亲为我们这些孩子做的桂花糕的味道了。
到也算是有些怀念。
“先生可是想尝尝这桂花糕？”
见我视线一直停留在那个贩卖桂花糕的商贩身上，璃仙也看向了那个商贩。
而商贩从来精明。
看见两个衣着不凡的人一直看着自己意味着什么他再清楚不过了。
“那边的先生小姐！快来看看我这桂花糕吧！大庆将至，小店还有优惠哦！”
商贩远远地对着我们喊到。
“走吧，小生有些馋了。”
我如是对着璃仙说道。
“嗯。”
一股桂花的清香随着我们的靠近而涌入鼻子里。
看来这桂花糕不会是假货。
“两位客户，”看到我们过来了，商贩很明显把我们的靠近代入到了他的推销之中，“我们现在有优惠，只要买一两桂花糕，送算命一次！有份不如有缘，我看二位面相与我家小店有缘，可为二位一同算上一算！”
算命吗？
我本能地想起璃仙所说的那个“夫人”，蓉仙，据她所说，正是这蓉仙算出了我的到来，虽然我本人对此半信半疑罢了。
但我依旧对这算命有所兴趣。
“先生可想算上一卦？”
璃仙歪着头看向我，把话语权丢给了我。
“夫人，自古有便宜不占愚者也，既然有缘，算上一卦，也无妨。”
听见我们两个的对话，再愚钝的人也知道我们的意思，更何况精明的小贩？
“好嘞！一两桂花糕！师傅！出来为这两位客人算上一卦！”
小贩对着身后喊道。
“来喽来喽！”
一个有些佝偻的身影慢慢从店内走出。
从那佝偻的身影和已经发白的头发不难看出，这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家。
许是对桂花糕的爱屋及乌，哪怕是我不信的算命，也有着几分好感。
小贩退到一边给我们打包着桂花糕，把前台彻底交给了那位算命老人。
“二位，敢问姓名。”
老人缓缓张口，问起了我们的姓名，也是十分正常的算命需求。
“李胥白。”
“璃。”
我的名字倒没怎么意思，但这璃字，却令这老人吓了一跳。
“您就是璃仙？！”
“…”也对，毕竟这益州双仙可是家喻户晓，名声甚至传到其他城池的逸闻。
估计只要是个益州人都知道这蓉仙和璃仙吧？
我侧头看向璃仙，等待着她的处理方式。
我相信她不会把我们这一趟满是烟火气息的旅途破坏掉的。
“嗯，老先生莫要声张，此行也只是想看看大庆前大家的生活罢了。”璃仙轻笑一声，对着老人轻轻地说。
我站在一旁，看着她的笑颜，心里不免起了点波澜。
若是这般佳人，倒也有些能理解那城主对她的心思。
倾国倾城，此言不虚，不虚。
“啊啊，好的，请夫人放心，小人必定给夫人和先生算出最准的一卦！”
老人一扫之前有些慵懒的模样，对我们讪笑了一阵之后就开始捣鼓他的算命工具。
一个小盒子，和一把尺子，还有很多根白色的丝线。
“敢问生辰八字。”
“丁丑十月十四申时。”我毫不犹豫地答道。
“丙子七月甘九辰时。”璃仙的声音紧随其后。
不过…
七月甘九？现在日期正是七月甘八，那岂不是说……
我意味深长地看了璃仙一眼。
而她并未察觉。
“好的！两位稍等片刻。”
老人手里的算命工具在他手里慢慢变换着，丝线缠于尺子之上，而尺子固定在盒子的刻痕之上…
少时，老人沿着尺子的痕迹从盒子中取出了两根签。
“八丝缠尺算法，先生，这是个行家。”
我听见了璃仙很小的声音，但由于我们和这老人有些距离，加上老人的耳朵并不是很好，所以那老人明显没有听见，仍在自顾自地为我们看签。
不过…八丝缠尺？我倒没有听过这般东西，仔细端详着老人的算命工具，倒正好是八根丝线缠在那尺子之上。
结合璃仙之前所说的，看来这蓉仙可能真的有算命占卜之能…
那倒是有趣了。
“这…！”
我听见老人的惊呼，回头看去，只见这老人盯着两根签的其中一根，面色如土。
我眉毛微微皱起，有了些不详的预感。
“先生之命数，天公亦不可算，乃是天然洒脱无人可追赶之意，此命，奇也！”
“夫人之命数，如桂花糕般清香美妙，但花期若过，必是枯萎天灾之命，此命，最近将有劫数！”
…
我转过头去，看向璃仙。
她依旧笑着，但那笑容里充斥着可悲。
“先生不必担心，小女早已知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