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是地下水？！”吉恩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明明在自己的感应里这片土地已经极度干旱了，可没想到仍有一汪清澈的泉水藏在脚下。
“不完全是。”莉莉娜绕过吉恩，朝着地道入口又走近了几步，“看来这就是神龛的神奇之处了，利用其中蕴藏的水神本源之力生成并维持这片无源之水，想必全村人的生存都要靠它来维系。”
“你们很聪明，知道的也很多。”族长也走进地道，他带领着两人朝着尽头的泉水走去，一边伸出手抚摸地道两侧湿润的沙石，说道：“这处泉水只是最初级的神迹，对神力的消耗也最小。神龛神力充沛时，水比现在多，能完全淹没我们开凿出来的洞穴与地下水渠。前面就是水最深的地方，以前能没过我的胸口，现在只能到膝盖。水从前面顺着暗渠流出去，大概有几百哈伦特（作者注：哈伦特，塞姆扎特村使用的长度单位，广泛流传于帕帕哈尔河域一带，1哈伦特约为现实生活中的0.9米，区别于杜吉兰塔沙漠其他部族使用的“米拉克”和阿波特尔一带使用的“规尺”，1米拉克约为现实生活中的1.5米，后者则等价于现实生活中的1米，后文不再做说明），就会流到采水间，那里打了十口竖井，村民们原先随时可以取水，后来早中晚各取一次，现在只有在太阳落山时可以来打水了。这段时间水位下降得很快，因为神力衰退得快，要是得不到补充，我看两个月后这里就要见底了。”
听着族长的介绍，二人也左右打量起这片洞穴与暗渠相连的空间来——这里是从整块岩石内部开凿出来的，与石屋地道相连的地方有一处一人深的水池，面积比族长的院子稍大，此时正蓄着小半池水。另一侧，少量的水流淌在蜿蜒曲折的水渠上，几个拐弯后逐渐消失在视野尽头。
真厉害啊……这种程度的蓄水结构能维持这么长的时间，给水线也设计得很合理……吉恩暗自咂舌。除了战斗，活用沙土之力促进生产实践也是他的兴趣所在。
“接下来我会催发神龛余下的全部力量，将这池水注满，之后你们就能将它取走了。”族长说完便转过头去，双眼中随即流转起蓝色的光芒。在他的注视下，池水也受到召唤，原先明灭可见的光亮突然变得强盛无比，在这狭小的空间内照得二人睁不开眼睛。
不一会，强光退去，池水果然被蓄满，池边泛起的小小水花正好浸湿了帕恰托纳的鞋底。
“好了……这些便足够了。”族长的话语间带着些许疲惫，刚才的施法对这个年纪的人来说是个不小的消耗。他左手撑着一旁的石壁，右手却朝着水池上空虚握，片刻后，一件散发着神圣气息的物品便旋转着飞出水面，停留在族长面前。
莉莉娜立刻明白过来这就是水神神龛，视线也被它牢牢吸引住——神龛由一整块蓝水石打磨而成，通体散发着柔和的蓝光，其形状宛如一只圣杯，但相比圣杯却更显细长，约莫有成年人手掌大小。神龛表面装饰着众多繁复的花纹，最显眼的地方则雕刻有一张人脸，或许是因为时间久远，人脸的细节处有些模糊，但仍然能分辨出它应当属于一位年轻貌美的女性——不必多说，那自然是水神纳妮丝的尊容。神龛的底部，也就是圣杯的杯脚处，还另外镶嵌着一枚红铜制成的铸币，上面用细小优雅的字体写着一圈莉莉娜看不懂的咒语。
“水神的杰作……”一旁的吉恩也紧盯着这件美丽的艺术品，仿佛它就是这个世界最耀眼的存在。这并不是吉恩的错觉，当神龛出水后，原本泛着光亮的水池则彻底暗淡了下去，黑暗的洞穴中，神龛便成了唯一的光。在它周围，蓝光照拂着石壁，仿佛水下的世界，神秘而引人遐思，一时间二人都有些恍惚，心神沉入了美好的幻想之中，惬意与安宁随即包裹住了全身。
“很美丽对吧？我第一次看到它时也深受震撼。”不知过去了多长时间，族长的声音在耳旁响起，打断了二人的神游，“虽然不知道你们看到了什么，但都足以说明二位有资格成为水神的信徒了。”
莉莉娜手抚着胸口，眼神还有些迷离，喃喃道：“是吗？但冒险者不能供奉神明，我们还有任务在身。”她不知道，致幻也是水神神龛的特殊能力，在神光的照耀下能看见美好的幻象就代表得到了水神的认可，即使族长没有刻意去催发这种能力，不经意间外泄的神力也让二人心神荡漾了许久。
看到吉恩与莉莉娜都清醒了过来，族长也收起了神龛，他向二人说道：“神龛的妙用正如你们亲眼所见，它对于我，对于我们塞姆扎特村而言意义重大，是我们要努力守护的珍宝。”
“但是生活总会默许意外的存在，现在村子就好像烈日下的水渍，如果还不做出改变的话只会坐以待毙。把神龛托付给你们，我是有些不情愿，但村子在老去，这里已经没有人能穿越危机重重的杜吉兰塔沙漠了，更不要说护送神龛一路上会遭受的匪贼袭击。所以，为了我们这些家伙能活下去，这项神圣的仪式只能拜托二位替我们去完成，何况刚才你们也获得了水神的认可，我能放下这份心。”
“我一直认为，合格的水神信徒应该和爱水神一样爱自己与爱别人，如果水神大人连最虔诚的信徒都死去了，谁还可以替她去抚慰世界上穷苦困顿的人们呢？”
“我明白了，帕恰托纳族长，您的心意我会帮您传达给水神大人的。有您这样忠实的信徒，我相信塞姆扎特一定会渡过难关，运送神龛的我们此行也会顺利的。”莉莉娜说道，听了族长的话她也有些动容。
“好孩子。”族长对二人微笑着点点头，说道：“我们快出去吧，收拾好神龛与行礼早些出发，早一日也许就会多一分成功的希望。”
从族长的石屋出来后，帕恰托纳赶快吩咐沙木洛将神龛安放妥当，又知会左右邻居准备好供吉恩与莉莉娜一路上消耗的水与食物，并且不知道从哪里牵来了两头能在沙漠里识途辨向的步行鸟，作为二人的代步工具。等这些琐事都做完，最后一缕夕阳也已落入远处的地平线。
夜里，三人仍然在披房内讨论着什么。在他们面前摆放有杜吉兰塔沙漠的地形图，族长正为二人仔细标注着他们可能的行进路线。
杜吉兰塔在当地人的语言中是“空无一物”的意思，但正好相反，这片沙漠却处处充满了危险——恶劣的自然条件已经不必多说，时起时灭的沙暴能对过往行人造成毁灭性的打击，而生活在沙漠里各形各色的部落与频频作乱的沙匪悍贼则又会给他们带来意想不到的麻烦。
二人先前是沿着沙漠外围的商路抵达这里的，并没有真正深入沙漠腹地，虽说出发时也做过一些准备工作，但论对这片沙漠可怕之处的认识自然比不过生活在此地几十年的老族长，只不过后者也有很长时间没有出过远门，对行进路线上涉及到的绿洲、商路、贸易站以及部落与沙匪的定居点等只有过去的信息作为参考，实际上还是要依靠吉恩与莉莉娜自己在沙漠中慢慢摸索。
“好孩子们，沙漠里危机重重，可惜我给不了更多的帮助，真是惭愧啊。你们要多留一些心眼，最残酷的环境中人们才最残忍狡诈，愿水神保佑你们。”族长忧心忡忡地说道，眼前这两个孩子实力不弱，单打独斗未必会吃亏，但是他们涉世未深，心智纯朴，就怕遭人算计出什么意外。
水神保佑，千万不要再搭上两个年轻的生命。
有能力的冒险者这么多，为什么偏偏是这两个孩子呢……
吉恩看出了族长的忧虑，决定说些什么来安慰他：“放心吧族长，我们可是拥有超凡力量的冒险者，虽然是稍微年轻有为了一些，但是……”
“不对，吉恩，族长说得对，塞姆扎特村在沙漠最南部，而富饶城阿波特尔则是位于沙漠北部的海滨城市，这意味着我们要在两个多月内横穿整个沙漠，而且还是两次。”莉莉娜盯着吉恩，口气颇为严肃地说道，“这绝对是我们有史以来最艰巨的任务，比公学的考核可要困难太多！”她现在有些明白这个委托为什么是紫色了，没有硬实力还真不好受。
“是是知道了，我这不是想宽一下族长的心吗。”吉恩不由得一阵苦笑，但他认同莉莉娜的说法——史无前例的挑战。
莉莉娜又转向族长，说：“但不管怎样，冒险者不会放弃，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哪怕是生命的代价。吉恩在心中默念。为了自己与公会的荣誉，冒险者献出炽热而宝贵的生命，这样的事并不鲜见，吉恩与莉莉娜还在公学研修时就参加过某些前辈的葬礼。眼下，二人不希望这种情况发生，但也绝不畏惧，这是一名冒险者最基本的素养。
这番话让帕恰托纳听得直叫苦——这两个孩子也太勇敢过头了。他叹了口气，赶紧换了一种说法：“你们也不用太担心，如果当真遇见危及生命的情况，一定要先保护自己的安全，不必有其他顾忌。能不能将神龛带回来，是水神大人的旨意，也是我们的命运，你们只需做好份内的事，总会有结果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二人都明白了，也不好再说什么，又简单交流几句后便打算前往族长安排的客房休息，为第二天的行程做好准备。临走时，莉莉娜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转身问向族长：“除了神龛，难道不需要其他的信物来证明我们的身份吗？”
帕恰托纳摸了摸胡子，脸上露出一种似是又非的微笑：“不用担心，见过水神大人自然就知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