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旅行向来不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尤其是在刚开始的激动心情过去之后,单调的行程和没什么变化的风景很容易让人产生疲劳感。要说不久前还有沙暴和沙匪两个小插曲,如今从赫连氏族出发后的这十几天里倒出奇的平稳顺利,每日除了赶路就是赶路,傍晚莉莉娜特制的烧烤与焰火表演倒成为了一天中最大的慰藉。
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这么想,第一次出远门的赫连芝玉几乎每时每刻都处在兴奋之中,他对所有事都抱有极大的热情与好奇心,乐此不疲地跟在二人后面学习——比如扎帐篷,比如生火做饭,又比如在晴朗的夜空中利用明亮的玛格丽特星系校正行进路线。不过,他最感兴趣的还是在饭后听吉恩吹嘘他和莉莉娜在公学时的“光辉历史”,另一种生活里的奇闻轶事成为填补他过往十六年空白经历的最好色彩。
有时他也会一个人落到队伍的最后面,面容忧郁地眺望身后广袤无垠的沙漠,那里是他以前从未走出去的一小片天地,而今正成为渐行渐远的背景。心境的变化让他第一次体会到何为迷茫——当道路真由自己决定时,却不知该去往何处。也许他只是想要离开。
莉莉娜曾问过赫连芝玉这趟旅行和他想象中的冒险是否一样,问他将来成为风神布道人后会做什么,问他是不是还在记恨两个哥哥。赫连芝玉先是不无伤感地说:“我不恨他们,这些天见不到阿兄他们我还有些难过,但我一想起被看得牢牢的那种感觉我又哭不出来,可是……我还是想待在他们身边。如果我去做布道人了,那我还能常回来吗?我的生命里不能没有他们。”这矛盾的发言听得莉莉娜直皱眉,但芝玉又继续说道:“说不定当布道人之后,我也能飞得很快,千万里之遥我一天就能跨越,那时偷懒回家来一趟,风神也发现不了我。”说到这,他的眼里重新亮起了光彩,是一种少年人对未来的希望。
莉莉娜感觉这趟旅行起作用了,离开家后的芝玉真的在慢慢解开心结,也许任务完成后他还会感觉不够尽兴,回到氏族他还是会扭扭捏捏不乐意,但这粒种子已经种下,发芽成熟也只是时间问题。芝玉会逐渐意识到,相比于风神布道人这一身份在过往和未来给他带来的孤独寂寞,之后他会收获更多更加宝贵的东西。从排斥到真正接纳他的新身份,这一天不会太远。
不远了。吉恩想,他能看清远处天空中成群结队的飞鸟。那是一种体型巨大的海鸟,以近海的鱼类为食,却需要到附近的山崖上筑巢,通常它们的巢穴离海岸线不会太远,一般人半天的脚程便能赶到,这也就意味着三人即将抵达这场旅途的重要目的地,黄金海岸上最璀璨的明珠——富饶城阿波特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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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波特尔,雄伟壮丽之城,繁荣富饶之地,位于四洲三海交汇之处,区位条件得天独厚,是亚蒙莱斯顿古陆上最重要的商旅集聚之地、贸易运输中心和旅游文化圣地。因其地处枢纽,交通便利,辐射四洲,影响八方,引得各路神明在此处宣扬教义,收揽信众,故而阿波特尔也是世界上信仰最为繁多的地方,而其中尤以信奉水神纳妮丝的信徒为多,占所有信众的七成比例。这都有赖于水神在此经营已久,不知多少个岁月以前,她便在阿波特尔城外的海底修建了神宫,其后不断发展,更在城内选拔祭司,招收神使,兴建神庙,大有雄踞此处而将水神神迹遍及四洲之意。
不过,水神并不排斥其他信徒,反而兼容并蓄,允许不同的声音在阿波特尔城内传播,前提是只需尊奉她为这片区域的统治者即可。这种自信的态度不仅没有使水神眷族遭受打压,反而让各方势力都得到了良性发展,共同维持了这座城市长久以来的繁华与稳定。
经过不间断的发展,这座占地三万多亩的巨大城市如今生活着上百万居民,他们分散在坐落着神庙、图书馆、长老院、市政厅、圆形剧场等重要建筑的核心区;围绕核心区修建的,拥有数千家店铺摊位、旅店和娱乐场所的外城区;环境优美宜人,引得各地旅客倾心的观景区,也是独属于祭司与官员们的疗养地,阿波特尔城濒海区;以及三个用来存储集散货物和接纳运送人群的码头区。为了让富饶城顺利运转,通达的道路是不可或缺的,仅外城区便有七处城门,对应着七条最主要的商道,而各区域内复杂如蛛网般的小路则更多,成千上万,但仍然有时会出现拥堵。
此刻,吉恩三人正在其中某一条主干道路上排队等候进入外城区。
除了第一次出远门的赫连芝玉,吉恩和莉莉娜早就来过一次阿波特尔城,正是刚接下委托前往塞姆扎特村的时候。但那一次二人只在外城区最东边的码头下了船,并没有深入其中,所以当今天真正进入外城区后,这片繁华景象才会使他们感到目不暇接,眼花缭乱。
入眼皆是川流不息的车队和人群,来自天南海北怀揣着金钱和梦想的人们从七座大门涌入这座富饶的都市,迎接他们的是成百上千各式各样的市场和商铺,其中有享誉黄金海岸一带的葡萄酒、有远渡重洋而来的瓷器与刺绣、有能工巧匠制作的大理石雕像和金银艺术品、有引得妙龄少女驻足不前的上等服饰、有还在散发着余温和油墨香气的书籍卷轴,此外宝石、利剑、瓜果、乳酪、香水、油膏、丝绒、染料等等不一而足,还有更多连吉恩和莉莉娜都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东西。
交易时刻在发生,热情如火般高涨,而最引人注目的还是色彩鲜艳的建筑——火红或是橙黄的屋顶,牙白或是水蓝的墙壁,铅灰或是铜棕的连廊,鎏金或是亮银的高拱门,再辅以大理石花砖、厚叶绿植、雕镂的窗格和随处可见的挂画与塑像,无一不让这三个初见世面的少年感到莫大的震撼与发自内心的欢愉,或者说是对世俗热闹的喜爱。
裹挟在人群中前进多时,三人终于在一处小巷内停下了步伐。要不是有任务在身,他们真想再随着众人继续游览观赏直至尽兴。
“收收心,大家。”莉莉娜心中也很激动,但她没有忘记此行的目的,“当下要做的就是尽快联系到神庙的祭司,由他们将塞姆扎特村的情况上禀水神,之后是水神亲自召见我们还是由祭司代为处理就要看情况了。”
“有道理,但我觉得还是先找一处落脚的地方吧。”吉恩指了指背上的大包裹,“这些东西太碍事了,还是放在旅店里吧,带上必要的东西轻装出门,多好。”
“我赞同吉恩大哥的。”芝玉附和道,自此他了解二人此行的任务后便在很多方面都出力帮忙,背行李自然也不例外。
莉莉娜思考了一下,点头同意了,赶了这么长时间的路确实还是休整一下再行动比较好。于是三人开始寻找起附近的旅店来,没想到这一片区域是纯粹的商业区,没有什么供人休息的地方,偶尔几家也没有空房。三人只好继续寻找,几乎耗费了大半个下午的时间,才最终在外城区东部的一片街道上找到了一间六层楼高的旅店。这间旅店在一处小山坡上,没有招牌,外墙的装修也略显敷衍,但重要的是它在门口挂着一幅小木板——“空房,仅余一间。”
旅店的老板娘是个有些富态的中年人,本坐在台后苦着脸翻账目,一看见三人走进大堂,赶忙换上一副笑容上前迎道:“哎呀三位小天使,可把你们盼到了,一定是来住店的对不对?伯丽斯大婶给你们留下了最好的一间房屋,宽敞明亮又通风,足够你们三个人舒舒服服地休息上一整天,这样才有精力继续游玩不是?”她把三人当作一般游客,热情地推销起自己的旅舍来。
吉恩被问得有些不好意思,不知该怎样回她的话,便直接了当地问道:“那……价格怎么样?大概住上四五天?”
“小哥你不用担心,附近的旅店属我们家最便宜,像刚才给你们说的那间,有三个卧室,一个大厅,还有当下最受欢迎的大浴池和丝织窗帘,这些算起来每日才二十金币,五天的话正好就是一百金……”伯丽斯大婶掰着指头算道。
“什么?这么贵?”莉莉娜和吉恩几乎一同叫出声来,要知道他们过去住过最好的旅店也才每日五枚金币,而二十枚金币几乎是他们在公学时一个月的津贴了。此行三人身上只有一千二百枚金币,现在只是要住几晚旅店便快花去十分之一,如何使人不心疼?阿波特尔城是四洲出了名的物价高,两人虽然也做了心理准备,但这般高还是没想到。(对冒险者世界货币体系不清楚的同学可以回看第一章)
“哎呀哎呀,听大婶把话说完嘛,二十枚金币这间可是在旅店顶层,附带着大阳台,能吹到舒舒服服的海风不说,地势在这一片也是最高的,站上去就能看到内城里的神庙和水神雕像,还能欣赏濒海区的美景,怎么说也算个海景房了吧?要知道,这两天的海景房可是要价五十到一百枚金币一天呢!”伯丽斯信誓旦旦地说道。
“可你这不还是在外城区吗?要是海景房真有那么好,还不如我们自己去核心区和濒海区里找,我就不信没有比你便宜的!”莉莉娜有些生气,她可不觉得这里能值这个价。
“哎哟我的小天使,这两天内城和海滨都封了,你们上哪进去啊?”伯丽斯还是不肯放弃。
“那就不劳你……什么?封了?为什么?”莉莉娜习惯性地回嘴,突然注意到哪里不对劲。神庙可是在核心区,怎么会封了呢?我们还没进去啊,怎么办?
“说你什么好呢我的姑娘,这么重要的事你竟然不知道,明天可不就是大祭礼了吗?我还以为你们是特意过来欣赏祭礼仪式的呢。大祭司早就安排人将这两处区域封闭了,好让祭礼顺利举行,水神保佑,这次大祭礼可一定要成功啊,一定要让水神醒过来啊!”说着伯丽斯便将双手合十祈祷起来。
水神醒来?水神出了什么事?这是三人来到阿波特尔城后听到的最令人震惊的消息,要是连水神都出了什么意外,他们这次的任务可是想都不用想了,肯定要失败。
“那个……大婶,您能告诉我们水神发生什么事了吗?”吉恩说话时都有些颤抖。
听闻,伯丽斯眉毛一掀:“你们是哪里的孩子?这么重要的事情都不关心?水神神宫可都关闭好几个月了,水神大人和神使们都不见了踪影。这次如此大张旗鼓地举行祭礼仪式,就是祭司们要使出全力来唤醒水神。先前倒也搞了好几次,可惜都失败了,明天要是还不成功……算了,不说了,你们光问也不住房,怪烦人的。”说着,她就准备转身,看样子是不想再搭理三人。
吉恩与莉莉娜和芝玉快速交换了一下眼神,便赶紧从背包里将钱袋拿出来,重重地掷在台子上,对着伯丽斯喊道:“那什么,先别走,再聊个五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