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祭礼举行后的第二天,水神陷入沉睡的第一百一十六天。
快成功了,大祭司在心里默默给自己又记了一帐。此刻,他正坐在彼罗神庙顶层的房间里,反思着祭礼仪式可能存在的问题。计划如期开始以来,这几个月里他几乎没有真正安稳地睡过一天,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就会浮现水神的怒容,那冰冷的眼神仿佛要直直刺入他的内心。
尽管屏障真的困住了水神,大祭司胸口的巨石也一刻未曾落下来。作为追随她最久的祭司,他对水神强大莫测的实力深有体会。即使自己刻苦修炼至今并且实力大增;即使在行动前暗中培养势力十余年,以致如今其余两名高阶祭司皆为左膀右臂,彼罗神庙也变成自己的一言堂,手下更是遍及整个阿波特尔;即使获得那道远古封印阵法的帮助,他心中还是只有一分的把握,而这一分的把握,很大程度上还是来源于前两日的大祭礼,不可谓不险。但就是为了这一分把握,大祭司便敢悍然对水神出手——赌徒是也!
他不觉得哪里不对,修炼路上谁不贪心谁就不能前进,为了实力进一步增长,大祭司从来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
硬要说的话,便是上次的大祭礼了,他始终觉得那日在某个环节出了问题,所以这些天来水神神宫内才会毫无反应。也罢,不能心急,阵法需要和祭祀环节完美融合才能发挥作用,失败是情理之中的。他只好这样安慰自己,并思考着下次活人祭以一个什么理由进行——和对信徒们说的不一样,在他的计划里那三个孩子的确需要献上生命,只不过不是为了水神。
再多招些年轻人?嗯……长老院的几个老东西又要喋喋不休了。他们这种迂腐的人只配在原地停留不前,被时代抛弃,像我一样敢于冒险才有收获,大祭司在心里想着。当初,他便以此为借口招揽了许多志同道合之人,不过这些人并不知道自己在为大祭司做什么事,就像神庙的祭司们一直以为他们真的在大祭司的带领下拯救水神一般,完整的计划只有他和几个最信得过的心腹知道。
对,力量我会得到,名誉上我也不会有丝毫的缺失,就是这样,你做得好啊……大祭司的嘴角浮现出陶醉的笑容,计划一旦成功,他将名利双收,成为阿波特尔历史上最伟大的祭司!
突然门外一道声音打断了他的遐想:“大祭司大人,文书祭司阿莱蒙求见。”这时候被打扰大祭司很不爽,但他不得不压制住内心的激动情绪,同时管理好脸上的表情,装出一幅苦闷忧愁的模样,毕竟在其他祭司眼中他正为大祭礼的失败而郁闷伤心呢。
哼,阿莱蒙,我记得你,用不了多久你会因为下一次祭礼仪式上的神颂经文准备不到位被开逐神庙。你会伤心难过,你会哭着求我,而我会告诉大家正是因为你的过错水神才会陷入永恒的沉睡,这样你就永远不会想到一切的源头竟是你今日鲁莽的拜访……大祭司在心里安排好了这个年轻人的命运,但嘴上说的却是:“进来吧我的孩子,我很乐意听你的故事。”
进门来的是一个瘦瘦矮矮的青年,他向大祭司鞠躬示意,然后说:“大祭司大人,在下今早整理缮书室时,发现缺失了三份书卷,分别是一卷神颂体字母表,两卷注释有凡文的神颂体课文。昨日卡利蒙大人将诸文书祭司放假回家……”
说到这,他突然换成很小的声音做下结论:“如果有窃贼,那就是在昨日偷走的。”
神庙内宝物这么多,小偷进来却只偷三张纸?你傻还是我傻?大祭司心里对这个年轻人的印象一下又差了不少,他觉得这是在小题大做,于是回答道:“我的孩子,兴许是别的祭司借而未告,你可以再找寻一下,当然我很感激你能将此事告诉我。”
“可是大祭司大人,我在神庙内感应不到它们。”阿莱蒙回答说。
大祭司心里一动,文书祭司们对缮书室内所有书卷都用神力标有记号,感应不到便说明是真的丢了。
怎么把这回事给忘了,他暗暗责备自己,正要开口安慰这个害怕受到责罚的祭司,门口忽然又进来一个人。
这个人身高体壮,与大祭司一样身着水蓝色高阶祭司袍,不同的是在他肩膀上装饰有两枚金色的利剑形纹章,这显示了他的身份——掌管神庙内刑罚事宜的第三先知祭司辛克。辛克完全无视了阿莱蒙的存在,径直走到大祭司身边,贴着他的耳朵说道:“出事了……”说完,又给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大祭司仿佛没有听到辛克说话一般,脸上仍保持着和蔼的笑容:“这样吧我的孩子,我会处理这件事,你先下去,方便的话请把卡利蒙大人也喊到这里来。”阿莱蒙立刻明白了自己的多余,连忙答应着便下去了。
等他关上门,大祭司的脸一下由晴转阴,眼神阴翳地盯着辛克:“你说的是真的?那三个孩子没有死?”
辛克由大祭司一手提拔上来,数不清多少次见大祭司发火,但他知道只有当大祭司脸上露出这种阴鸷表情时才真的生气了,于是赶忙低下头,毕恭毕敬地说:“不敢欺骗大祭司,这个消息是今天早上货运码头的人传达给我的,那三人被藏在一艘货船舱底,被发现时还昏迷不醒,我担心……”
“我已经猜到了一种不好的可能,等卡利蒙来了再说。”大祭司此时心情极坏,背过身子一个人看向窗外,不再说话。
不多时,卡利蒙便推门进来,他很快就觉察到房间里的怪异氛围——大祭司仿佛在生闷气,辛克则面容尴尬,一副受训的样子。他定了定神,平静地说:“卡利蒙见过大祭司大人。”
“哼哼。”大祭司用鼻子发出怪声,“你管教得好啊卡利蒙,缮书室丢了东西都要靠小小的文书祭司来发现。”
卡利蒙看着转过身来的大祭司,心中忐忑但面色如常:“是我失职,刚才也是听阿莱蒙说了才知道,但只是几份神颂体书卷而已……”
“只是几份神颂体书卷?”大祭司没好气地打断他,转而向辛克说道:“你告诉他,还发生了什么。”
辛克将活人祭被掉包的事情简要复述了一遍,听完,卡利蒙也不淡定了,他的脸因激动而发红,说话也有些不利索:“有,有人……”作为石碑诗文的撰写者,他怎么可能没反应过来。
大祭司叹了一口气:“我来帮你说吧,有人在大祭礼上借助我的力量前往海底窥伺封印阵法与诗文,然而他们看不懂,便从神庙偷了东西,好做诗文的翻译工作,我说的明不明白?”
“明白!”卡利蒙与辛克一齐躬身应答。“我现在就和辛克去抓他们回来。”卡利蒙又跟了一句。
“不必了,我亲自出马,辛克带上人和我一起,至于你,卡利蒙,你就留在这里。”言下之意是让卡利蒙在神庙内防范小偷。
二人领命后便下去了,留下大祭司一人在屋内。他闭眼感应着那三份书卷的位置,心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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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恩三人下榻的旅店内,伯丽斯正百无聊赖地翻看着账目,惨淡的经营业绩让她一直期待着更多的客人。然而当一大批身穿统一制服的人闯入大堂时,她却吓得花容失色——即使认不出来惩戒祭司的衣服,这些人散发出来的恐怖气势也足以让她害怕不已。
走在最前面的辛克看了看这个瘫坐在地上的老板娘,用手比了个“嘘”的手势,后者立即识相地捂住嘴巴。他满意地点点头,带领众人悄然无声地上了楼。
顶楼的房间里,赫连芝玉正和莉莉娜一起专心致志地钻研着诗文,对这些人的到来没有一点防备。
辛克在门口面色复杂地看着这两个孩子,若不是今日前来,他怎么也不会相信就是这两名青涩的少年少女险些破坏他们精心准备了十几年的计划。当然,感慨归感慨,动手抓人还是要继续的。他伸出右手的一根手指,看似随意地一划,便有两团水球向二人试探性地袭去。不过出乎辛克的意料,二人连挡都不曾挡一下就被拍晕在地,仿佛只是个再平常不过的普通人。
奇怪,连非凡力量都不具备,他们怎么敢的呢?辛克想不通,但他眼下只负责将窃贼捉回神庙,至于审讯之事自有大祭司操心。
当辛克率诸多惩戒祭司进入旅店时,在外散心归来的吉恩正好目睹了这一幕。他立时明白发生了什么,转身跳入最近的一条河流——他担心附近的街道上还潜藏有祭司的同伙,从河流潜水走说不定更安全一些。
可惜他只猜对了一半。
河水被某股神秘力量节节斩断,包裹住吉恩的那段水流似乎受到操控,缓缓上升,随即离开了河道,他也被困在水中动弹不得。透过河水的波澜,吉恩隐约间看见了一名老者从街口的暗影中走出。他朝着吉恩,朝着旅店的顶楼,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