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大祭司而言,事情或许来得太突然,好像一场梦。但从三人被捕到现在的每一步,其实都在吉恩他们的计划当中。
那晚,风神帮三人揭穿大祭司的真面目后,他们就在设计一个巧妙而又不那么显眼的陷阱,好让大祭司等人自己出手破坏掉石碑与屏障。这个陷阱要足以让头脑发热的大祭司不加分辨地钻进来,还必须使他因为自负与多疑迟迟不愿离开。前一个要求比较容易满足,后者就要考验吉恩三人的演技了,他们在接受审讯时的表现决定了大祭司要耗费多长时间才能识破陷阱。
幸亏聪明过人的莉莉娜与芝玉成功控制住了小眼神与微表情,将自己完美地演绎成胆小怕事、唯吉恩马首是瞻的后勤人员,才让大祭司不加怀疑地把注意力尽数转移到那个六分诚实坚韧,四分装傻充愣的少年身上——而这方面吉恩可谓是本色出演。他将假话与真话理直气壮地混着说,并在大祭司动手的边缘反复玩欲取姑予、左右横跳的把戏,似乎完全进入了角色,恰如其分地诠释了那句“骗过敌人首先要骗过自己”。所以直至计划败露的前一刻,大祭司都坚信吉恩知道很多关于屏障与石碑的秘密,审问时的种种不过是为了替三人争取空间而在故意拖延时间。
实际上,吉恩的任务就是拖延时间,他要保证风神能在大祭司反应过来之前完成对石碑的改造。说是改造,实际就是将石碑下方阵法节点内大祭司预留的神力替换为风神神力,即使大祭司在石碑上进行了标注,从根源处的变化也让他无法在脑海中继续感应到它们的存在。
这一切都有赖于风神的实力远远领先大祭司几个等级,并且对这道连大祭司也不甚熟悉的封印阵法有足够深入的认识与对策,方能赶在他们对三人用刑前营造出石碑被盗的假象,从侧面证明吉恩所言非虚,更让大祭司一头扎进最后的陷阱里。
而在这过程中,风神具体进行到哪一步吉恩是无从知晓的,能成功全凭借这些天来彼此的默契与吉恩内心的勇气,以及那分恰到好处的运气。
总的来说,计划环环相扣,缺一不可,每个人都在其中发挥了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
到目前为止都很顺利,只要隐藏在暗处的风神继续用他奇特的漩涡与大祭司二人缠斗,使其无法脱身修复屏障或呼叫支援,那么水神就会和所想一样逐渐挣脱束缚,届时莉莉娜和芝玉的安全也会得到保障,计划几乎可以算是完全实现了。想到这里,躲在风神身边的吉恩不禁信心大增,毕竟风神纠缠拉扯能力之强可是有目共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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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恩有多开心,大祭司就有多难受。
最后还是要破坏我的阵法……先前他被吉恩的烟雾弹迷了心窍,当真以为他只是单纯打石碑的主意,一下忘记了阵法核心并不在于那破石头,而是其下方按特殊位置布下的法术节点。纵然石碑被盗取会增加阵法失效的风险,可屏障被击毁却是彻底抹杀了多年来的努力成果。大祭司的脸上阴晴不定,他不能坐视自己的苦心经营被这种幼稚的把戏毁于一旦,一时间千百种念头在他脑海里闪过。
还有办法!他看着再度逼近的漩涡和不远处手足无措的辛克,内心深处阴暗的想法逐渐浮现。可别怪我啊辛克,自己犯的错就要自己弥补!
大祭司心一狠,随即双拳紧握,手臂周围自肘关节以下出现了一圈圈暗淡的水环,这些水环气息内敛,直到其像锁链一般牢牢套住辛克的四肢才让后者有所察觉。辛克的脸霎时惨白无比,他何尝不认识这夺命的水环,只是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出现在自己身上,他用惊骇欲绝的目光去看那个敢向自己人下狠手的家伙,却发现世界一片血红,紧接着便在自己眼中裂解消散开来。
见辛克化为一团血水,大祭司竟满意地笑了笑。他像指挥寻常水流一样随意操控这团自己曾经最得力的部下,心中想的却是辛克体内的力量够不够实现这次血祭。对力量的极度渴求与接连失利后的怒火攻心已经让他泯灭本心,丧失理智了。
风神原本在暗处专心控制漩涡,大祭司动手太快,一愣神的功夫就已来不及阻止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团血水飞速渗进破损的石碑下方,一层层血色的纹路随即在屏障上升起,很快就爬满了大半个光幕。
不好!风神脑海中刚闪过这个念头,大祭司的声音便在不远处响起:“愚蠢,简直是愚蠢,你们以为自己成功了吗?”
他环视着空空荡荡的海底,除了那诡异的血红色巨大屏障外似乎再无他物,然而那道停留在原地的漩涡说明吉恩及其背后神秘存在的注意力被自己吸引住了。
“即使你们的花招很多,屡屡戏耍于我,还骗辛克击毁了石碑和屏障,那又如何?我的血祭已然成功,这是比你们费尽心思阻止的活人祭更加恐怖也更有效的祭祀。说来竟然还要感谢你们,要不是你们破坏阵法,我也没有决心迈出这一步,计划终究成功了,哈哈哈哈!”
“对了,你们不会到现在还以为我想用屏障来困住水神?太天真了!你们根本什么也不懂!不妨告诉你,吉恩,这些石碑不仅是封印,更是一道召唤阵,是为了召唤来自深海梦魇中的怪物,屏障本来就是防范它四处作乱,我只需要它待在这片区域内为我所用。可惜啊,屏障破损了,它很快就要出来了……”
“你还不知道它的名字吧?”大祭司一字一顿地说道,“深海的斯奇拉。”
吉恩发现风神的脸色瞬间就变了,浩瀚的神力竟有几分不受控制的迹象,好在角落里风神亲手打造的这片空间与外界隔绝,大祭司很难注意到此间的能量波动。“风神大人,他提到的怪物究竟是什么?”吉恩好奇的同时也带有几分警觉,他预感到事情远没有想象中这么简单。
风神陷入了不好的回忆:“深海斯奇拉,是个巨型章鱼般的可怕存在。很多年前我曾与之交过手,当时斯奇拉从海岸边一处连通深渊的裂缝钻出来,袭击了那里的部落,其中就有我的信徒。他们召唤我的一具分身前去应敌,但斯奇拉这怪物向来生活在极深的海底,我第一次见它,对它的弱点全然不知,迟迟制服不了它。所幸水神及时赶来助我一臂之力,我们联手才斩杀这头怪物。”
“但对那些凡人来说还是太慢了,斯奇拉在被我们杀死以前,无数双触手轻而易举地屠灭了海岸边所有的部落,几乎无人生还,侥幸苟活的人也会永远生活在恐惧与疯狂之中……那场战斗谈不上任何胜利,我至今都记得信徒呼救时的惨状,绝对是你无法想象的惨剧。”
他不忍多想,眼带憎恶地看着大祭司:“没想到斯奇拉竟能被他召唤出来,真是丧心病狂,为了一己私欲就要将黄金海岸变为地狱的疯子!”
“那千万不能让他得逞!”吉恩正要冲出去,手却被风神一把抓住了。“你是想出去送死吗?”风神看着吉恩的眼睛,认真地说,“如果那老家伙没骗我们,刚刚的血祭估计已经彻底激发了斯奇拉的凶性,仅靠你我根本无法在海底阻止它,必须得由水神出手才能消灭斯奇拉!”
“可恶!我们只能这么干看着?”冒险者这一身份给予吉恩的职业道德使他无法坐视不管。一想到生活有上百万民众的阿波特尔城即将遭受斯奇拉的毁灭性袭击成为一片废墟,吉恩便止不住地颤抖,他愤怒,痛苦,却又无能为力。若不是风神在大祭司面前不宜暴露,他真想不顾一切地冲进屏障里,使出浑身解数来唤醒水神,或者稍稍延缓一下斯奇拉前进的步伐。
风神似乎读出了吉恩的想法,他把手搭上吉恩的肩膀,将一股平和冷静的能量输入后者体内,说:“吉恩,你的生命很宝贵,将来会拯救更多人,千万不要因一时冲动而送命!”
“记住,只要思想不堕落,办法总比困难多。现在还远远谈不上绝境,专注于问题本身,好好思考一下,肯定会有对策的。”话虽这么说,可风神却紧握双拳,长发也向身后飘散开来,一副要打架的样子。
吉恩深深地呼吸了几口气,问风神接下来该干什么。
“等着听故事。”风神手指大祭司,“那个老家伙好像还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