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吉恩慢慢接近神宫,他才发现这些恐怖的触手上也遍布着诡异的眼睛与尖牙利齿的嘴巴。触手们有着各自的意识,但此刻却都不约而同地朝着王冠涌来,先前困扰吉恩许久的迷雾也欲将其再度包围。光明似乎正在离他远去。
岩石巨人左手小心翼翼地抓握着王冠,右手将长枪横在身前,逐渐放缓了前进的速度。因为他看到水神正不断降下一道道金色的锁链,将阻拦在自己面前的触手尽皆束缚,如同牧群被它们的主人牵扯住了手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嘴边的美食溜走。最近的触手离吉恩只有几步远,他甚至能清楚地看见后者嘴巴里流下的口涎以及大大小小、密密麻麻的诡怪眼珠里流露出的贪婪眼神,一股没由来的恶心与惧意忽的一下冲上吉恩的心头。
这时王冠处传来水神的声音:“不用害怕,裂隙之上所有触手都会受到我的限制,勇敢前进吧,它们追不上你的。”
犹如一颗定心丸,水神的鼓励无疑给了他最后的勇气。吉恩不再多想,他将体内的两股力量运送至全身,像离弦之箭一样在触手之间的缝隙里快速穿梭。这些触手更加疯狂地扭动起来,但是它们被水神的锁链牢牢地捆着,只能看着吉恩从身边潜入裂隙深处。
进入神宫下方的裂隙后,王冠果然点亮了视野,迷雾无法侵入吉恩周围五十规尺以内的区域,这也是水神所能感应到的最大范围。他观察到这片区域内也盘踞着大量触手,它们彼此纠缠在一起,被王冠吸引注意力后都争先恐后地扑过来,反而互相牵制,方便了吉恩移动。再往下,触手的数量则逐渐变少,它们和其余触手一样,受到吸引便来追逐吉恩。这部分裂隙的空间算不上宽敞,大量触手在其中扭动使两侧岩壁上不时崩裂下大量石块,给吉恩造成了不小的麻烦,好在他的速度和力量都得到增幅,同时巨人化的身躯防御力惊人,尚能应对当下的局面。
吉恩在水神的指引下又向其他方向探索了一段时间,终于在某处狭窄的通道内感应到了前所未有的巨大震动,不用水神提醒,他明白这是斯奇拉的头部出动了。
“我的奴隶我的仆从食物我的吞噬王冠吃掉我的奴隶带来”
不明意义的语句突然闯入吉恩的脑海,水神的声音也在同一时间响起:“这是斯奇拉的低语,它便是以这种方式入侵弱小生物的思维,最终污染并控制他们的意识,听到这个声音就代表斯奇拉的本体就在附近了。另外,不要尝试去理解这些低语的涵义,否则你会更快沦丧心智。”听完水神的话,吉恩赶紧在心里默念配置魔药的繁琐口诀以帮助自己集中注意力,那些奇怪的语句从他左耳进去又从他右耳出来,没有对吉恩造成任何影响。
在水神的指挥下,吉恩朝着那处特定位置迅速赶去。一路上,吉恩通过脑海里的低语来判断他与斯奇拉之间的距离,好在作为冒险者的吉恩心智不算弱,魔药口诀又相当管用,这些低语充其量只是烦躁的背景音,并没能控制他的意识。
看来我在斯奇拉面前也不是什么弱小的生物。吉恩甚至有些得意。
然而在即将抵达目的地时,一道人影突然间朝着吉恩身前的王冠扑来。这人的速度超乎寻常的快,吉恩是等到王冠被抢走后才认出来眼前之人正是先前失踪的大祭司!但此时他已陷入疯狂,根本没有看到吉恩,抢过王冠后便抱在胸前,眼神中全是对力量的渴望。吉恩心里叫苦不迭——他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
因为害怕大祭司将王冠损坏,吉恩连忙用双手抓紧长枪,摆出最简单的刺击手法,使出全身力气对其发起进攻。这一枪完全是照着大祭司的脑袋又狠又准地扎去,不带任何多余的花哨动作,走得快如闪电,力贯枪尖,出击之势不啻雷霆,甚至能听到尖端传来的破空之声。
这可是在海底啊!
吉恩自己都有些难以置信。汇聚了风与水的力量,再辅以他强化后坚实如山岩的身躯,这代表吉恩最强一击的威力令人印象深刻。毫不夸张地说,即使风神在此也不敢将这一枪视作儿戏。
藏身岩石之中的吉恩神色激动,他和大祭司之间只隔着很短的距离,凭借自己快而有力的出枪完全有可能将其一击以溃之。
来吧!让我们把这笔账给算清楚!
然而事与愿违,大祭司的眼珠极快地一转,冰冷地直视着刺向自己的枪尖。下一秒,他放下王冠,腰部以上做出一个诡异的侧身姿势,同时双手捏拳,以吉恩难以理解的速度飞快出拳。拳影像两团黑色的旋风,不断击打正在前进的长枪枪杆。大祭司出拳十分凶猛,不仅在半途就生生截停了枪势,还将长枪击飞至一旁。
而这一切看起来几乎发生在吉恩出枪的同一时间。
他怎么……这么厉害?吉恩头皮发紧,出了浑身的冷汗,立即意识到并不是只有他的力量在变强。
眼看正面强攻不行,吉恩脑海中一时间也是闪过千百个念头。他毫不犹豫地再度催发沙心指环,抓回身边的长枪,将其变换为钩锁,朝着大祭司腰边的王冠用力掷去。出乎吉恩的意料是,大祭司面对这一招时反应却相当迟钝,完全不似刚才的迅捷凶悍。他呆呆地看着王冠被钩走,愣了好半天才发出一声扭曲变形的狂啸,向吉恩扑来。
但吉恩却未做防御,他当着大祭司的面将王冠藏到身后,准备用岩石化的身躯硬抗后者的拳头。不出所料,大祭司的这一拳依旧凶狠无比,直接穿透了吉恩的岩石铠甲,同时也激发了后者体内的替死护盾。本体毫发无损的吉恩则趁势从岩石巨人的背后逃脱出来,他再次挥动钩锁,带着王冠闪到了一旁。见状,大祭司转过头想再次攻击吉恩,却意外地发现拳头卡在石头里根本拔不出来——这种姿势下他没办法再继续挥拳了。而这副岩石身躯也在转眼间变得十分沉重,不由分说地带着他坠向裂隙更深处。
吉恩抱着王冠,顺手擦了擦头上的汗,心想刚才可真是险而又险。他只求这样能困住大祭司一段时间,不要干扰水神的计划,至于打败大祭司?说说而已,眼下显然不现实。
此时吉恩脑海里的低语声也变得越来越大,在他与大祭司打斗时,斯奇拉一直追在身后,不时传来它庞大身躯撞击两侧岩壁的响动,说明二者的距离在不断缩小。而当吉恩终于抵达预定位置后,斯奇拉的声音已如巨兽在耳边咆哮,他强忍着这份痛苦,一边装作精疲力尽无力逃窜的模样,引诱斯奇拉上钩,一边等待水神动手。
可就在这时,吉恩脑海里的声音却又小了下去,低语的内容也发生了改变:
“我的奴隶可笑的蝼蚁自大的把戏猎物愚蠢”
吉恩一愣——为什么它不追过来了?什么叫自大的把戏?难道……
仿佛有闪电从少年的脑中划过。他下意识地抬头看向上方,想要证实自己心底不安的猜测,却正好迎上斯奇拉巨大的、占满他所有视野的头颅,以及那几对黑暗而邪恶的眼睛。一瞬间,吉恩仅存的理智就被不知名的恐惧击碎,他感觉全身都陷入了混沌,双眼也被黑暗蒙蔽,最后清醒着看到的画面便是自远方而来的一束金光。它紧贴着斯奇拉的头部射来,不偏不倚地击中漂浮在一旁的王冠。
失败了……吉恩只来得及想到这里,空前的无力感与失败感已经彻底淹没了他,他再也抵抗不了这种窒息般的痛苦,任由黑暗的深渊将这具昏迷的身躯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