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情势反转

作者:老纳在此 更新时间:2021/9/9 22:22:04 字数:3032

少年的身体逐渐坠入裂隙深处,来自远方的水神神光将这片空间映照得透亮无比,连斯奇拉眼球表面的血丝及其更深处的激动喜悦贪婪都清晰可见。

垂涎已久的水神王冠近在眼前,离斯奇拉的血盆大口不过咫尺之遥,只要它愿意,稍稍动一下头就能把这顶镶嵌有无上荣耀、充满着无穷力量的神器吞入肚中。作为被水神压制了不知道多少个岁月的深海异兽,这必将是斯奇拉一生中最值得纪念的时刻。如果它的神智更加强大的话,说不定会想办法记录下这个瞬间,可惜它终究只是个冷酷嗜血的怪兽。

它甚至不会多想一想,为什么水神会在没有把握命中的情况下派一个比蝼蚁强不到哪里去的人类,让他带着最珍贵的宝物去设置这种破绽百出的陷阱?

为什么呢?

这对斯奇拉来说并不重要,它的嘴巴已经张开,从中喷吐出的阵阵腥臭气息让王冠微微颤动。它马上就能如愿。

突然间,王冠周围光芒大盛,时间也在此刻停住了。准确来说,是变得极为缓慢,慢到吉恩的身体再也呈现不出任何下坠的趋势,慢到刚刚还在附近肆意扭动的触手静如雕塑,慢到斯奇拉眼眸中的贪婪神色尚未凝固,哪怕它的内心深处已生出了一丝震惊与畏惧。

它看见水神的身影自光芒之中显现。

此时距吉恩陷入昏迷其实才过了眨眼的功夫,这么短的时间也只够斯奇拉张嘴探头,毕竟水神的行动实在是太快了。

神光击中王冠的同一时刻,裂隙之上的传送便已然开始——水神自始至终都没有指望用这道神光来重创斯奇拉,她之所以费尽心思让吉恩带着王冠闯入深渊,真正目的是想借助王冠的定位功能来保证自己在通过神光传送时必定出现在斯奇拉的要害前。

因为水神坚信,能斩杀这头怪物的只有她自己!

无边的金光中,水神眼神冷冽。她手里的骑士长剑分化万千,以无可匹敌的锋锐之势快刀斩乱麻般将四周的触手全部斩断,只留下斯奇拉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的头颅。

随即剑刃洪流合而为一,锋芒逼人的金色剑光深深刺入斯奇拉的大脑,强悍的能量在软组织之间爆裂开来,连同后者一切的幻想愤怒不甘恐惧统统抹杀。它到死都不明白水神是如何出现在这里,自己又因什么而失败。

不重要了。在斯奇拉最熟悉的海水里,它的眼睛第一次失去神采,永远蒙上了沉沉死气。

见斯奇拉已死,水神也撤去了时间禁锢。短时间内接连使用神光传送与禁锢时间两种消耗极大的招数,饶是以水神的底蕴都吃不消,何况她先前还在神宫上方与触手缠斗了许久,体力上多少有些难以为继。虽然斯奇拉的死亡是一瞬间的事,但清理尸身打扫战场重建神宫等每一件事都是缓慢且耗费巨大精力的,眼下能节省几分力气自然是好事。

她将长剑收入鞘中,回头看了看吉恩。后者在水神的注视下立即停止了坠落,一股水流轻柔地托浮着他,把他慢慢向水神身边送去。

昏迷过去的吉恩不知道水神的计划其实并没有失败,或者说他所了解的不是真正的计划。

水神当然不是要刻意为难吉恩,也并非不信任他,而是斯奇拉在以低语入侵弱小生命的意识时会一同读取其内心的真实想法,在它面前毫无秘密可言,一切计谋陷阱都会为它所提前知晓,除非被斯奇拉入侵意识的人从最初就相信一个虚假的计划且坚定地执行。

因此她才会和吉恩说准备用神光击杀斯奇拉,好让这只怪物觉得自己只要待在神光打击范围之外就能高枕无忧,放下所有防备。

这些信息水神无法在行动前告诉吉恩,否则当初斯奇拉读取他的思维后就会察觉到端倪,从而对吉恩脑海里的计划产生怀疑。如此一来,斩杀斯奇拉只会更无把握。也多亏吉恩心智纯朴,对水神所言不疑有他,陷阱才取得了这么好的效果。

头部被摧毁后,斯奇拉头颅之外的部分也在慢慢消失,一些触手上还存留有意识,拼了命地挣扎,但已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水神环视一圈,认为再无威胁后便转过身,准备去迎接吉恩。

而在她身后某处黑暗隐蔽的角落里,一张模糊的面孔凭空出现。整张脸仿佛是石像雕刻出来的怪异面具,其深灰色的眼瞳毫无生气。这张脸以某种难以觉察的细小角度微微动了一下,看不清是在笑还是在哭。怪脸将这副表情持续了一段时间,忽地发出一声低低的叹息,紧接着很快消失于黑暗中。从头到尾,它的出现与消失连水神都未曾察觉。

伴随着那张怪脸的消散,斯奇拉的躯体突然发生了爆炸,难以想象的恐怖冲击自狭窄的裂隙中爆发,以骇人的威势扫荡着峡谷里的一切,两侧的岩壁几乎顷刻间支离破碎,随之而来狂乱无序的强劲水流搅动海底的泥沙碎石,混乱不堪。

水神身处风暴正中心,虽然未受伤害但她竭力操控水流去控制这些狂野的能量,对体力又造成了不小的消耗,以至于她的脸都有些发白——其实还有另外一层原因,她没抓住吉恩,那个少年在爆炸发生后不久就彻底失去了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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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奇拉爆炸的余威以裂隙为圆心向外扩散,在海面上掀起了巨大的波涛。海浪之高,身处阿波特尔核心城那不算太高的城墙上都能有非常直观的感受。

最坏的局面还是到来了……

卡利蒙两只手都撑在城墙的雉堞上,面色凝重地看着远处海面上不断逼近的浪潮——起初它只是一条不起眼的白线,随后逐渐拉长,变粗,很快就演变为令人战栗的巨浪,隔着很远都能听见它雷鸣般的轰轰声。

这种程度的海潮……不!这是一场恐怖的海啸!卡利蒙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这些天来他一刻也没有真正放松过,如今更显憔悴。在海边生活了一辈子,他心里十分清楚即使身前这道宏伟的光幕能在巨浪的冲击下保护核心城免遭伤害,濒海区和码头区势必也要遭受可怕的灾难,届时半个阿波特尔城都会湮灭在滔天的巨浪中。

想到这,他不禁抬头看了看这最后的防御结界,好在没有发现任何缺口或能量薄弱之处。核心城的结界由水神亲手布下,规模浩大惊人,防御力更是无出其右,所以需得神庙、长老院、市政厅三方同意方可激发。先前威洛夫临危受命,从卡利蒙手中接过由神庙保管的密匙后便以最快的速度赶往长老院和市政厅,终于在城内百万民众悉数逃离之际布置妥当,否则海啸袭来,富饶城千百年的历史与记忆就都会毁于一旦。

若真个如此,那我们这些人还有逃跑的必要吗……卡利蒙不无悲戚地想。在他身后站着莉莉娜、赫连芝玉和一众祭司,虽然卡利蒙早早下令祭司们跟着民众出城,以求保存神庙的火种,但不愿意走的人也有很多。他们都想亲眼目睹富饶城的结局,如果可以的话,尽一份力帮一下忙。

但这种级别的灾难,凡人是无能为力的,他们除了祈祷防御结界足够坚固外,什么也做不了。

芝玉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他终于品尝到了弱小的痛苦——离开了神明的庇佑,我们这些人就只是一群任人宰割的羔羊么?管他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任你苦心经营蒸蒸日上,毁天灭地的灾祸来临时又有何意义?

只有真正的强大,才能守护自己珍视的东西。家人也好,朋友也罢,失去了实力做支撑,平日再牢固的存在也会脆弱如纸。

我要变强!我要保护所有我爱的人!芝玉红着眼,狠狠攥紧拳头,连指甲划破皮肤钻进肉里也不曾注意,鲜血顺着他的手指流淌下来,滴到脚下的墙砖上,融入尘埃中。他多么想凭一己之力拦下这道海浪。

阿兄,我明白了,敢于直面危难,才有资格成为眷族的布道人……我会成功的,我一定会强大到平息所有的风浪……埋藏在赫连芝玉心中的种子悄悄发芽,名为守护的花第一次开放在少年的心田,新叶初吐却坚不可摧。

不觉间,芝玉竟朝前走了几步,离那股排山倒海的威势更近一分。风吹动他的衣袍猎猎作响,他却浑然不知,仿佛这世界上只剩他与面前的惊涛骇浪。直到莉莉娜拽住了他的衣角,芝玉才回过神来,他看见身后少女那金色的眼眸中有着和自己一样的神色——混杂着不甘与渴望的热切。

海浪不断攀高,几乎与城墙齐平,从中倒映出众人的恐惧不断逼近。山崩地裂般的声音充斥着所有人的耳膜,脚下的城市都被震得颤动起来。

在重重压迫下,众人感觉呼吸都变得困难之时,却听到天空之中突然传来一道充满威严的声音:“风神信徒赫连芝玉,迎接神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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