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还尽兴吗,舞姬小姐?”
月华如流水自门扉泄出,鼠潮沉默着匍匐。被那群肆无忌惮的生灵簇拥,打扮诡异的人形戴着空白面具走入大厅。
“你这畜生......!”
乳白色的银血髓宛如燃烧蒸汽般缠绕在墨菲周身,少女咆哮着自螺旋梯跃下,那转瞬间凝固塑形的水银,在墨菲双手间化作滚烫的斩首大刀。
“哦呀,还真是个急性子。”
刀刃刮烂了风,连大气都尖叫着逃窜,墨菲无视了来人那戏谑的腔调,眼神闪烁着向前冲刺。
当务之急并非是在这种地方与对方缠斗,如果鼠潮再次开始活动,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能在这堆恶心的老鼠里活上多久!
只有和莱恩哈特,和那家伙汇合才有一线生机!
银血髓上如预想般,没有传来斩中任何实物的触感,长刀眨眼间重新化作漂浮的液滴。扑空的墨菲没有丝毫停顿,甚至受身后再度加速,冲向那扇业已洞开的大门。
“你好像记错路了哦,舞姬小姐。”
那大门的幻象眨眼间烟消云散,在墨菲惊恐的眼神中取而代之的,是一堵冰凉坚实的墙壁。
“真是遗憾,是死路呢。”
背后响起的咯咯笑声显得分外刺耳,竭尽全力在最后用银血髓作为缓冲,轰然巨响间土石簌簌坠落,头晕脑胀的墨菲咬着牙,用最快的速度把已经嵌进墙壁的身体拔出。
尖锐的破风声化作一点寒芒袭来,蹲伏在地的墨菲甚至来不及看清对方的动作。
“不过这种程度就已经狼狈成这样,也敢自称是那位范海辛的弟子吗。”
银血髓高速蠕动着化作屏障,那层薄薄的炼金血液疯狂律动着替自己的主人卸力,但黑铁铸就的长笛依然毫无停顿地捅穿了乳白色的高温屏障。
“【哈默尔恩的吹笛人】......”
攀爬而上的剧痛流窜在浑身异常兴奋的神经,侧腹被久违的感触浸润,墨菲倚着墙壁盯着近在咫尺的吹笛人。
“我倒是更喜欢被你们称做【威悉河的亡灵】。”
身穿红黄相间的及地长袍,花衣魔笛手脸上戴着遮面的空白面具,如是说道。
鼠潮们再度叽叽喳喳地开始涌动,流动的棕灰色迅速将两人包围。
“......银血髓!”
月白色的水银屏障应声炸裂,无数的剧毒化作新星,朝面前的男人攒射而去。
哈默尔恩抽身后跳,在墨菲起身时,棕灰色的鼠群已经把少女包围在城堡的死角。
“我的宠物们好像也想尝一尝那位范海辛徒弟的血肉是什么味道呢,可要小心点,不要被咬中喔。不然会变得和这位小姐一样……”
他拎起索菲娅的头颅,原本貌美如花的脸颊已经彻底破碎,淋漓的血肉模糊了她生前最后的表情。
“死无葬身之地的感觉可不好受。”
哈默尔恩吹奏起漆黑的长笛,闻声而动的鼠群们开始扑击。
墨菲绝望的喊叫声,哈默尔恩咯咯的笑声,以及被高温驱赶的风声,甚至鼠潮流动时的窸窣声,交织成了杂乱无章的节拍。
“这是......歌声?”
甜美悠扬的女声突兀在耳畔响起,但却马上消失,墨菲因此神经一阵恍惚,从侧腹被黑笛穿过的伤口上传来了火辣的痛感。
全力“起舞”的墨菲摇了摇头,把这莫名其妙的幻觉甩到脑后。
她又哪里知道,这是连一个音符都不能入耳的魔音与狂歌。
城堡的穹顶不知何时已经打开,清澈的月华洗礼着苍白的大厅,吹笛人与舞姬沐浴着宾客们的视线,拉开了狂宴的序幕。
悠扬婉转的歌再度在墨菲耳畔响起,被炼金血雾包裹的少女手上的动作愈发狠戾,无数老鼠被她打落杀死,但更多的老鼠填补了它们的空缺。
那双东方人特有的漆黑眸子深处,已经有星星点点的赤色攀爬而上。
......
“这他妈......到底是什么啊!”
漆黑无星的夜色里,原本安详沉睡的村庄眨眼间化作竖瞳如炬的猛兽,澎湃的光与火填充了莱恩哈特的视野。
自小镇涌出的居民和家畜,仿佛化作了暴怒的军队。
莱恩哈特紧紧攥着狮心大剑,五官都拧到一起,手心和额上满是冷汗。
“去死......去死吧......”
摇摇晃晃起身的部下仍然口齿不清地呢喃着对自己的诅咒,那双赤色的眸子和他身后的火把与猎枪遥向呼应。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莱恩哈特上前几步,轻轻阖上了凯尔那双已经涣散的眸子。
然后从战术箱匣中取出指虎,把几瓶圣水别到腰间。
看着阿方索毫无理智地冲上前来,莱恩哈特皱着眉头冲进他怀里。教科书般标准的反关节擒拿后,莱恩哈特把已经精疲力竭的他打昏,抬进了一旁的岗哨亭。
离那群红眼抵达这里,大概还有几十秒钟。
莱恩哈特检查了一下身上的装备,深呼吸着开始思索前因后果,突然发生的种种事态实在令人难以接受。
其一,负责接应的墨菲为何会消失?
努力让自己从愤怒中平复,现在自己的判断绝不能被情绪左右。
仔细搜索了回忆,冷静想想,那个女人虽然个性相当糟糕,但不像是会做出陷害友军这种卑劣行径的人。况且作为那位传说之人“流浪的范海辛”的爱徒,她也没有理由背叛工会。
难道是因为一年前对范海辛的流放触怒了少女“敏感纤细”的神经?
即使是那种神经大条的家伙,也不可能幼稚到这种地步。
“墨菲......”
轻轻喊了声那人的名字,不知为何,那种没来由的信任便在心里扎根了。
莱恩哈特随手挥舞狮心剑格挡开那些被投掷而出的农具和慢吞吞的土枪弹丸。面对数条从人群中窜出的大型犬,他则是选择以拳迎击。那些扯着舌头流着口涎的发疯家畜,在久经沙场的猎魔人面前不过一合之将。
其二,为何只有阿方索和凯尔两个人突破了鼠潮的封锁?
参与这次行动的猎魔人们都是邦比诺家族的精锐,阿方索和凯尔的战力不过位列中游,既然他们两个可以脱身,为何其他人没有?
“如果是安杰罗和西尔维奥的话.......啧!”
红眼的人群咆哮着怒吼着淹没了独自伫立在岗哨旁的狮心。被四面八方涌来的鲜明恶意包围,莱恩哈特奔跑着不断左突右冲,戴上钢铁指虎的左拳每次都确实地夺走了那人的意识和反抗能力。
就像是上百条幼犬也只会迎来被雄狮屠杀的命运,压倒性的数量优势并没有成为胜势。
碎裂的牙齿坠落在染红的土地,从梯田飘来的葡萄园清香渐渐被浓郁腥烈的血腥味取代。
其三,为何阿方索和居民们会发疯?
不只是人类,甚至连那些牲畜都变成了红眼。联想到那在叶连岩城堡泛滥成灾的鼠潮,他不禁打了个寒战。
莱茵作为德国的母亲河孕育了无数神话与传说,这反常数量的鼠群以及突然暴走的人群......
简直就像是被人为操纵的灾难。
“可恶!”
一瞬的失神,被灌注非人巨力的铁棒狠狠砸在狮心剑上,手拿菜刀的另一人则是在莱恩哈特体态失衡的死角砍伤了他左小臂的肌腱。
莱恩哈特反手把那人抡到在地,再堪堪躲过人群中放来的黑枪。
有些脱力,但周围站着的红眼已经越来越少了。
鼠潮,红眼,莱茵河......
他皱着眉把最后一个发疯的村民撂倒在地,脑海里散乱的线索却没有任何拼凑起来的迹象。
数百个村民横七竖八地昏厥着,如果不是每个人那尚还起伏的胸膛证明着他们并未死去,莱恩哈特那滴血的拳头和浑身的血污简直就成了犯罪证明。
叶连岩城堡,葬身鼠腹的教皇,暴乱的瘟疫......
回望那座伫立在远山当中轮廓模糊的城堡剪影,莱恩哈特眯起眼睛眺望那处于密林古木环绕间的建筑物。
……山林遮挡不住的浓烟与烈火正纠缠着互相吞噬,而那浓郁的黑烟正张牙舞爪着冲天而上!
为什么一点爆炸的声音都没有传来?
“该死!”
莱恩哈特叫骂出声,意识到情况已经脱离掌握的他沿着先前逃跑时的小径狂奔而出。
阿方索和凯尔......只是敌人抛出,用以引诱自己离开的诱饵吗?!
失去了狮心剑的输出,自己的战友们难道正在那幢城堡里拿着圣水和枪械和那群该死的老鼠战斗吗?
“混账!”
对自己的冲动和无谋感到极度自责,邦比诺家族的年轻雄狮怒吼出声,无星黑夜笼罩的小镇被他远远地抛在身后。
不知过了多久,莱恩哈特那极速跃迁的视野里出现了一个静止不动的人形。
随着他的奔跑,那人形也逐渐清晰。
莱茵河畔的寒风吹拂着那人酒红色的发丝,只穿着单薄白衬衫的少女站在小径上,仰望着那轮已老的明月。
侧腹被鲜血染红的舞姬察觉来人,动作僵硬地扭过头来。
莱恩哈特那颗原本满是兴奋与激动的心脏,却猛地骤停。
凛然熟悉的五官染上了灰尘与血迹,破碎的衣衫和丝袜昭然着她经历过一场恶斗的事实。
“终于来了啊......猎魔人工会的废物。”
只是那双原本漆黑如深潭的眸子,已经全部被那令他深恶痛绝的颜色涂满
——赤色,诅咒般鲜艳夺目的赤色。
面无表情的舞姬与满脸错愕的狮心,就这样以完全错误的方式重逢了。
毫无预兆,银血髓融成的凶器与狮心大剑竭力碰撞,炼金武装划出无数剧烈抖动的弧度。
“墨菲,你怎么了,回答我!”
“闭上你那张臭嘴!”
赤色的眸子与海蓝色的双瞳间倒映着彼此的身影,融成一团的影子则在他们身下扭动着。
两人都没有察觉的是,莱茵河上,传来了一阵飘渺动人的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