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色瘟疫

作者:魏千杨 更新时间:2018/5/1 17:17:38 字数:4153

正是夜色浓郁之时。

扭曲的丛林将叶连岩城堡簇拥,那历经岁月侵蚀的外墙上爬满了枯死的藤蔓。原本坚固的建筑结构在连绵不绝的爆鸣声中被震出一道道致密的裂纹。

城堡二楼的长廊侧面正对险峻的河谷,来自莱茵河畔的寒风倒灌进破碎的落地窗。耀眼的火舌和张牙舞爪的浓烟自建筑深处扶摇而上,灼热的气浪和惨叫声在古堡里四处流窜。

“索菲娅,还有多少圣水?!”

浑身浴血的猎魔人大声喊叫着,他奋力朝走廊尽头掷出了手上最后的高爆手雷。没有空闲去看在鼠潮中绽开的绚烂红莲究竟炸飞了多少尸体,滚滚热风自他身旁的走廊刮来。

“只剩下最后四罐了!”

听到身后少女焦急的回复,满头大汗的男人撇了撇嘴,他倚着拐角,咬着牙把斜跨在胸前的霰弹枪重新装弹。

那剧烈的爆炸引燃了城堡的木质结构,妖冶的火舌如同被泼洒而出的剧毒,在老鼠们疯狂的吱吱声中啃噬着千疮百孔的长廊。

“该死……我们还剩下多少人?”

热风熄灭,男人再度冲出拐角,手中已经红热的铁管怒吼着向远处的鼠群倾泻火舌。

“东面楼道有莉莉娅和莱昂纳多挡着,负责螺旋梯的亚利和席尔瓦五分钟前就已经坚持不住了,还有西边的……阿尔伯特!小心!”

女人的惊呼被暴躁的枪鸣强行打断,高速的弹丸突破了那爆炸的余热奔袭而来。紧接着自那火焰中突破的模糊人形手中的镀银长剑,正迎着月华绽放璀璨的光辉。

右臂中弹的阿尔伯特惨叫出声,邦比诺家族引以为豪的附魔弹丸直接撕碎了男人半截握枪的小臂!

“安杰罗!西尔维奥!你们都他妈疯了吗!”

两双点燃赤色的眸子在紊乱的爆炸风中现形,两道身影一前一后朝捂着断臂的男人飞奔而来,回应昔日战友的是丝毫不留情面的冷冽刀剑!

“索菲娅!快跑!”

面对这令人绝望的强袭,阿尔伯特用仅存的左臂拔出了腰间的长剑,头也不回地对身后的少女大喊。

“阿尔伯特!”

就在攥着手枪的索菲娅迟疑的那个瞬间,那柄利刃已经捅进了挡在她身前的猎魔人的胸膛!

剜进血肉,剖开胸膛,钝响和惨叫一同响起,男人殷红的血倒映在昔日战友猩红的眼眸中,宛如地狱中炽热的火焰湖泊般狰狞骇人。

“去死吧……你这伪善的家伙!”

安杰罗咆哮着搅动那把插进男人胸膛的长剑,粘稠的血浆更加剧烈地涌出。

眼神涣散的阿尔伯特浑身脱力,他那已经黯淡的视野里最后捕捉到的景象,是尖叫着对着昔日战友开枪的娇小少女。

少女手中摇摆不定的凶器发出连续而急促的哀鸣,但袭向索菲娅的人影却没有丝毫动摇。锋利的刀刃折射着刺眼的雪白光痕,沿着不容置疑的斩击弧度奔向待宰的羔羊。

“索菲娅!!”

口腔中淤积的血污令男人的惨叫都显得失真,下个瞬间男人被利剑钉穿的头颅在破碎的地砖上化作红白乱绽的花蕾。

“啊啊啊啊啊啊——!”

目睹那个昔日帅气而又正直的大叔暴毙,少女颤抖的瞳仁被燃烧的恐惧所填满,无意义的惨叫声在那冰冷的刀剑面前化作铸就暴力的牺牲。

她不受控制地盯着那柄愈发清晰的利刃,一点一点地舔上自己的脖颈。

就在索菲娅因此而绝望的瞬间,视野中疾驰而来的人形,却眨眼间以极其扭曲的姿势,比先前更快数倍的速度消失了。

将那疯狂的屠杀者取而代之,此刻屹立于索菲娅身前的,是手持亮银色东方拐的酒红色少女。

“墨菲小姐!”

墨菲没有回应索菲娅惊喜的呼喊,她皱着漂亮的眉,面色冷峻,慢慢收回了鞭腿的体势。

在她面前那道夸张的划痕尽头,腹部因遭受重击而凹陷的猎魔人正摇摇晃晃地起身,男人嘴角溢出的血沫和脸上新生的擦伤,在火场映出的橘色光芒中暧昧成模糊的杀意具象。

“邦比诺家族的猎魔人,难道不是蓝眼睛的吗?”

墨菲看着理应失去行动能力的西尔维奥再度举起手中的长剑,而那浑身溅满友军鲜血的安杰罗也倒提长剑,盯着突兀现身的酒红色少女。

两人裸露在外的脖颈和手臂上密布咬痕,衣衫都被老鼠撕扯成布条,海蓝色的眸子,也全部被暴戾的赤红覆盖。

因为察觉了楼上的骚动,先前和莱恩哈特分散的墨菲在千钧一发之际切入战场。

“之前上楼搜查的时候,我们遭到了老鼠的袭击。因为那些鬼东西数量实在是太多了,防守的阵地也慢慢收缩……”

“让我猜猜,被老鼠咬到的人都红了眼睛,对吗?”

“一开始被咬的人还没有异样,可是不久之后他们就……”

“ 全疯了对吗!”

与墨菲对峙的猎魔人身形闪烁着朝她们突袭而来,雪色的刀痕在火场中破开了燥热的大气,浓郁的杀意催促着两人已经不知伤痛的神经,宛如饿虎出匣时的扑食,丝毫不掺犹豫。

墨菲微微屈身,漆黑的眸子锁定了那无谋的冲锋,遭受巨力碾压的地板嘎吱作响,两人身后澎湃的爆炸风鼓吹起少女酒红色的长发。

“【银血髓】!”

少女的清喝声响起,那双东方拐宛如回应召唤般融化,紧接着开始扭曲蠕动,迅速化作一团月白色的粘稠流体,漂浮在墨菲周身。

——那是传说之人,流浪的“范·海辛”所拥有的炼金血液。高密度的水银被数不清的矩阵束缚,最终形成拥有活性的炼金造物。名为“银血髓”的凶器,正绽放着汞的毒香和月白色的光泽。

“可怜虫们……愿你安息——!”

滚烫的水银在莱茵河的舞姬手中化作细窄而长的双刃,如同舞蹈般令人眼花缭乱的光影随着两道光弧在狭窄的长廊间疯狂跃迁。

双方身形交错的那个刹那,剧烈而胶着的刀刃撞击声和利器切开人体的声音如暴雨般响起,紧接着,被橘色的火光映照在墙上的影子就被干净利落地折断了。

足以令风声凝滞的神速斩击,眨眼间剥夺了丧失理智的狂犬们用以纵凶的獠牙。

咕嘟咕嘟蠕动的银血髓,在墨菲手中重新化作亮银色的东方拐。她浅浅地呼吸着,站起身来。

少女身后四散的人体,在地板上氤氲开两摊温热的鲜明色彩。

“嘁……没有理智反而变得更强了吗。”

舔了舔嘴角,墨菲伸手抹去脸颊上多出的一道伤痕。稀薄的血丝从那窄窄的伤口渗出,为舞姬再添艳丽的妆容。

“你……为什么……”

“我这笨脑袋,可想不出什么救人的办法。”

身后传来少女微不可闻的低声言语,墨菲双手抱在胸前转过身来,酒红色的人形灾难慢慢走到已经瘫软在地的索菲娅面前,朝她伸出了手。

“不,其实把他们杀掉,才算是救了他们吧。”

终于有机会仔细打量眼前的少女,饶是同样身为女性的墨菲,也忍不住因为索菲娅那令人惊艳的美丽动容。

她大概还没有成年。硝烟和汗水都掩不去她五官的娇艳,挽成马尾的金发加上海水般澄澈的蓝色眸子,小巧玲珑的身材加上邦比诺家族的作战制服,竟然让人产生了一种二律背反的纯粹美感。

面对墨菲犀利的目光,索菲娅紧张地提了提原本便竖起的领子,遮住了那白皙的脖颈。

所以,是个花瓶吗?莱恩哈特那家伙……竟然带这样的小孩上战场?

在心里对那个男人的评分又下几级,皱着眉头的墨菲把瘫软在地的索菲娅拉了起来,少女眼中的痛苦和恐惧都清晰可见。

“墨菲小姐……对不起……”

“没必要和我道歉,你应该道歉的人,已经为了保护你死掉了啊。”

墨菲看向不远处散乱的尸骸,猎魔人们凄厉的死相都惨不忍睹。

“阿尔伯特……呜呜……”

咬着下唇憋住眼泪的索菲娅,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足以让所有男人为之倾倒。

“【背负死者的遗愿并将其完成】,这难道不是猎魔人的信条吗?小姑娘,我想你应该补修一下那个该死的洗脑课程……”

墨菲半开玩笑地拍了拍少女的头,眼神里是无可奈何的情感。

“墨菲小姐……部长呢?部长为什么没有和你在一起?”

“莱恩哈特?那个蠢材……等等,难道你们一直在这里,没有人下去找他吗?”

想起先前从楼上跑下的两个猎魔人,墨菲脸色一变。

“没有,也有人想要突破楼层和会长汇合,但是老鼠实在太多了,没有【狮心】的输出,靠我们手头上的武器和圣水根本不可能突围……”

“老鼠……老鼠?”

这里……是不是太安静了?!

墨菲突然拽起了索菲娅的手开始狂奔。

“突然间怎么了!墨菲小姐!”

“你们的人现在都在哪?!”

反应过来现状的索菲娅小脸煞白,她哆嗦着嘴唇,但却半天说不出话。

“回答我!”

“是……!就在,就在前面!”

“胡说八道!我刚刚就是从那边的螺旋梯上来的!”

少女们手牵着手奔跑在这条突然寂静下来的长廊,比先前的刀剑相向更令人躁动不安的沉默中,只有索菲娅愈发急促的喘息和自己越来越激烈的心跳声在墨菲的意识里存在。

一脚踹开那扇先前被自己锁上的大门,崩开的门锁在一片漆黑中坠落,却没有发出声响。

墨菲脸上的肌肉抽动着,眼前这宛如炼狱的场景差点剥夺了她的思考能力。

只能用骨架和肉糜来形容的凄惨地狱里,四处乱钻的老鼠正在几具四处散乱的肢体上乱窜。豁口的刀剑被混乱的红痕浸润,哑火的枪炮被那宛如活物的浪潮淹没。

绝望的男女头颅全部被利器裁断悬挂在天花板上,他们黯淡的眸子里还残留着难以形容的恐惧,就像是看见了巨大的灾难。

而那不多不少的十六具尸体,像是诠释不祥般极尽扭曲着自己的姿态,在那已经覆压了城堡一楼的鼠潮中沉浮。

明明自己之前上楼时……这里还是空无一物!

“咕……咕……怎么……了,墨菲小姐?”

“索菲娅?”

身后传来的少女声线像是在忍耐什么东西一样,多出了不该有的痛苦和挣扎。

回过头去,墨菲却沉默了。

“墨菲……小姐……”

看着那抹海蓝色深处升腾而起的鲜艳赤色,墨菲一把拽开了少女竖起的衣领,那牛奶般柔嫩的肌肤顿时暴露在血腥的空气之中,散发着令人神迷目眩的体香。

可是在那精致的锁骨上,一个小小的齿痕还在渗出鲜血。

“为什么……身体好烫,好难过,好痛苦……墨菲,墨菲小姐……”

墨菲看着她眼底那抹赤色渐渐膨胀,抱头惨叫的少女挣扎着惨叫出声,那副痛苦的表情正逐渐摧毁那份令人称绝的美丽。

“为什么……你还没有……去死呢?”

看着那只颤抖的手对着自己举起了黑黝黝的枪管,墨菲手中的银血髓咕嘟咕嘟蠕动成斩首大刀。

“为什么……明明杀掉了安杰罗和西尔维奥……但是却……”

痛哭流涕的索菲娅,眼睛已经被那浓郁的赤色占据,扭曲的笑容渐渐取代了原本的纯真无暇,为人称道的公主在这个瞬间,化作了挥舞屠刀的娼妓。

噗——

那颗高飞而起的头颅划出弧度,落地后咕噜咕噜滚动着,泼洒而下的血痕被黑暗掩去,只有腥甜的香气在氤氲。

少女的头颅最终掉进了脚下的螺旋长梯,和那与她出生入死的同伴们永远归于沉寂。

被投喂了新鲜血食,原本窸窸窣窣的鼠潮再度蜂拥而上,令人耳朵发酸的咀嚼声和抢夺声,污秽了墨菲的视野和耳畔。

被师傅赠送的炼金之血包围,酒红色的少女被熟悉的毒香拱卫着。

一如多年前那个令人绝望的夜晚,她独自面对泛滥的灾难。

当时的墨菲就像是现在的索菲娅一样软弱无能,但遭遇救赎的她,如今已经今非昔比。

从身体深处涌上的愤怒就像是冰凉的火焰,在那双漆黑的眸子里熊熊燃烧。

就在这时,那扇隔绝了外界和叶连岩城堡的大门缓缓洞开,数不清的老鼠此刻成为了爵士的门僮,迎着月华铺就的鼠潮,一个模糊的人形现身。

“晚上好,莱茵河的舞姬。”

“果然是你这家伙啊……【威悉河的亡灵】!!”

周身缠绕着乳白色的炼金血雾,酒红色的人形灾难裹挟着剧烈的怒火纵身跃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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