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过天晴,夜尽日出。阳光透过了窗纸散进屋内,照醒了在地板上睡觉的赫尔。
这短尖耳朵的,懒散散地打了个哈欠,半睡半醒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之所以是从地板上醒来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因为她的睡姿太差从床上掉下来了而已。
她也不是第一次睡到地板上了,倒不如说对于她这个时不时就在野外打地铺的野孩子来说,睡个地板都算是优质体验了。
赫尔从地上起来,随手抖了抖自己的一头白发,下意识地拍了拍衣服。不过脏东西什么的一般也不会有,毕竟她好歹也是精灵族,精灵的身体天生不易染尘埃。更别说,艾雅每天都会把这里那里给打扫的干干净净的。
虽然最近加强了魔法和剑技的练习时间,艾雅也依然会挤出空闲把木屋宿舍的各处都打扫一遍。即使赫尔觉得已经很干净了,觉得不需要每天都打扫,艾雅还是会至少一遍地把每个地方都清扫一下。
赫尔觉得,这已经不只是勤奋能干能描述的了,这根本就是偏执。
正想着,从楼下传来了扫地的声音。不用想,那肯定是艾雅。
就算已经过去这么久,艾雅依然是雷打不动的在天微亮的时候就起床。就算有时候睡眠不够,她也只会在中午小睡一会儿。
照她自己说的就是,已经习惯这样的睡眠时间了,而且完全没有什么不舒服的。
这种时候赫尔就会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对艾雅的混血种族判断错误了,毕竟传说中的龙都是些一年睡到头的趴窝兽……
赫尔摇了摇头,摇散掉脑袋里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既然已经起床了还是快快下楼去的好,免得艾雅又带着铁箍扫帚上来赶自己。
赫尔抖散自己的头发,重新带稳蒙眼的黑布,换上她一贯的衣服准备出门。当然,出去之前还要记得给窗户上好锁,因为这个她被艾雅念叨过好多次了。
出了房间是走廊,赫尔的双脚光溜溜地踩在木地板上,但声音很轻。
走廊的墙上有许多破裂的地方,其中大多是赫尔上次魔化后留下的,还有些是这木屋子老化导致的。
其中有些大的缺口被她们用额外的木板给挡上了。虽然这样看起来很难看,但如果留着大缺口不管也太危险,尤其是有些缺口还漏风。主要两人都不是很会木匠活,所以只能这样将就。
赫尔虽然知道很多,也会一些奇怪的技术,但对于木匠这事她确实不太会。冒险的时候都是露宿野外,在老家住木屋的时候也都是在练习战斗的技术。
艾雅其实是想修的,但她说到底做的女仆,不是木匠。除了多拍两块木板上去,她也没什么很好的解决办法。
之前赫尔开玩笑地提了个建议,让艾雅一口气把这屋子烧了,然后让学院给她重新建个屋子。艾雅给赫尔的回应只有两个白眼。
赫尔又打了个哈欠,挠了挠自己露在衣服外面的小肚皮,从楼梯口走了下去。
一下映入她眼中的是一团掺杂了些许黑色的“小火苗”,较之昨天之前,这火里的黑色又变多了。
赫尔虽然心里在意了一下,但并没有说出来。她仍然像是没睡醒一样,口齿不清对着那正在勤勉扫地的火苗打了个招呼。
“早上好,艾雅。”
“早上好,懒虫。”
而对方,也很随意地给自己回了个招呼。
嗯,似乎头也没抬一下。
……
艾雅从墙上把处理过的腌肉取下两块,和切好的面包以及菜汤一起摆到赫尔的面前。自从有了稳定的食物来源,赫尔每天都会吵着要吃肉。这些腌肉,是在没时间做汤烤肉时候的选择。
艾雅本是不懂腌肉的,她在伯爵府洗碗时候偷看偷学的那点厨艺最多只能说是应付。更多的厨艺技术其实是请教了秫老先生,也就是那位存活在书籍上的残魂,在配合一些菜谱后临时学的。
虽然向一位博学的学者问做菜这种事情多少有点奇怪,但为了能吃好吃的,赫尔那真的是软磨硬泡地求问了。照秫老先生的说法就是,学别的东西时可没见这瓜娃子这么积极。
坐在桌子上的赫尔等来了腌肉,说完谢谢马上就是伸手。赫尔抓起来就啃,用她尖锐的虎牙狠狠地把肉块撕扯吃掉。她向来是不用刀叉这种多余的东西的,艾雅也省的把肉提前切了。
艾雅也坐到了桌子上,就着菜汤把切好的面包送进嘴里。跟赫尔不同的是,她的面前,并没有摆着肉。
肉,艾雅当然可以吃的,毕竟她们还存着很多食材,想吃些完全没有问题。但她不想吃肉。或许应该说,她又回到了先前那克制的生活方式。
昨天回来之后,她吃了很多。等到她意识到的时候,她已经吃掉了整整三天的份额。赫尔看着清了一块的储物格,着实吓了一跳。
当然,艾雅自己也吓了一跳,她被吓到已经听不见窗外的雨声。
她并不是没有过暴饮暴食的经历,过去也有过饿得很后吃了别人两餐的时候。但当她发现自己在战斗后的伤势与疲惫都在快速消退时,她再度意识到,这份暴食同样是她那血脉所带来的。
早上醒来时,她做的第一件事是看看自己的手,确认它们还没有变成一对尖锐的爪子。然后要做的,是擦去自己额头的汗。
这是诅咒,亦是力量,但说到底……这还是诅咒。
现在,在草草解决了早餐之后,艾雅还是担忧地掀开了自己的衣袖。她不出意外地看到了自己白皙手臂上的片片红鳞。没有继续变多,但也没有消失。
她不发言语,只有眉头微微皱起。
突然,赫尔的声音从她身边冒了出来。
“你这个是不是变多了啊。”赫尔不知道什么时候钻到了艾雅的边上。
此时的她正掀开蒙眼布,细细端详着对方手臂上的鳞片。
“大闹一番后只是多了几片,应该还算好运吧。”艾雅淡淡地说,但言语之中还是有些许忧虑。
赫尔看出了艾雅的神情有些不对劲,但她还是没多说什么。只是……偷偷地伸出手指。
“我敲!”
哒,哒,手指突然敲在了鳞片,敲出了一点坚硬的感觉。
“喂,别乱动啊。”
艾雅被赫尔这举动吓了一跳,赶紧缩回了手臂。并且直接把衣袖盖回去,藏起了手臂上的红色鳞片。
“怎么样,会痛吗?还是痒?或者会不会有点爽?”赫尔很兴奋地追问着艾雅的感受,或许是因为她身上没有这种鳞片,所以她好奇地很。
“什么感觉都没有啦。”艾雅不耐烦地推开了不断靠近的赫尔。她确实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她主要还是被赫尔这突然的动作给吓到了。
“一点感觉也没有?”赫尔追问。
“一定要说的话,其实和敲在手指甲上差不多吧。”艾雅想了想,说。
“我懂了,你身上多了好多手指甲。”
“你为什么要说得那么恶心。”
“什么?”赫尔歪头,一脸无辜。
两个女孩边吃边聊,而墙上的白铁长剑,也就是邪剑老爷子则是缄默不语。应该说,昨天回来的时候,这个挂着骷髅头的长剑就没有动静了。
一开始艾雅还怕邪剑老爷子生气,因为自己彻底忘了要买一把自己的兵器这件事。但听赫尔说,邪剑老爷子是睡着了。
是的,只是睡着了。即使能依赖其他人的魔力行动,但依附在邪剑上的终究只是一缕残魂,每过一段时间就要进入休眠来稳固这残魂的稳定。
这对于艾雅来说,其实也不算是个坏消息。至少,她少挨一顿骂。而且对于昨天刚刚苦战过的艾雅来说,也算是有了一丝喘息的空间。对于邪剑老爷子那高压的教学方式,就算自己身体还能坚持,精神上也难堪重负。
……
吃过早餐之后,赫尔伸腰舒展,在门外感受阳光和昨夜雨后的泥土芳香。而艾雅嘛,当然是在洗碗。
“那我先走咯,艾雅。”
赫尔先走了,她要去再去一趟城里。为了昨天遇见过的恶魔,她要去卫队营那边交换一下情报。
“慢着,你出行的证办好了吗?”艾雅问道。
“啊,什么证?”赫尔歪头反问。
“就是出行的证明啊,你没办吗?等等,你不会是想……喂!”
艾雅还没说完,赫尔已经一溜小跑冲了出去,没了人影。不出意外的话,这家伙估计又是想图方便,翻墙去了。
艾雅叹了口气,无奈地回了屋内。她也该去换衣服了,虽然不和赫尔一起,但她今天也是要出门的。
艾雅本来是想跟赫尔一起出去的,毕竟事关恶魔的话,她也想出一份力。但事实是,以她现在对于恶魔的理解,交换情报,分析案件这种事情她去了也没什么用。
就像昨天晚上赫尔试图跟艾雅解释她关在黑魔水瓶里的恶魔虫。但一边是赫尔说不明白,一边是艾雅听不懂。无论是作用原理,魔力习性,生命形态,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最后除了知道这种恶魔虫能快速使人变异魔化以外,也没搞明白更细节的事情。
这种时候,艾雅便会深刻意识到,自己实实在在是个魔法上的劣等生。她要学习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而且……绝对不能是赫尔这个想到一句说一句的家伙,来教自己。
艾雅换回了她自己那身由女仆装改成的常服,在买来的布料做出衣服前,她能穿的还是这身。虽然这身衣服与她等会儿要去的地方有些不符,但她也没什么选择。
而且,现在的她也不该去纠结外人的目光,对于自己血脉里那逐渐苏醒的诅咒,她必须加紧自己的进度。
或许是为了警示自己,在出门之前,她再次看了一眼手臂上的红鳞。然后,缓缓地将衣袖又盖了回去。
她检查了一下要带着的东西,能平息诅咒的药物,一些避免饥饿的干粮,保命的匕首,以及……邪剑老爷子的那个骷髅头。
是的,就是邪剑老爷子的骷髅头,此时还在休眠的这位。虽然还是有些抵触,但为了以防万一,她终归还是带上了。最好是不会真遇见什么要叫醒老爷子的时候吧,艾雅在心里祈愿着。
最后,她深吸了一口气,出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