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阴了。不知从何时开始出现的乌云，最终遮蔽了天空中最后的一抹阳光。加快了步伐的风，吹动着沉睡的树枝，也试图吹动着这些如同静止的乌云。
训练场地上，已经没有了人的身影。只有地上的坑洼与脚印，能多少证明这里刚刚经历过的战斗。
乌云变得浓厚，逐渐有闪光与轰隆的声响在远处出现。随后，一滴雨水从那望不尽的云层中坠下，落在了训练场地上。水珠没有落在地上，而是落在了一块被断裂的木剑上，且很快浸湿了这失败之物。
……
走廊上，诺娅来回踱步，时不时看向训练场来这的门口处。她又转头，看着窗户外逐渐变大的雨，微微皱起了眉头。
对于诺娅这幅愈发忧愁的样子，埃琳娜实在是有点看不下去了。此时的埃琳娜已经换好了衣服，就连那些金灿灿的小装饰也全都穿戴完毕。虽然输了比试还是很不爽，但一想到之后能和小诺娅一起出去逛街，心情也好了很多。
可结果就这一会儿的功夫，艾雅不见了，一直等不到艾雅的小诺娅都担心到坐不住了。
埃琳娜放下了手里早就看不下去字的书本，起身走到了诺娅的身边。
“我说小诺娅，你先回里面坐着吧。你不是说你今天身体不舒服吗？一直站这里累到了就不好了。”
“可是，艾雅她到现在都没有过来。”诺娅仍然看着窗外，有些担忧地说。
“说不定，她是自己一个人先回宿舍去了。”埃琳娜嘟嘴说。
“如果她先回去的话，应该会和我说一声才是啊。”诺娅说。
“可能是她有急事，忘记了。也说不定啊，是她懒得和你说。”埃琳娜看向别处，嘴上很不爽地说道。
“她不是这样的人。”诺娅摇摇头。
埃琳娜看诺娅这信任的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她换了个语气继续说。
“那就可能只是刚好过不来而已啦。你看现在外面都下雨了，她说不定只是在别的地方避雨呢。”
埃琳娜虽然很不情愿，但还是放弃了那些尖酸的话语。她改用了些普通的理由，想至少安慰一下现在的诺娅。
对于埃琳娜的理由，诺娅并没有说什么，但埃琳娜还是看得出来，诺娅依然很担心。可能是这个理由太过普通了，并没有起到什么安慰效果
窗外的雨变大了，雨水落在树木上，敲在石头上，甚至如鼓点一般击打在窗户的玻璃上。雨和风在窗户上的震动，让诺娅心里的不安感愈发变强。
诺娅捂着胸口，感受到自己那越来越快的心跳。突然，她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转头看向埃琳娜。
“艾雅她，会不会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哈？她只是晚回来了一会儿，能遇到什么麻烦。再说了，这里可是学院内，又不是别的什么地方。她能遇到什么……”
说着说着，埃琳娜也意识到诺娅在害怕什么。她回想起开学不久时，那位重伤退学的学生，也想起前几天，袭击了她们B班，才让他们放假的那只怪物。
意识到这些的瞬间，埃琳娜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恐惧。
“不行！我要去找她。”
“呀，你等等！”
诺娅说完就朝门口走去，埃琳娜见她这一副要往雨里冲的样子赶紧伸手要拦。
就在这时，门被人推开了。雨水虽然被廊檐遮挡在外，但风还是带着雨水的声音涌入了室内走廊。而推开了门的那人没有进来，他看到走廊内的人之后，选择站在门外。
埃琳娜刚想把冲动的诺娅拽回来，却发现诺娅已然停下了脚步站在原地。侧头看去，埃琳娜也看见了那位站在门外的人。
“抱歉，迟了一点。”门外的艾雅看向两人，有些歉意地说。
……
艾雅没有进门，因为她身上沾上了许多的泥土雨水。诺娅的担忧也没有放下，因为她看见艾雅的衣服上有许多缺口。
“艾雅，你没事吧？”诺娅问。
“啊，这些？”艾雅苦笑着回答，“刚刚找东西的时候不小心摔到树丛里去了，结果就这样了。”
艾雅说，衣服上的缺口是被树枝刮的，鞋子上的泥土是刚刚跑的。回来迟了遇上了雨，着急回来，才搞得如此狼狈。她说自己运气实在是不太好，现在这样也只能先回去了。
诺娅看着艾雅衣服上的缺口和腿脚上早就干了的尘土，没有说话。对于艾雅说的理由，她点头听着，但没有说什么。
“结果担心了半天，就只是这种事情啊。”埃琳娜甩甩手，有些不屑地说。
“抱歉，劳你们担心了。”艾雅说。
“你别看我，本小姐可不会担心你。”埃琳娜说这话时，看了看诺娅。
“我，是很担心。毕竟……”诺娅摇了摇头说，“不过，看到你没事就好。”
艾雅依然站在门外，她看着外面的雨，犹豫了下，但还是打算先回去了。她有些抱歉，因为诺娅今天身体不适，本来应该是由她帮忙送回去的。
而听艾雅这样说，埃琳娜表示不爽地站了出来。
“哼，小诺娅这边有我就行了。”埃琳娜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说道，说完她又看了眼门外的大雨，“不过，外面这么大的雨，你打算怎么回去。”
埃琳娜打量了一番艾雅这狼狈的模样，看起来是连避雨术这种小魔法都还没学会。
可还没等她说自己可以勉为其难借给艾雅一件雨衣时，艾雅却开始翻起了自己身上的裙子。当艾雅从裙子下面翻出一块布时，埃琳娜有些怔住了。
是的，一块折叠好的布，一直藏在裙子里面。艾雅将布摊开，随后一甩披在身上。这一转眼的功夫，艾雅身上就多了一件能用来挡雨的布衣斗篷。
这奇妙的一幕着实是有点惊讶到了埃琳娜，她可从没见过这样的情况。就连本来一脸愁容的诺娅，看到披上斗篷后向自己微笑的艾雅，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那两位，我……就先走啦。”
“等等。”
艾雅正想转身离开，却被诺娅叫住。
“还有什么事吗？”艾雅转头。
“没什么，只是……”诺娅顿了顿，然后轻声地说：“如果你遇到了什么麻烦，一定要跟我说。好吗？”
雨水打落了枝头的一片树叶，冷风吹过了门外的廊下。风吹起了诺娅的头发，让艾雅看清了诺娅有些认真的模样。
“嗯，我知道了。”艾雅平淡地说。
说完，艾雅转身走了，穿上那件临时斗篷在大雨中慢慢消失了。
诺娅走回了走廊，埃琳娜便赶紧关上了门，免得外头的冷风继续吹进来。
“真是的，居然是摔了一跤就把自己整这么狼狈。”埃琳娜说：“所以说平民就是平民，做什么都不够优雅，不够完美。”
“是啊，她总是这样。”
“还有那个斗篷是怎么回事嘛，居然从裙子下面翻出来，真是莫名其妙……”
埃琳娜继续说着，诺娅也附和着。
就这样一边说着，一边向室内走去。只是在回室内之前，她还是朝走廊上的窗户外看了一眼。然后，叹了一口气。
她刚刚就已经看出来，艾雅又向她隐瞒了什么。
……
披着斗篷的艾雅，绕到了桂树冠的入口处，做好了离开的登记。在前台老师有些惊讶的目光下，从大雨中离开。
她今天的运气确实不好，就连回去，都刚好遇上这样不合时宜的雨。但又刚好，她需要这样的雨。艾雅需要这样的大雨，大到走在路上的人，只有她。
这遮蔽半身的斗篷自然挡不住所有的雨滴，当她抬头时，便会有雨水落在她的脸上，从眼角流过整个脸庞。
她拉紧了身上披着的斗篷，但依然有雨水渗入了她的衣服里。她踩在石头铺成的道路上，依然有溅起的水钻进她的鞋袜中。冰冷的雨水最终穿过了她衣服上被劈砍出的缺口，触及她遮蔽在衣服下的淤痕。
冰冷的雨，让她忆起了不好的回忆。淤痕被触及的疼痛，让她看见了刚刚过去不久的失败。
她输了，虽然她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并不可能赢，但她却没想到，会输的如此惨重。他仿佛还能看见安娜手中的剑，如同此时的雨水一般，无视自己尝试的一切，无情地击打在她的身上。
她本以为，自己至少能够招架住一次，哪怕只有一次。
但最终的结果，是一塌糊涂。面对安娜的剑，她无法躲闪，也无法格挡，她有时甚至无法看清。
“你是在因疼痛而愤怒，还是在为失败而不甘？”腰间的骷髅头开了口，在风和雨的声响中向艾雅问道。
“我不知道。”艾雅只能这么说。
她确实不知道，不知道自己的内心为何如此低落。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无法向诺娅说出实情，说出自己其实是输掉了一场比试。
不过只是一场必败的比试而已，也不过是被自己必然无法相比的贵族打败而已。为什么自己会想要隐瞒，想要独自抗下？
只是因为不想让诺娅被这个麻烦而波及吗？还是因为自己无法向她启齿自己的失败？但是，这又为什么呢？已经习惯了卑微的自己为什么会因为这些而感到不甘？
她本该低头忘掉这些，只要专心关注自己的事情。她本该继续逃离，不去惹怒这些她无法应付的贵族。她本该……本该如此。
在这大雨之中，在这石头的道路上，艾雅独自一人。她为自己此时的心情感到迷茫，也为自己未来的道路感到迷茫。
她为这恰到好处的雨迷茫，也为自己体内流动的血脉迷茫。她为这为那，为自己的一切感到迷茫。
直到她腰间的骷髅头，再一次开口说话。
“因为你本可以赢，小姑娘。”
“本可以赢？靠什么赢？”艾雅反问道，“靠我这半道入门的蹩脚剑术，还是我无法控制的血脉力量？”
艾雅觉得，自己本就不可能赢。
“那你为何会对此耿耿于怀，就连这冰冷的雨水都不能平息你的内心？”
你会不甘，你会懊恼，你会在意，是因为你觉得你有可能赢。即使你的理智告诉你你没有胜算，但你的心却一直在为了胜利而跳动。
邪剑尝试用话语鼓动着艾雅，鼓动着这个在雨中停止前进的少女。但纵使是这位老将军难得的鼓舞，也没能调动少女此时迷茫的心。
“或许吧。”
沉寂了一会儿后，艾雅敷衍地做出了回答。
“你、你……唉。”
邪剑本还想再说什么，或者，骂这小姑娘两句。但最后，他缓缓到出了一声叹息。随后，寄宿着残魂骷髅头慢慢收敛了邪气，安静了下来。
这雨水中，又只剩下了艾雅一人。
少女拉了拉挡雨的斗篷，抖了抖被雨水浸湿的双腿。她觉得很冷，但不只是身体。艾雅站在着雨水中，她抬头，看着雨水落下的天空。
“我……真的可以吗？”
她眼眸颤抖着，向着一个不在这里的人问出了这个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