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阮蛰环视四周,试图寻找到声音的源头,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还在持续,但阮蛰找不到声音源头。
一股寒风再次从背后袭来,阮蛰来不及躲闪,只得双手护住头部,下一刻,一股撕裂的疼痛在肩上炸开,阮蛰来不及感受疼痛,手肘猛地砸向身后,一股力量却将其接住,紧接着,连反应的时间也没有,阮蛰腾空而起,世界在自己眼睛里旋转,自己的脑子里一片混沌,脸更是狠狠砸在冰凉的土地上。
“呃!”
阮蛰想要抬起头,但一股力量死死按着自己的头,自己耳边传来一阵温热的吐息,“别那么着急,猎物挣扎的太厉害可是会让猎手不耐烦的。”
声音低哑,犹如老旧收音机的电流声,“该从哪里开始吃呢?脸?手?还是心脏?”一只手在自己身上游走,就像买猪肉的人会摸摸看看猪肉品质如何。
“嗯....果然还是从脸开始吃最好了。”
阮蛰感觉压在自己身上的力量变弱了,刚想要起身,脖颈却是被狠狠扼住,他也终于看到了袭击自己的生物的真面目。
面部几乎与人类无意,长相十分俊美,但双眼却十分骇人,无数条血丝蛛网般密布眼中,呈现出诡异可怕的血红色。
“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从脸开始吃吗?”那人用舌头轻舐阮蛰的脸,犹如猛虎舔舐被杀死的羚羊的皮毛一样,“至于这样他们才可以亲眼看到自己的恐惧啊!咯咯咯咯!”
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再度响起,阮蛰不由得一阵恶寒,他拼命挣扎,却无济于事。
“啊啊啊啊!”
阮蛰怒吼着,像野兽一样在胡乱咬着空气,最后只能愤怒的瞪着他。
“哦哦哦哦哦!这样的表情真是不错呢!你还是第一个被吃前露出这样表情的人!”
那人双手捧着阮蜇的脸,像是端详一件艺术品一样,嘴角近乎扭曲,炽热的吐息扑打在他脸上,“猎物的临死挣扎真是让人心动啊!哈哈哈哈!”
“呃....”
那人的表情突然僵住了,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男孩,男孩嘴角挂着一丝邪笑,嘴唇涂满殷红的血液,异常妖异。
“你!你!”
男人捂着自己的脸,一丝殷红的液体从手指缝隙淌出,在他白皙的皮肤上分外刺眼。
“不是要吃了我吗?来啊。”阮蛰轻轻擦去嘴角的血液,微微掀起嘴角,雪白的牙齿被一层鲜红包裹着,说不出的邪异。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男人捂着脸上的伤口,疯癫似地大笑,鲜血涂抹的满脸都是,“你是我见过的最有趣的食物,这么吃掉你太可惜了。”
言罢,男人一把抓住阮蛰的咽喉,将他提到半空中。
“轰!”
物体撞击木门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厅回响,烟尘几乎遮住了木门上的大洞,阮蛰扒开身上的残破木片,刚想站起身,一只手已经扼住了自己的咽喉,烟尘散去,男人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身前,阮蛰还未来的及反应,脑袋已经狠狠撞在地板上了,紧接着,攻击如暴风骤雨般击打在他身体上,他的眼前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清,脑袋昏昏沉沉,连喘息和反击的机会都没有。
“喝!”
男人抓住他的脑袋,将他提到半空,手臂一甩,他的身体像破布偶一样被被扔了出去,狠狠撞在墙壁上,发出巨大的声响,身体甚至嵌入墙体一部分。
“嗬!嗬!”
男人身体向前弯曲,弯曲程度人类根本无法达到,双手好似无骨一般随意垂搭在身前,整个人像走兽一般趴伏在地上,双腿弯曲,犹如紧绷着的弹簧,口中还不断传出野狗般的低吼。
“嗷!”
男人整个人犹如炮弹一般向前冲去,脚踩踏地板发出沉闷杂乱的声响,听的人心惊胆战,他拨开烟尘,一把抓起阮蛰,双手死死扼住他的脖子,嘴更是张开到人类不能达到的程度。
“我会将你撕成一块一块!在你的鲜血里好好品尝你!”
男人放肆地狂笑,白的刺人的牙齿眼看就要落在阮蛰的脸上。
“噌!”
冷兵器出鞘的声响。
鲜血飞溅在阮蛰的脸上,他的双手死死握住刀柄,如镜面般的刀身倒映着男人扭曲恐惧的面孔。
男人双目圆睁,眼中的血丝如同受惊的鱼群一样不停游动,眼球仿佛随时都会爆开一样,男人拼命张大嘴巴,好像还想要说些什么,但插在他嘴中的刀刃彻底切断了他的话语权。
男人双臂青筋暴起,十根指头在阮蛰脖子上压出深深的痕迹,力道不断加深。
但,只是徒劳罢了。
男人眼中的血丝逐渐停止了疯狂的游离,双手无力地垂在身体两侧,身体更是像漏气的气球一样向后倒下。
“呼!”
阮蛰一屁股坐在地上,长出一口气,歇息一阵,他想起身把刀收回来来,双腿却软的像是泥做的,根本站不起来,阮蛰只能双手撑着自己爬过去。
鲜血从男人的口腔流出,在地板上流淌,沾湿了阮蛰的衣服,但已经无所谓了,仅是拔出刀,他的双手便没有力气再握住刀了,刀落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阮蛰大口喘息着,余光突然瞥见一个东西。
镜面般的刀身倒映着一张面孔,那一刻,阮蛰认定他今后不会遇到更可怕的噩梦,尘土和木屑被鲜血粘在脸上,整张脸看上去狼狈极了,嘴唇控制不住的颤抖,嘴角却诡异地向上弯曲着。
“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一个平静的男声将阮蛰拉回现实,转过头,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他身后,正是日下部和彦,只不过他的装束变了,身上仍然披着黑色羽织,但身下穿着深黑的西装,腰间挂着一个他从未见过的面具,手中握着那柄黑鞘长刀。
“刚觉醒的混血种是没有战斗力的,你居然没有死在魔种嘴下。”
和彦蹲下身,翻了翻男人的眼皮,“虽然是个低级的魔种,但至少吃过几个人了,对付刚觉醒的混血种还是可以的。”
和彦拾起地上的刀,擦拭着血液,缓缓开口,“经过刚才的战斗,想必你自己已经有了答案。”和彦顿了顿,“是走是留都在你自己选择,你不必今天告诉,我只要你的回答。”
和彦收起刀,刚转过身,阮蛰的声音传来。
“日下部先生!”
和彦转过头,却见少年举着双手,双手被鲜血染红,而且还在颤抖。
“我到底是怎么了?”
染血的双手,为何颤抖?是恐惧还是兴奋?
次日。
明媚的阳光从窗边透过,轻轻撩拨着少年睡梦中的面庞,少年眉头轻蹙,嘴里不知道哼唧了些什么,翻过身,接着睡。
“还在睡吗?”
木门被推开,发出轻微的声响,一个女孩悄声走了进来。
“这就是父亲要收的新学生吗?”女孩站在阮蜇的床铺前,蹲下身打量着阮蜇熟睡的面庞,男孩的脸有些削瘦,但并没有病态,柔软的发丝随意搭在男孩的光洁的额头上,男孩的睫毛很长,弯弯的,像女孩子的睫毛,嘴唇很薄,弯成一个倔强的s形。
男孩给人一种很舒适的感觉,但女孩却能感觉到那种舒适背后藏着一股让人胆寒的邪恶,就像变成宠物的老虎,如果有一天它感到厌恶或者愤怒,就会撕下温顺的外衣,变成可怕的猛兽。
女孩小心地跪坐在地上,身体下倾,想更近的观察男孩。
“嗯......”
温热的气息轻抚阮蜇的面庞,他感到面部痒痒的,在想是不是有虫子趴脸上了?他从被窝中伸出手,在脸上一顿乱抓,却什么也没抓到,正当阮蜇一脸蒙蔽不知道什么情况的时候,耳边却传来一阵清悦的笑声。
阮蜇疑惑的睁开眼,一个少女跪坐在自己旁边,捂着嘴笑。
“唉?”
阮蛰一脸蒙蔽地挠挠头,“那个,请问你是......”
“啊,十分抱歉,打扰到你睡觉了。”女孩收起了笑,“初次见面,我的名字是水泽优。”女孩穿着印有樱花图案的白色和服,脸上挂着恬淡的微笑,让人如沐春风。
“啊......那个......你......你好,我叫阮蛰。”阮蛰头顶冒着大脑运载过热而产生的丝丝白色蒸汽,像木偶一样僵硬的伸出手臂。
“父亲把你的名字告诉过我了,你很厉害呢,我还是第一次听父亲那样评价一个人呢。”女孩自然的握住阮蛰的手,少女的手温暖绵软,阮蛰的脸变得更红了,看着阮蛰的反应,少女不禁掩嘴轻笑,将手轻轻抽回,微眯双眼看着阮蛰,早晨父亲说他杀死了一个魔种时,她还以为是怎样的狠角儿呢,就是一个纯情的小男孩嘛。
“那个......可以麻烦你告诉我,我的衣服在哪吗?”阮蛰双手抓着被子,脸更是几乎缩进被子里,他刚刚才发现自己居然一丝不挂和人家说话,实在是太尴尬了!
“啊,你的衣服已经清洗好了,现在放在庭院里晾晒。”优的脸上闪过一丝狡黠的神色,“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穿我父亲的衣服。”
“啊......”阮蛰整个人都僵硬了,“这.......有些......不太好吧?”
“没事的,父亲不会介意的。”优的脸上仍然挂着无害的微笑,可阮蛰无论怎么看那都像是一个小恶魔在微笑啊!
他喵的他不介意我介意啊!你这个笑总感觉你是在把我往火坑里推啊!
“那就没办法了啊。”优摊摊手,脸上挂着无可奈何的表情,“看来你只能裹着被单等待你的衣服晾晒好了。”
你他喵!
阮蛰太阳穴发出突突的声音,他总不能真的一丝不挂的等着衣服晒干吧?
罢了!大丈夫能屈能伸,今天姑且体验一次小日......子过的不错的日本人的衣服!
“那......好吧。”阮蛰叹了口气,优微微歪着脑袋,嘴角挂着计谋得逞的坏笑,女孩站起身,推开门,“我很快回来。”
你他喵的不回来都行!
“唉!”
正当阮蛰脑补女孩会给他拿什么奇形怪状的衣服时,木门被轻轻推开,优拿着一叠衣服走了进来,将衣服放在他面前,女孩端坐在旁边,眼中满是期待的眼神。
阮蛰拿起衣服,是一件深蓝色的和服,样式也很简单。
“呃......那个......可以麻烦你把身体转过去吗?”
“嗯?哦哦,好的。”优脸上挂着意味深长的笑容,转过身去,嘴里还说着我绝对不会偷看之类的话。
鬼才会信你不偷看......
衣服有些宽,柔顺冰凉的布料贴在身上时他才发现身上被纱布和绷带缠满,阮蛰轻轻抚摸着锁骨,其上有着一道可怖的伤疤,从锁骨一直延伸至心脏处,阮蛰轻叹口气,自从那次之后,自己再也没有受过如此严重的伤,是去是留,在他心里也变得模糊了,更别说自己还未弄清的一些问题。
“我穿好了......”
阮蛰话音刚落,优的脸已经转过来了。
衣服很宽,或者说是少年太瘦了,衣服的肩部松松的吊在少年纤瘦的肩膀上,襟口微微敞开,露出少年清秀的锁骨,可怖的伤疤在衣服的掩藏下若隐若现,犹如美洲豹伸出软掌中的利刃,狰狞又优雅。
“好像......有点大......”
阮蛰轻轻拽着衣领,似乎想把伤疤遮住。
“对不起。”
女孩绵软的手掌握住阮蛰拽着衣服的手,女孩垂着眼皮,脸上满是歉意,“我不知道是这样......你别生......”
女孩的话还未说完,阮蛰便打断了她,轻轻将女孩的手拿开“没事的,我早就习惯了,你不需要为此道歉。”
“对了,日下部先生呢?”阮蛰轻轻咳嗽一声,开口打破了尴尬。
“父亲早上去总部报道了,应该是去执行任务。”
“哦......”
“你找父亲是想要告诉他你的答案吗?”
“啊......是啊......”阮蛰四指抓着掌心,“但......老实说......我还没有找到真正的答案呢。”
优微眯双眼,不动声色的抓起阮蛰的衣袖,“茶水应该已经煮好了,不介意的话,边喝边说吧。”
还是上次的那个和室,优熟练的沏着茶,动作和和彦几乎一模一样,阮蛰甚至想,他们这沏茶的手艺是不是得代代传承?要是断了,去上坟老祖宗都得掀开棺材板把你腿打折?
“好了,请。”
优用木夹将一杯茶放到阮蛰面前,阮蛰捧起茶杯,茶水很烫,轻啜一口,一股淡淡的樱花香气在口腔里蔓延开来。
你们一家子是不是都喜欢樱花啊?!喷樱花香水,喝樱花茶,连衣服上也有樱花!樱花寿命很短不知道吗?!喜欢也该喜欢银杏啊!
“那个,水泽小姐,我有个问题不知道可以不可以问?”
“哦?什么问题?请问吧。”优放下茶杯,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也没什么大问题,就是......你的名字。”阮蛰手不停摩挲着杯檐,掌心变得有些湿润。
“你是问为什么我的名字不随我父亲,对吗?”
“嗯......我只是好奇,无意冒犯。”
优轻笑一声,抿了一口茶水,开口说道,“我不是父亲的亲生女儿,父亲告诉我是我的父母临死前告诉了他我的名字,为了不辜负我的父母,才没有为我取名。”
“你的父母?”
“是啊,我的父母,可我对他们一点印象都没有,父亲说我三岁就失去了他们,是他把我从废墟中救了出来。”
阮蛰低下了头,他一直恨他的父母,因为他们半死半活的出现在自己的生活中,除了装钱的信封,他甚至找不到一点和他们有关的事物,他对他们的印象甚至都模糊了,八年,他甚至忘却了自己还有家人,没有拥有家人的快乐,也没有失去家人的痛苦,像个孤独的怪物一样活着。
“不过无所谓了,无论我怎么想他们,也不可能再见到他们,但还不算太坏,我还有一个父亲。”
“这样吗?真好啊......”灼热的水汽打湿了阮蛰的眼睛。
“对了,水泽小姐你是猎魔人吗”
“猎魔人吗?我一直都很想成为一个猎魔人呢,可惜啊......”优眼皮下垂,看着茶杯中的自己,自嘲的笑笑,“父亲是不会同意的。”
阮蛰刚欲询问原因,话涌到嘴边,却被他咽了下去。
他又有什么资格去管别人呢?都是别人的家事罢了,与他关系也不大。
“是吗?那真是遗憾啊。”
“我真的是很羡慕你呢。”优捧着茶杯,“父亲说你是天生的猎魔人,是天生的饥渴者。”
“饥渴者?”
“是的。”优饮尽杯中的的茶水,“人与人是不能一概而论的,就像有善人和恶人的存在,而饥渴者就如字面意思一样,饥渴者会为了获得某种东西而去饥渴地掠夺,父亲说过,力量只能决定一个人的起点,而强大的心却决定了一个人能走多远,饥渴者便是内心强大的人,为了达到目的会不断前进。”
阮蛰愣住了,饥渴者?为了达到目的不断前进?这些都是什么东西?
“水泽小姐你搞错了吧?我只是一个想过平静生活的普通人罢了。”
“真的如此吗?父亲从未看错过人。”优眯缝双眼,“你是天生的饥渴者这件事是不会错的。”
“你们父女说话怎么如此一致?真不愧是父女。”阮蛰小声嘟哝着。
“唉?你刚是不是说了些什么?”
“啊啊......没有啊......你......你一定是听错了吧。”阮蛰有些语无伦次,刚想喝口茶缓解一下尴尬,却发现杯中没有茶了。
“哼~”优可爱的撅了撅嘴,刚拿起茶壶准备往杯中续茶,她的耳朵却是一动,“是父亲!”
她站起身,推开木门,一路小跑到前厅,阮蛰脑袋上挂着几条黑线,你这是迎接你爹还是你情人啊?这么积极?但转念一想,也许这就是她的全部了吧,她所有感情的寄托。
“唉!”
阮蛰放下茶杯,总不能坐在这等着人家来见自己吧?阮蛰穿过庭院走到前厅,他突然愣住了,这样的一幕是否也是自己一直梦寐以求的呢?
女儿欢迎回家的父亲,父亲慈爱地抚摸着女儿的脑袋,是否也是自己曾想要的呢?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多余,无论在什么地方,都会发出不合拍的音调,或许自己这样的人就该孤独的走到生命尽头吧?
他刚想转身走掉,一个声音叫住了他。
“考虑好了吗?”
阮蛰艰难地转过头,对上那双平静的双眼,许久,他轻轻点了点头。
“优,我想和他单独谈谈,你先去书房吧。”
“好的,茶水已经煮好了,你们在和室谈吧。”优微微欠身,然后绕过阮蛰向庭院走去。
“考虑的怎样了,走还是留下?”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日下部先生。”
“什么问题?”和彦轻抿一口茶水,眉头微微皱起,显然对女儿的手艺还有些不满意。
“什么是饥渴者?为什么我会是天生的饥渴者?”阮蛰的面色微红,声音也有些大,在小小的和室回响。
“不要这么激动。”和彦提起茶壶在阮蛰杯子中倒着茶水,“所谓饥渴者,说的简单点就是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和彦顿了顿,“听起来是很不好,但饥渴者恰恰是猎魔人组织所需要的。”
和彦放下茶壶,伸出两根手指,“除了饥渴者,还有继承者这样的人,继承者好比站在宝座上等待挑战的人,饥渴者好比走下宝座迎接挑战的人,一个被动等待,一个主动出击。”
“那为什么说我是天生的饥渴者?”阮蛰不解。
“我一开始也没确认,但从那次袭击之后我就确定了。”和彦指着阮蛰,“你是天生的饥渴者,这不会错,虽然因为某些原因你看起来对什么事情都毫不在意,但那都是你伪装的表象。”
“伪装......表象......你凭什么这么说?”
和彦喝了口茶水,缓缓开口。“你在被魔种袭击的时候,第一时间想的是什么呢?”
阮蛰默然,和彦接着说,“对于普通人来说,第一反应肯定是逃跑,但鉴于我第一次遇到你时你的反应,你不会逃跑,而是会想办法打败对方,那么应该如何打倒对方呢?”
“和对方周旋?抓住对方?无论哪种办法,在这种情况下人都会依据自身情况临场发挥,走一步看一步。”
和彦微眯双眸,“而你不同,你在与对方第一次正面交锋后就已经制定好了杀死对方的周密计划,挑衅对手,在大厅找到可以杀死对方的武器,不断挨打却不还手,只为等到绝杀的机会。”
和彦说的和阮蛰做的分毫不差。
“你怎么知道的?”阮蛰握着茶杯的手不禁紧了几分。
“我就在旁边,看完了整个过程。”和彦轻轻晃动杯中的茶水,“说实话,当时我也很惊讶,我最开始以为你只是一个心理素质比较好的人罢了,可我没想到你是个杀手,无比纯粹的,天生的杀手,就像狼崽天生就会撕咬兔子一样。”
“你渴望战斗,渴望杀戮,渴望扫平一切让你不顺心的东西。”
“如果这些就是你的全部了,我会毫不犹豫的放你走,我不会教一个杀戮机器。”和彦轻轻叩击着木桌,“但当我看到你颤抖的双手时,我从你的眼睛中又看出了另一种情绪。”
和彦突然停了下来,从兜中摸出一盒烟,从中抽出一只,在阮蛰面前扬了扬,意思再明显不过。
阮蛰点了点头,和彦再从兜中摸出一个火机,嚓的一声打开,蓝色的火焰焚烧烟草,一缕一缕白烟从其上冒出,令阮蛰感到惊讶的是,那烟的味道一点也不呛,反而带着一丝好闻的薄荷味。
和彦像是如释重负般突出一口烟,接着说,“你的眼中有两种情绪,虽然放在一起也不会矛盾,但联系你的行为,就显得十分矛盾了。”
“你的眼中有对生存的喜悦和对死亡的恐惧,只不过这个死亡却是对死者的,换句话说,你害怕杀人,但你却对杀人后自己能生存下去感到兴奋。”
“我把你的情况报告给组织,组织里有50%的人认为你是个疯子,应该把你关起来直到死,另外50%的人认为你是一把双刃剑,可以重创敌人,也可能伤到自己。”
香烟还在燃烧,长长的烟灰摇摇欲坠,和彦却好像没注意到一样,“组织把机会交给了我,他们让我来做这个选择。”
“但我认为不能用一群人的意志去左右当事人的意志,所以我把选择权交给你。”
和彦站起身,“这次不同,我必须很快给那群难缠的家伙一个答复,所以你的答案必须在明天早上前告诉我,否则我只能替你做这个选择了。”
和室里只剩下阮蛰一个人,答案?他有答案吗?他有,但他难以抉择,根本没有他想要的选项!
夜晚。
晚风吹拂,阮蛰坐在屋檐下,看着庭院中的樱花树,现在月,正是樱花盛放的季节,洁白的樱花在夜风的吹拂下徐徐落地,阮蛰心绪不宁,他没心思欣赏。
“真美啊。”
旁边突然传来水泽优的声音,阮蛰刚欲起身,却被拉住了。
“这么晚不睡觉,是在想父亲早上说过的话吗?”
“水泽小姐你......”阮蛰愣住了,优掩嘴轻笑,“是的,我偷听了你们的谈话,父亲的话是不是给你压力了?”
“不是压力,只是我自己无法选择。”阮蛰深深叹了口气。
“真的是无法选择吗?还是你不想选择呢?”
阮蛰一愣,刚欲开口解释,少女却打断了他:“每个人都想要一个最好的选择,得到自己最想要的东西,不用承担不想承担的后果。”
“但这是不现实的。”少女轻轻撩起额前被风吹乱的头发,看着阮蛰,“无论怎样的选择,都必须接受它所带来的好处和后果。重要的不是做怎样的选择,而是做选择的人能否无悔的承担其所带来的后果。”
少女站起身,拍了拍阮蛰的肩头“父亲还在等着你的答案。”
一阵风吹过,樱花飞舞,在庭院中卷起白色的旋风。
“真是短暂啊。”阮蛰不禁感叹,樱花的只在每年四月开花,而花期只有短短几天,如此努力的绽放,却是为了什么呢?
他拾起一片掉落的樱花,它还未凋败,如雪洁白的花瓣簇拥着殷红的花蕊,真是用一生诠释死亡之美的花。
书房。
黑暗的房间里,一盏灯独自放着亮光,男人接着灯光阅读着手中的书籍,门口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请进。”男人头也不抬的说。
“真抱歉打扰到你看书了,日下部先生。”来人是阮蛰。
“没关系。”和彦从桌子上拿起一片银杏叶夹在书中,将书轻轻合上。
“想好了吗?”
“您能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说吧。”
阮蛰向前进一步,走到灯光笼罩的区域,摊开手掌,他的掌心躺着一朵樱花,尚未凋败。
“这就是你的问题吗?”和彦有些不解。
“您能告诉我,为什么樱花要开放吗?”
“明明花期只有短短几天,为什么还要开放?”
和彦取下鼻梁上的眼镜“樱花花期很短,但每年它都会盛放,因为这就是它作为花的使命。”
“只开放几天,就要去死吗?这就是使命?使命就是刚开放就要迎接死亡?”阮蛰轻声说。
“为它们可惜吗?”
“是......”
“没有什么好可惜的。”和彦说“樱花自始至终都知道它生命的短暂,所以它选择用绽放去迎接死亡。”
“你呢阮蛰?你要用什么去迎接你的死亡?”和彦站起身,绕开桌子,在离阮蛰一步的地方停下,那双如古井般平静的眼睛看着阮蛰。
“以猎魔人的身份还是一个普通人的身份?”
阮蛰低着头,鼻子发酸,眼中水汽盈蕴“对不起......我实在......实在无法选择。”
“是无法选择还是不想选择?你害怕?害怕哪个结果都不是你想要的?!害怕自己会做一个错误的选择?!害怕自己会死?!”
和彦的问题如同一连串爆竹在阮蛰耳边炸响,他的手指深深扎进掌心,紧咬着嘴唇,身体在颤抖,但他仍然没有抬起头。
“懦夫!”
和彦一声爆喝,如同狮子咆哮,在书房中炸开。
“你连面对它的勇气都没有吗?!”
和彦缓缓将右手伸到阮蛰面前“选择吧。”
“这......”阮蛰惊愕的抬起头。
“这就是选择。”和彦目光如炬,盯着阮蛰的双眼“握住它,留下;甩开它,离开。”
阮蛰一愣,看着和彦的手掌,再看自己的手掌,他的手掌悬在和彦的手掌上方,但他却放不下去,仿佛有千万根丝线缠着他的手,拼命将他向上拉。
挪开吧,不要放下去。走吧,回到平静的生活里去。逃开吧,逃的越远越好,逃回平静的日常里。
阮蛰劝说着自己,干嘛非得淌这趟浑水呢?为什么不回去呢?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呢?也许他只是在吓唬自己呢?
他的手心冒汗,是走是留,只在他一念之间。
走吧!走吧!走吧!
只要走了就一了百了了,什么事都不会有!阮蛰在心中呐喊。
但,他能走到哪呢?回到家?再回到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如果这就是命运,他真能逃避吗?果真能逃开吗?
“和彦先生。”阮蛰低着头,声音颤抖着开口“我会死吗?”
“人终有一死。”
“但不是今天,对吗?”阮蛰依旧低着头。
“对。”
“那么......”
和彦突然感觉到手上发沉,他这才发现,阮蛰的手重重的握住了他的手。
“我想活到明天。”
阮蛰抬起头,泪水顺着他的面庞流下,但他脸上挂着笑容。
“那么,欢迎你加入猎魔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