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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的天空如同高压锅的盖子,把我们关在一个重压又炎热的环境里。阿能常说社会的压力就像一把锤子,我们是一群被锤子一直不停敲打着的铆钉。进入社会后,压力会一步不停地追着你,就好似七月的酷暑,除了早晨和傍晚的时段会有少许凉意,中间那段漫长而又炎酷的时间,就是你在社会所需要经历的压力期。
也许是他的话起了作用,又或许我就是那么容易受他人影响的家伙,总而言之,我听取的阿能的意见,在这个极度重压的现代社会,我做出了一个让世人为之惊叹的决定。
——成为家里蹲。
“唔唔唔~哈~”
尽管现在的二十一世纪,已经有了众多让人叹为观止的发明,但在我心目中,空调是永远的第一名!让我们为威利斯·哈维兰·卡里尔送出衷心的感谢!当然,碳酸饮料也很棒!
成为家里蹲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你在逃避这个社会。可那又如何!
无视家长和朋友的冷眼,说明你有一颗坚韧不拔的心;没有稳定的收入怎么办,少吃几顿饭不就解决了。世上没有单向的好事,要做好一件事自然要付出相对应的代价。
——这样真的好吗?
“当然好啦!家里蹲意味着你不用再像那些拼命工作的白痴一样在大热天里奔波,最后回到家搞得自己大汗淋漓的,那副狼狈的样子我看着就好笑!哈哈哈哈!”
“阿,阿能,我最近又没钱了……”我嗫嚅道。
通话迎来一次沉默,原本大笑的阿能突然没了声音。
“这是你自己的问题吧。好好去赚钱啊!赚钱!”
“我们,我们不是家里蹲吗?怎么可能出去工作啊,而且天…这么热……”
“什么!你没工作!你对得起你的父母吗?我虽然是个家里蹲,但也还是有在好好工作的。”
“可,可前段时间你还问我借了一千块……”
“……你啊,绕了这么个大圈子不会是想跟我借钱吧?”
“怎么能说是借钱呢!我只是想让你把之前的钱还给我而已。”
“能别和我说话吗?无职家里蹲。整天只懂得啃老和借钱苟且过活,好好想想自己的未来吧!臭尼特!”
嘟,嘟,嘟……
电话被挂断了,这算什么?
被背叛了,被家里蹲同盟背叛了。
家里蹲是不好的。家人也常跟我说,就算出去打零工也好,不要继续躲在房间里了。我也明白,我也明白!
可外面这宛如让人在铁板上行走的夏天……真让人想死……
* *
“我喜欢你!”
手机上弹出这几个字眼的时候,我的心在剧烈颤抖。
第一次被人告白,是在初中的时候。
没等我做出回复,对方便当我接受了她的告白似的和我熟络起来。于是,我也难以将拒绝的话语说出口。
就这样过了没几天,我的手机不见了。与她的联系也如风筝线般突然断开,消失不见。
多年以后的现在,回想起来还是感到十分的愧疚。
如果能回到那个时候……
我想把拒绝的回复好好地说出来。
折子的病房门前,有个抱着医疗器械的护士在经过的时候差点跌了一跤,那片大理石的廊道上淌着新鲜的血迹,过往的人流纷纷避开那片鲜红来往。那是折子流的血,我不清楚折子患上的是什么病,但就算父母闭口不谈我也能明白一件事,折子已经时日无多了。
有个小孩在经过折子的血迹的时候,因为好奇故意踩了上去,结果摔了个仰面朝天,哇哇大哭。负责清理的阿姨刚刚赶来,正好成了那孩子母亲的指责对象。
我觉得滑稽,捂着肚子咬牙讥笑起来。
“小咲,求求你了,回来吧……”
我想起母亲曾哭着对我说的一句话。
高中的时候,我打包起行李摔门而出。无视父母的劝阻,自顾自地跑到城市里的某个角落躲了起来,单纯的为了跟父母置气而做出的幼稚行为。
可那个离家出走的夜晚,我不知道的是,母亲因为担心而找了一宿,结果还是没能找到,最后无力地落在父亲的怀里哭了。
我很愧疚。
所以我也曾想过,我一定不能辜负母亲。
可现在我又是如何。
我想,成为家里蹲的原因绝大部分并非来自阿能的劝诱,而是我自己的本性如此。
* * *
屋喇作为当今最火热的网络论坛,也是我家里蹲以来与人发生交流最多的地方。
我偶尔也会在上面发布一些文章——将自己的生活夸张后的日记。
说直白一点,就是几篇幻想着自己能突然发生改变成为人生赢家的故事。
比如说,我今天编辑的这篇文章,名为异世界冒险其三,经过前两篇文章的铺垫,我现在已经是异世界的勇者了,带领着两位个性独特的女孩朝着魔王的巢穴进发。通过这些以日记的真实口吻书写的幻想文章,我也在屋喇上收获了少数的粉丝。
但同时也有对此不愉快的人存在。
——笑死,怎么不在第一章的时候直接被车撞死,写的真烂。
——楼主是把脑袋塞进马桶里想到的点子吗?
——情节毫无新意,太老套了,没意思。
可能是自卑心作祟,比起夸赞的评论,我更对这些批评的言论印象深刻,每次看见,胃就会不自觉地疼痛起来。
我也曾告诉自己,比起没人关注的作品来讲,自己的文章能够被人批评已经是非常幸运的了,既然如此就应该吸取这些教训进行改正。
但是,我逐渐难以提笔写作。心想着,随便啦!怎么样都好,写作很累,写不好更累。过段时间把自己饿死吧,这样也就不用活着了,活着很累,死了最好。
于是,在这股消极情绪的影响下,第三篇的最后,勇者,也就是我,在向天边流星许愿的时候,魔王占领了王国,勇者失败了。
* * * *
这是我第一次尝试去酒吧。
邻桌的女性一直拿着空酒杯和我涛涛不绝的讲着她男朋友的坏话。
“真抠!我要是男朋友,肯定不让自己的女友受这种委屈。”
我撇开视线,盯着被酒吧斑斓的灯光照亮的人群。他们挥舞着手臂,扭动着身体,彼此碰撞。
我想不明白这种事情有什么可开心的,相对的,他们也难以理解为什么一个人可以窝在家里到这种程度。
我和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正因为如此,就算我死了,他们也不会有任何感伤。
我开始自哀自怜。
喝了几杯不知道名字的酒,便觉得脑袋有些昏沉,我抵着额头,对那个女的吼道:“别吵了!没人愿意听你那些破事!”
女性因为突如其来的怒火愣了几秒,接着小声咒骂一句,离开了我旁边的座位。
我突然觉得想哭,但又不好意思在公共场合里哭出来,于是酿跄着走进厕所,趴在马桶上边吐边哭。泪水和呕吐物混合在了一起,胃袋仿佛被扯出来的痛楚,和酸涩苦臭各种难受的味道缠绕在一起。
……
结果,第二天在路边醒来,口袋里的钱包不见了,脑袋也似乎撞到了什么,后脑勺隐隐作痛。
如果这时候有一道流星划过的话,我一定会向这种莫名其妙的虚幻许愿。可眼前只剩下真实到令人发痛的现实。
* * * * *
回到出租屋里,本打算看些小电影麻痹自己的身心,结果看见屋喇的信箱里有许多未读消息。
——怎么这样啊,没有责任心。
——(*^_^*)
——挺好的,反正写的也烂。
——去看隔壁的乐子了。小说还是没意思啊。
——烂尾烂尾,楼主可能是被陨石砸死之前拼命写下来的。
——楼主死了吗?
……
不知是不是昨晚喝的酒还没醒的原因,觉得脑袋有些发晕。我瘫倒在床上,眼前是不变的天花板。我想起小的时候,自己也曾这样呆呆地注视着天花板。那个时候的我在想些什么呢?
脑袋好疼,果然不应该去酒吧的,钱包也没了,之后的生活该怎么办啊……
我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决定跟阿能拿回那一千元钱。
我拨打出电话。
“喂,阿咲,怎么了?”
“我昨天去了趟酒吧……”
“哦!感觉怎么样?是不是有很多美女?”
“……应该有吧,我没注意看。”
“你去酒吧……不会真喝酒去了吧?”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总之做的不错!就应该这样嘛!只要没有偷跑,阿咲你就是我的挚友啊!”
阿能的心情似乎不错,这时候按照我脑内的社会交际手册,是提还钱的好时机。
“……阿能,我的钱包在昨天酒吧里不见了,现在身无分文……我也不向你借钱,把上次我借你的钱还给我就行,我只要撑过这段时间就可以了,阿能,怎么样?”
接着,通话迎来一阵熟悉的沉默。
“……阿咲啊,这难道不是你去酒吧的错吗?这件事和你借我的钱有什么关系吗?”
“……,啊?”对于阿能的回答,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就算我把钱借给你,之后呢?拿着这一千元能撑多久?”
“不是借,我不借钱,我只要你把我前段时间借你的一千元还回来就好了。”
“你还是没听明白啊……”
“我吗?”
“我的意思是这一千元用完之后,你该怎么办?再跟你的挚友借钱?就算我跟你关系再怎么交好,也是会对借钱这件事感到不耐烦的。”
“所以我都说了,我不借钱,只要你把那一千元还给我就好。”
“阿咲!我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我又怎么了……”
“你难道打算以后恬不知耻地跟垂老的父母拿生活费吗?”
“这个……以前开始不就这样了吗……也没什么不好吧,毕竟我确实没钱,而且你不也是一样吗。大家都是啃老到现在的……”
“请不要把我和你混为一谈,陈则咲先生。现在开始我不认识你,等到你能够工作自立的时候,你才是我最爱的挚友。就这样,再见。”
嘟,嘟,嘟……
如果说有什么事物是存在于现实而又非现实的,那一定少不了阿能手里借的钱。要从阿能的手里拿回钱果然还是不现实……
脑袋愈加沉重,为了隐忍饥饿,我只好想办法让自己快一点进入睡眠状态。可越是这种时候,就越是睡不着,对此,我逐渐感到焦虑。
不仅仅是睡眠的问题,折子的病,父母的期盼,以及想要成为作家的梦想,还有对此无能为力的自己,各种各样的烦心事在这一时刻一股脑的涌上心头,情绪渐渐失控。
开始,我用枕头掩面放声大哭;后来,我用力捂住自己的口鼻,我想,就这样把自己杀死也不错。可是,幼稚的自杀行为弄到一半,肚子突然打响了警钟,双手没了力气,整个人瘫软蜷缩着。
“我到底在干什么,白白浪费体力……结果现在更饿了……”
第二天一早,我便被肚子的饥饿感强行叫醒。
我看了眼钟表,凌晨四点二十分。这相当不妙。明明只有一天没吃饭,胃却疼的让人受不了。我从热水壶里倒了点水,喝下之后胃疼稍微缓解了一点。于是我又煮了一壶。可这不是长久之计,我听说人光靠喝水可以活最长七天的时间,也就是说我得在这七天之内借到钱撑过这个月,父母的生活费是每月初才发,今天是八月九号,距离月初还有二十多天。
可作为一个毫无人际关系可言的家里蹲,除了父母我又能和谁借钱。
——只要去工作不就好了。
我恍然大悟,接着又放弃了这个想法。
大学的时候,我做过一份兼职,每次下课便赶着去店里工作,以至于大学的人际交往几乎为零。那时候唯一认识的人就是阿能,他与我在同一家店里打工,我们经常聊一些有的没的,也是在那时,我被阿能劝诱,成为了家里蹲。
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只是对生活感到疲惫,便成为了家里蹲。
结果就是,沉迷其中,再起不能。
所以,我大概率是不会去工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