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常常催人泪下。
不是因为雨张扬泪水,而是因为雨隐藏泪水。
墓碑上刻着罗兰的名字,墓的外面是罗兰的孩子。
赐予生命的亲生父母都未曾给予的认可,那个刚刚认识的男人却给了自己。
然后在大火中笑迎死神。
尽管明白不是自己的问题,但不被亲生父母认可的谭塞难免会生出一番感慨。
明明只是个拿着微薄薪水的十八线记者,到死前却还是要过一把骑士的瘾呢!
布满烧伤疤痕的手在微微颤抖中摩挲着碑文,谭塞就以此作为对记者最后的诀别。不,如果可以谭塞愿称之为父亲。
经过只短短相处了六年,但这份恩情谭塞觉得大概也只能以这种方式聊表心意了。
他叫谭塞·G·梵落,不会改变了。
死于火灾,真是最后一刻也不忘做昙花一现的云霞。可是,为什么自己偏偏就是开心不起来呢?那个男人分明是笑着走的。
一点点来悼念的人都没有,他就这样孜然一身的走了。
是因为那个吗?可自己明明不是亚瑟王啊……
“出来吧,怎么说也是你的父亲。”听到他这样说,不远处的墓碑后面露出了一个身影——正是安莲恩。
少年忍不住抹了一把自己的脸想把之前不自觉流下的眼泪隐去,不能让这个人看到自己软弱的一面。
因为,有些事情变了,有些东西碎了……
“哥哥……”被发现后少女欲言又止,从暗处转到明面。淅淅沥沥的雨淋在乌黑的头发上。
“你这几天去了哪里?为什么出了事都没有看到你?”谭塞这样问道,火灾发生前安莲恩嚷着要吃曲奇饼干,爆炸发生后的现在是她的第一次露面。
“罗兰让我躲起来……我怕火。”沉默中安莲恩不敢接着说下去,一步一步缓缓地走近。雨水将头巾淋到湿透,下葬后这是谭塞待在雨里的第二天,似乎也是安莲恩待在这里的第二天。
谭塞点了点头,只是点了点头。安莲恩特别害怕火是众所周知的,按罗兰的说法是以前受了刺激,哪怕是烟花也不能看。
只不过,谭塞忽然发现罗兰原来早知道有什么将要发生。
怪不得可以走得那么从容。
“我有一个问题一直想问,从六年前就想问——你为什么直呼他的名字?”谭塞指的是墓里的人,六年以来少女真的一次都没有将罗兰称为父亲。
听到这个问题,少女下意识地把头垂了下去,片刻犹豫之后嘴角没有任何波动憋出了几个字:
“我——没有——妈妈……”
若有所思间谭塞忽然不自觉地点了点头,以前他以为只是父母离异了,现在看来罗兰也曾有过一段禁忌之恋……如果真的是这样,倒是情有可原。
如果只是去世的早那应该多多少少祭拜过才对。
“安莲恩,你是教徒吧?”不知道过了多久,谭塞突如其来的说着安莲恩不明白的话,看到肯定的点头,谭塞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如果我说是人为的你信吗?我认得那个人——使徒圣西门。”
低沉的声音让人看不出他的情绪。那个人的记忆里也有这样的火焰:不会被水以及任何常用的物理方法扑灭,唯有在将一切化为灰烬之后才会隐去。
只有炎之使徒圣西门才能够做到,他就和一千五百年前一样使用着他的火焰。
使徒,是当初耶稣基督传导之时授予传导职责的十二位门徒。每一位都有着以一敌国的强大权能,相当于相应领域的帝王。
圣西门便是烈焰的帝王。
少女暴露在空气中的蔚蓝色星星大眼撑出一个夸张的幅度,似乎是不相信这个传说。但谭塞继承了那个人的记忆,他清楚地明白——使徒是真实存在的。
一丝紫色的光在没有人注意的角落飘动着。
“不应该,为什么使徒会……”此时此刻安莲恩也仍然保持着修女的装束,可正因为是信徒她才更加觉得匪夷所思:使徒出现,然后放起大火杀死了她的父亲。
她不知道的是,这个时候说什么在谭塞眼里都像狡辩。
“那个时候一个人跑开,现在又这么轻松地找到了我。我没有和任何人讲过罗兰葬在这里——你怎么找到我的。”
“这个不能说,啊!”还没有等她说完,谭塞凑到她的面前直接一推。
猝不及防中的少女在雨水中炮弹一般一连滚出几米,直直地撞在另一座墓碑上。
大口地喘着粗气,用磨出血的手掌擦了擦脸上的雨水。少年已经尽在眼前:
“你真的是罗兰的女儿吗?为什么他让你走你就可以毫不犹豫地真的就走了?”
没有愤怒,只是单纯的失望。
如果一切都没有发生该有多好,可是事实偏偏就是安莲恩嚷着要吃曲奇饼并走开后不久,爆炸的炎浪就将市中心吞没。
罗兰进了棺材,而她却完好无损。
“为什么你一点事都没有——妹妹?你是一个修女,时间被你卡得这么天衣无缝。你是不是早就全知道了。”
罗兰是**裸的无神论者,家里只有安莲恩一个教徒,而且是修女。
谭塞无法理解为什么罗兰会让女儿去做修女,就像谭塞不明白罗兰为什么会提前知道却只是让安莲恩一个人提前走。
“我也不清楚,你就这么希望我和爸爸一起死吗?我从来都没有盼着你和爸爸去死。啊!”
之前就已经被蹭破皮的伤腿被谭塞的脚无情地踩出咔咔的响声。
“哥哥快住手——会坏掉的!”脸上扭曲出痛苦的表情,回应少女的是腿骨折断的声音……
也许是身体本来就羸弱,也许是刚刚那一下的余威,少女的声音在一系列踩踏中一点点弱了下去。
沾水的修女袍被踩的不成样子。
最后的清醒时刻,她看到一丝紫色的光在谭塞的眼中划过。
“哥哥,好像和平时不太一样……罗兰,我可能要去陪你了。”
这样想着,然后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