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白猫灵巧地跳到墙壁上,它弓着身子,傲慢地对着下面的两个人露出牙齿。然而,如果不是苏维最终战胜了怪物,那么,墙壁理应被打得支离破碎。
如果那个东西……那是个食人的怪物,那么……
是他救了大家。
遗憾的是,没有人能知道。在他们的认知,这场战斗。
不存在。
一束阳光柔和地落在不远处的草坪上,白猫挠挠脖子,喵地一声跳到了草坪里,很快就消失不见,不知道钻到什么地方去了。
明明跟怪物战斗过了,为什么啊?桃夭夭咬着嘴唇,刚才惊险的画面与眼前平和的现实比较起的违和感让她想要哭出来。但她毕竟没有哭,她揉了揉湿润的眼角。
“刚才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坏掉的东西都复原了?”
“捡垃圾的福利啦。被击杀的死灵体内,有足够干涉现实的能量体,正好可以重新构建空间。像是建筑之类的都可以搞定,不过除了拾灵者,其他的生命体不能接受这份能量。”
苏维突然猛地坐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去死!活该,叫你在本大爷的地盘上复活,结果彻底地死掉了吧。该,今天晚上,我就一定要吃章鱼烧章鱼丸子烤章鱼炸章鱼,你这个怪物,老老实实去死吧!”
没有人能见到苏维的暴走,只有桃夭夭。她沉默着望着他的疯狂,等到笑声衰竭到极点,她才缓缓得抱住他。桃夭夭闭着眼睛,温柔地抱着他,像是一不小心怀里的东西就会坏掉。
苏维的身体僵住了,良久才缓缓放松。他不象样地低着声音说:
“你真不像是个孩子。”
“我也不觉得自己是孩子。”
“可你是孩子。”
“还是管好你再说吧。无能的大叔。”
“不要随便管我叫大叔啊。”
苏维触不及防地用尖调的假声把反驳喊了出来,这个女孩很有趣。小巧的脸颊轮廓,白嫩的肌肤,合上盈盈的短发,隐隐笼些她还不该有的成熟。真是个好女孩呢,几年之后,肯定是一个受欢迎的大美人了吧。
“真的辛苦你了。”
随着她轻声的问候,苏维带着肉体的疲倦和疼痛沉入梦乡。
桃夭夭低头再看时,苏维已经睡着了。在他的睡脸上,已经看不到之前阴沉的色彩了。有的,只是还有一丝稚嫩有如男孩羞涩的笑容。还真是安详的睡姿,连什么时候死去都不奇怪。
和自己一样。
拾灵者吗?她想起苏维的自称。
拾灵者,都是这样的人吗?
“就知道什么救人啊报恩啊,真是难看,大人都这样吗?”
她站起身,开始考虑怎么样才能把他搬回家。让一米四五的女孩背走一米八五的大人,是不是有点过于为难人了呢。
……
淡淡的香味。
让苏维几乎想起过去,想起他早已经割舍掉的情感。曾经的自己在战火当中拿着机关枪扫射,听着枪管里爆发地突突的声音,如同在表演什么荒谬的剧本一般,他发誓也的确这么做了,就算背叛同伴也要活下去。只因为不想死,不想死,他还不想死!
可是,为什么要挣扎到这般境地,也要拼命活下去?
他缓缓睁开眼睛,没有纸壳箱组成的天花板,而是黑压压的天空,路灯在旁边微微闪烁。亏他还期待能看到满天星空呢,说到底也不过是现实。
没办法,城市的天空要想看到漫天星星,科技还得再进步个几十年吧。
或者相反更快一些。
他坐起身,地毯掉落了下来。原来是睡在长椅上的,怪不得脚很不舒服,悬空了嘛。苏维捡起作为被子的地毯,他放到鼻尖闻了闻,淡淡的香味不像是地毯自带的吧……
“你在干什么?”
苏维抬起头,看到女孩颤抖的嘴唇和紧咬的牙关,才想起这样做很失礼。
“是你把我搬到这里了的吗?”
“嗯,在你晕过去我就这么做了。”
“干得好。万一被它发现了,我们可就真的死定了。”
“它?”
“导致我昨天晚上从大厦摔下去的死灵……不,没什么。忘了这句话吧。”
苏维不太想提及这件事,他摇摇头,身体冰冷的触感让他感到些许温暖。还活着,自己还活着,活着真好,受苦都是快乐。
“对不起,是我太大意了,差一点就阴沟里翻了船。”
“这种抱歉不要对我说啊。”
“那你没有什么想要问我的吗?”
桃夭夭双臂抱着胸转了转,然后两只手叉在腰间望着他。
“……当然有一堆问题了。拾灵者是什么?死灵又是什么?你打的那只章鱼就是死灵?为什么人类看不到你和章鱼?为什么我能看到你们?除了这些之外还有很多,很多很多都不知道从哪问起的问题。”
她的声音变得低沉。
“但看看你现在的表情,让我怎么问得下去。”
“我的表情?”
苏维诧异地望着桃夭夭,摇摇头然后靠在长椅上,把地毯蒙住脸。女孩的气味再一次从鼻尖传来,真得很好闻。
“你真不像是个孩子。”
苏维忍不住再一次重复自己说过的话。
“……我说过,我不觉得自己是孩子。”
桃夭夭扬着脖子,望着把脑袋胡乱包裹在被子里的苏维,脸隐隐地红了红。但她依旧坐在长椅的另一端,脚在半空中蹬了蹬。
“大叔你倒不像是大人呢。”
“是社会人啊社会人,都已经工作了。”
“哦?你有工作?”
“拾灵自然是我的工作。”
“……我想那绝对称不上工作,工作是需要和任何人打交道、然后从经历的事情中学习,变得越来越深不可测,这才叫工作。”
“啧,不要再这里教育我好吗?小孩子就要有小孩子的态度。再者说,我也有好好的跟人打交道的。”
“……人类都看不到你吧!”
“呃……啧。”
“你还真是奇怪。”
苏维把头从被子里抬出来。
“奇怪的是你吧。”
“恩?”
“明明只是一个无家可归的失忆小女孩,在这个城市里要多少有多少……大概。为什么能看到我,还能看到死灵?好吧,就算你真的是异种,可为什么在经历了今天的事情后,才能面不改色地待在我旁边。你不会害怕我吗?我和那只章鱼一样……都是怪物啊。”
“你跟我都是人类,你不是怪物。”
桃夭夭露出执拗的神情,她用力踢了一下腿,似乎要把自己的力量传递给苏维似的。苏维放松身子,他靠在椅子上,忍不住笑了。
不是怪物?
如果不是,为什么人类看不到他?
如果不是,为什么能有不死之身?
如果不是,为什么到现在,他还有一种污浊到了极点的欲望?想要把这个天真善良的小女孩肢解的欲望……哦,这个倒真没有。一不小心有些中二了。
“对于人类来讲,我是不是怪物也不重要吧。因为连看都看不到我呢。”
这种感觉,还真是不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