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从窗外爬进卧室,悄无声息地给房间中蒙上橙色的辉光。少女坐在窗边,幽怨地望着躺在床上的男人。男人的脸苍白无力,如雕像般躺在白色之床,冰冷、安静。
简直和尸体没有什么两样。
雪堤难得地叹了口气。晚上收拾他的伤势,可费了不少功夫。只是看那些密密麻麻的伤口,就知道他到底经历了怎样惊心动魄的战斗。但是……
“战斗已经没有意义了。苏维,你的主人……已经投降了。”
也许对桃夭夭来说,苏维绝不会投降。然而对于更了解苏维的搭档雪堤来说,就算苏维投降也并非不可理解。
在看似温柔的表情下,是自私自利、惜命至极的本性。
如果不惜命,作为仅存的拾灵者,他应该直接自杀,这样雷达就会报警。但他没有。
可现在这个样子又是怎么回事?
虽然他受得伤很重,但是却不应该如此彻底地昏迷不醒。
这很奇怪。
“呼、呼。”
梦呓声从苏维的旁边传了过来。桃夭夭上身趴在床上,双腿就直接歪在床下,侧躺在地板睡着了。绿色的睡衣不成样子地勉强维持在岗位,睡脸倒是蛮可爱的。从昨天晚上到现在,桃夭夭一直都没有睡,直到现在才刚刚睡着。
看着她两只手拽着苏维的袖口,雪堤感觉很碍眼地移开了视线。每次看到桃夭夭和苏维,总是有种不协调感。这种不协调感像是在心里挖洞,越挖越空。
真是的。
就在这个时候,苏维的身体动了动。雪堤表情缓和了些,看着他呻吟地睁开眼睛,桃夭夭也被他的动作惊醒了。
“感觉怎么办?失败的拾灵者大人?”
雪堤故意装作懒洋洋地问道。桃夭夭虽然没有说话,但她的耳朵也竖了起来。她担心地望着苏维,小女孩的魅力一展无遗。
但让人没有想到的是,苏维——苏维他——
“这里是哪里?”
这是他醒来说的第一句话。在他醒来的瞬间,手枪已经扣在他的手上,两把枪的枪口分别指着两个女性。
“你们又是谁?”
他的眼神犀利而阴沉地来回望着雪堤和桃夭夭。
桃夭夭和雪堤的心同时沉了下去。
那是他看着敌人的眼神。
……
“他失忆了?”
“嗯。”
“他失忆了!哈哈哈哈哈。”
“……我说你有完没完。”
桃夭夭无奈地放下汤勺,狠狠地盯着雪堤。雪堤收回她恶意瞪得大大的眼睛,两只手交叉着背过身完全不理会桃夭夭的神情。这样不是搞不清到底谁是大人谁是小孩了吗?桃夭夭重新捡起汤勺,在锅里晃动了一些,淡黄色的米粥围着汤勺的痕迹打转。
“我说公主陛下,如果你不会做饭,一开始就不要说给他做东西吃好吗?”
“你不是肯定会做吗?”
“一般人会认为一个流落街头的小女孩肯定会做饭吗?而且她还失忆了。”
“因为失忆无家可归连一般常识都忘却的女孩不会做饭,这不也是一种偏见吗?”
“……真是的,歪理倒是蛮能讲的。我最近怎么尽是遇到无能的大人?”
桃夭夭不满地转过头,她的手还垫着勺子。因为身高好不怎么够的缘故,所以她不得不站在板凳上,有时候还得踮着脚。绿色的睡衣已经换掉了,换回她原本的校服,只不过外面还系着一层白色的围裙。雪堤毫无负罪感地在厨房里呆着,好奇地看着桃夭夭做这做那。
“酱油放在哪里了?”
“我怎么知道。”
“……实际上活灵是不是不需要吃东西?”
桃夭夭恶狠狠地瞪着雪堤,谁知道雪堤悠悠地望着她,竟是丝毫没有在意刚才的讽刺。
“也需要吃的。冰箱里有一些零食,苏维也会给我做。不要小看活灵,在某种意义上活灵就是起死回生的人类呢。”
“不过你说你只有三天的记忆倒的确是真的。”
“哼,吾从不说假话。”
“是,是。”
对于雪堤,桃夭夭现在也弄明白她的思维逻辑。「虽然喜欢打闹但是特怕麻烦,看上去是拖沓的女大学生实际上却是刁蛮的公主性格」只要按照这样的逻辑来处理她就好。
这种性格应该接近于先天,虽然不知道雪堤说得活灵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最起码她只有三天记忆倒是真的。
也就是说她所表现出来的一切都是她真实的本性吗?
这样想也蛮恐怖的。桃夭夭忍不住在内心里叹了口气,能让苏维和雪笛都忍受甚至是骄纵的公主陛下,没有一定的资本可不行。桃夭夭仔细观察着雪堤,那纯白到夸张的公主裙还穿着,而且今天还奇怪地换上了黑色的长筒袜,上下惊人地竟然没有多余的褶皱。长发搭在腰间,凸显出纤细的身姿,让桃夭夭照实羡慕。雪堤注意到桃夭夭在观察她,桃夭夭赶紧移开视线。
“那个,那个现在,苏维怎么办?你确定那是失忆吗?怎么想都和白扯不开关系吧……”
“……拾灵者的灵魂只有被吞噬殆尽才会消失,不然则会恢复到原状。他们的时间和灵魂早已凝固,所以才会被人类视而不见,所以才会拥有不死之躯。”
“虽然听不太明白……也就是说,不是白吗?”
“应该不是。我也不知道,毕竟这是第一次。”
雪堤烦躁地甩了甩头发,用手捏住一根青丝把玩。
“我和苏维以往的战斗模式都是我冲在前线,苏维在后方去体察对手的弱点,对我下指示和进行支持。而这次实在是太反常了。无论是苏维看似理所应当地决策,还是之后音信全无的指示,还有……一切的一切都太过于反常……很难说是不是苏维因为仅剩下他一个拾灵者而方寸大乱,在行动上出现不可挽回的错误。”
“谁知道呢?”
桃夭夭抿着嘴露出一丝诡异的笑意。
“那你呢,你对于苏维怎么看?你和苏维仅仅有一天的经历吧,现在却忘记了。”
桃夭夭的微笑立即变得僵硬。她不禁扭过头,望着在屋子里照镜子的苏维。苏维动作生疏地穿着自己的西服,左右照着镜子,好奇地端详自己的脸。雪堤从厨房里走了出去,对苏维说着什么。苏维皱着眉头点点头,他还接受不了雪堤的话。
他的记忆,好像回到了四五年前……也就是遇到雪堤之前,很有可能是他刚刚成为拾灵者的时候。
大叔变成了少年版的大叔,还真是讽刺。
桃夭夭放下汤勺,悄悄伸出手,手心里面躺着一副带着铁锈的十字架项链。项链上面缠绕着两只蛇,诡异地缩在基督的身上。而基督双目怒张,像是要拼命挣脱十字架一样。这是苏维昨天晚上唯一唤回意识的瞬间塞给桃夭夭的,随后他便再也清醒不过来了。
桃夭夭把十字架小心地贴身放入怀里。
“你和苏维仅仅有一天的经历吧,现在却忘记了。”
雪堤无意间的话又重复在桃夭夭的耳边,韵味悠悠。
桃夭夭的心变得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