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双色头发的少女到底想干嘛?
不过在让对方回答这一点之前,首先要解决的是我的行动问题。
毕竟我现在……仍然是被“折叠”成一团的。
也就是说,正处于被她劫持的状态。
女孩子的身体果然比男性柔韧得多,换在以前,变成这样的我估计早脱臼了。但即使是“柔韧”也不是没有限度的。
至少我现在确实很难受。
我不禁产生一种猜测:如果这个状态再多持续一会儿,我以后可不可能走路都变成“滚”着走了……
总之要摆脱现在的状态。
要说怎么摆脱……面前的少女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剑走偏锋避重就轻的感觉,肯定不能直接朝这个方向说,应该得转移话题。
“说到视觉系啊……其实我倒是觉得耳朵比眼睛更舒服。”
我试着做出一个“耸肩”的动作,不过就结果上来看好像耸了耸屁股……
啊啊……这到底是怎么一种处刑现场啊,
“之前的钢琴,是你在弹吗?听上去真的很厉害。”
“嗯,没错,是我在弹琴哦。我的梦想是当一名钢琴家。”
少女绕了绕及肩长的波浪卷发。
“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末了又这么追加道。
在魔法学院中的,曾经梦想当钢琴家的家伙吗……
还真是奇怪的说法。
“这么说来,让我在走廊里迷路的原因也是你造成的咯?是通过这个琴声夹带了术……”
“套别人的话也要有个限度吧。”
被冷冰冰地打断了。
“没有不付出代价就能随便得到的情报,何况是在夜黑风高最让人警惕的时候。到底在想什么啊?自以为是很油滑的大人吗,这样自以为是还真是一如你往常的样子呢——愚不可及,恶心透了!”
“喂……”
视觉系少女突然露出的这副轻蔑的眼神。
字字直指要害的侮辱,恰到好处的叉腰昂首。
“喂……等一下,你这个样子,你是……”
“诶嘿嘿嘿嘿~~。”
就在这个瞬间,少女的表情一下子又收起来了。
“果然果然,欧捏酱这个抖·妹控,果然还是这个样子比较来感觉吧?”
“什、什么感觉什么的……”
“姐~姐,说谎。”
轻声细语,兔子一般的轻跳。
“……”
这个家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仅知道方阡仟是我的堂妹,不仅知道我和塔兰的关系,还能仿佛自己就是她们本身一般,把言行模仿到这个程度!?
“果然,欧捏酱不仅是个妹控,还是个萝莉控呢。”
“才、没有那回事呢。”
“但是身体是不会说谎的哦。”
少女走到我的身边,将气息吹入耳畔。
“欧捏酱的身体看起来很激动呢,又兴奋又亢进,不愧是敏感值提升了百分之四百四十一的欧捏酱!”
“……”
“或者说,其实是欧尼酱?”
“什……”
恐怖刹那间席卷全身。
我这种家伙当然不懂日语,话虽如此,但是那些老在动漫里出现的词汇还是多少有些印象。
就算我再怎么记不清楚,“欧捏酱”和“欧尼酱”也不可能是完全的同义词,肯定是其中一个指“哥哥”,另一个指“姐姐”。
就接过上来看……这个少女的意思是说,我,其实是“哥哥”。
她是怎么知道我的真实身份的!?
说好的保密呢?
月茹华是人事老师的妹妹倒还好说,那这个呢?
“你……你到底是……?”
“我的名字叫立待月花昙,发音上来看呢,就是たちまちづきはなぐもり,也就是每个月月历17日,虽然入夜之后稍微站一会儿就能看到月亮,但是天上却飘着多云,看不清楚的意思。”
发音长到让我听不清楚的,以日文为名的少女回答得很果断。
“要说我是哪里的呢?嘛……”
“拒绝回答吗?”
“不,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想拒绝了啊?自以为很擅长察言观色吗?明明不懂得体会别人的情绪还强装善解人意真是恶心透了!”
“够了……”
不要再学我的堂妹了。
本来就不是一个让人感到治愈的家伙,还非要特地搬到这种场合来……
“正如你所见,既然这里是灵能科的领地,那我来捣乱当然就不是灵能科的——才怪,我就是灵能科的,顶楼全都是我的空间。”
自称立待月花昙的少女捋起我的头发。
“灵能科的王牌,我,立待月花昙,拥有将事情‘反’过来的能力,要说我为什么知道欧捏酱你的身份——”
骨骼传来剧烈的呻吟声。
“……”
好像有什么东西,“消失”了:
被立待月花昙玩弄发梢的触感,消失了。
身体叠成这种模样还不至于崩坏的柔韧感,消失了。
将被折叠成这样的我的身体撑圆起来,占据着整个胸口的质量,消失了……
完全错误的位置多出来一大块活动空间,关节向内扭曲,最终转化成一阵由内向外的脆响。
“咔嚓!”
脱臼的剧痛。
在脱臼发生的瞬间,被反转而没有脱臼的结果。
身体摆脱折叠状态,解脱了出来。
说是“解脱”了出来……
但是身体本身,却变了。
“——将欧尼酱变成女孩子的‘欧捏酱’的术式,是我制作的哦。”
高度发生变化的视野;胸口骤然消失的柔软;被尺寸错误的内衣所紧勒着的,感觉无比不适的胯下……
我被这么……随随便便地,变回男性了?
“嗯,姆……唔嘛……”
立待月花昙端详着我穿着制服的男性身体,似乎对自己的举动很满意。
“很帅气嘛,虽然和证件照一样都是死鱼眼,不过出人意料地很冷淡很迷人耶。气质型!”
“承蒙……夸奖。”
完全没法适应自己男性的声音。
感觉古怪得像是来自于异世界一样。
“能从我穿着女装的样子下面看出我的气质,还真是难为你了啊……”
“不过,虽然很迷人,让欧捏……啊呀,抱歉,现在果然还是应该叫尼桑呢!”
立待月花昙话锋一转。
“让尼桑就这样回到校园,绝对是没法生存的吧?”
“!?”
警惕。
一股油然而生的恐惧感。
“你……是想让我干什么?”
威胁吗?
还是敲诈?
这才是立待月花昙本来的目的吗?
“没错哟,所以——请让我怀上尼桑的孩子吧!”
“……”
“诶嘿嘿,这个是无条件发情的碧池妹,感觉怎么样?”
“你还真是喜欢开玩笑啊!”
“不过,尼桑刚才果然还是激动了一下吧?”
“咕……嘁……!”
“如果给尼桑一次这样的机会的话,最想以谁为对象呢?”
“……”
“一点想法啊都没有咩?柳下惠?”
“身为一个日本人还能了解这么多典故还真是辛苦你了啊……”
“其实日本的国语课上唐诗词和典故比中国还多的哟。”
“谢谢科普。”
话说,唐朝好像没多少词吧。
“不过,话虽如此——在尼桑的心里,好感上来说,能够给尼桑心中一动的感觉的孩子中,一定能排出个一二三四名来吧?”
心中一动的感觉。
塔兰其拉——
但是,那个孩子的话,只是纯粹的喜欢而已。
奇怪的念头,心中完全找不到,反倒是看到裙底的罪孽感,至今依然深重……
“换一个说法,一定有那样一个存在,一旦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尼桑是绝对不会原谅对方的吧?”
一旦出事就绝对无法原谅的……
方阡仟,我在这个魔法的世界唯一的血脉联系。
如果再他身上发生了什么的话……我想不到。
我想不到我可能会做出些什么。
话虽如此,但是现在,在方阡仟身上正发生着什么,我却依然一无所知。
“…………”
脑袋好乱。
立待月花昙本来的意图是什么?
“能、别说这些了吗?你把我变成女孩子,把变成女孩子的我变成现在这样,不是想问我心中的人际关系吧?”
“唔,嗯……?”
“我很清楚,很清楚我变成这个样子之后变不回去,这样子的话会遭遇些什么。啊……准确来说是变回来之后,没法再变回女孩子……”
站直身子,做出应战姿态,万一突然发生什么的话,还至少能有个反应时间。
“所以……如果不求你再,把我变回去再走的话,那是不可能的——我现在是‘有求于你’的。那么,我误入这里,我认栽,你到底想干嘛?”
“尼酱太坏了!怎么可以把人家想得这么阴险呢?”
“……”
这次扮演的是娇蛮软妹么。
“好啦,人家可没什么想干嘛的啦。”
立待月花昙摊开手,做出一副没有恶意的样子。
“我刚才也说了嘛,之前根本没料到尼桑会来这件事,所以根本没有任何可以称之为‘万全’的准备。”
“不万全,吗?”
“嗯,所以只能在能想到的范围内,随便动点小心思。”
“完全搞不懂……”
我都已经开始思考,如果被立待月花昙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该怎么应对了,她却说只会动点“小心思”。
到底想干嘛啊?
真的有任何意图的话,直接威胁我完全没有难度吧?
“嘛,嘛…………总之,尼桑果然听说过吧?”
总之立待月花昙看起来不打算对我进行威胁。
“听说过什么?
“那个校园传说,被称之为‘魔术定制’的那个。”
“……”
“校园传说中的新生军,原型完全无法考证,连同原理也完全不符合常理,彻头彻尾虚无缥缈的那个。”
“……”
“听说过吗?”
“听说,过……”
“来灵能科就是调查这个的吧?”
“……”
无法否认。
“有找到什么线索吗?在这里?”
“……没有。”
“尼桑觉得,这个传说,本质上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
我不禁皱了皱眉。
“我这种完全不会施法的普通人,怎么可能想得清这背后的原理?”
“我不是说那种本质哦。”
“……”
那?
立待月花昙想说什么?
她不是想指使我,反而是想向我透露什么吗?
“我呢,有的时候觉得乌龟真的很可怜哦!”
“啥?”
我说这个视觉系妹子啊喂!
你敢不敢再天马行空一点?
“你看哦,明明在奔跑上,无论怎么努力,也注定不可能成为顶尖的存在,但只要一只兔子稍微打个瞌睡,给它一点点可以追赶上的希望,就能换来无尽的盲目——在自己的才能完全错误的领域做无用功,不是等着兔子醒来之后将它随手践踏掉吗?”
“龟兔赛跑新编吗……”
“本来呀,乌龟是应该居住在泥潭边,凭借着它的迟缓和防御,苟且长久地生存下去的物种哦——但是给了它羡慕、嫉妒和下克上的希望,就可以变得如此愚蠢。”
立待月花昙露出了毫不遮掩的傲慢。
月光从窗户斜射进走廊,在异色瞳中映照出一种充满压迫力的狂气。
“这种可怜,真的很有趣,那种从高空俯视着蝼蚁的乐趣,你的廉价的面包屑是它们无尽的希望,智慧和情感上无止尽地向上凌驾的感觉,如果让尼桑来的话,一定也会上瘾吧?
“这种论调,只是在模仿反派魔王吧?”
如同听见立待月花昙模仿方阡仟、塔兰其拉,碧池、软妹一样,这次突然的风格变化同样让我皱起了眉毛。
“而且要说的话,我可不会上瘾哦,这种在上个世纪就该被淘汰掉的心态……根本和‘陈词滥调’没什么区别嘛。”
“别急嘛,尼桑,后面还有哦。”
立待月花昙莞尔一笑,收起了狂气。
“尼桑你想,如果不是龟兔赛跑,而是成千上万的乌龟参赛,比赛的场地也不是跑道,而是一条和发电机相连的履带呢?”
“……”
“历史上所有的统治者,大概都是这样控制和利用愚民的吧?”
“……”
“无论何时,无论何地,即使是今天今日,小学堂里的老师也依然在称赞着幼女未来要就任国防部长的梦想,女高生出道拯救废弃学校的传说也还在被当做信仰歌颂——这种恒久不变的道理,就不算陈词滥调了吧?”
“这……”
完全无法反驳。
“话虽如此,但是……远大的梦想,难道就完全不值一提吗?”
“你完全可以否定我,但是我自己一直很乐在其中哦。这也只是我的,同样不值一提的人生乐趣。”
“真的很享受哦”——立待月花昙这样注解道。
“而且啊,反过来说,那些去接触‘魔术定制’的学生,她们那一点点可悲的愿望,难道就不能说不值一提吗?”
“‘不值一提’……”
立待月花昙的话题突然回归了正题。
超级猝不及防。
“愿望,她们的愿望……”
“——全都被粉碎了。”
立待月花昙替我做出了回答。
“被完全凌驾于她们之上的才能毫不留情地摧毁,一点值得称道的残渣都没有留下。”
“……徒劳无功。”
“没错,徒劳无功。那么,”
立待月花昙拉近和我之间的距离,橙、紫色的异色瞳盯住了我。
“对于这种徒劳无功,从根本上来讲,只是在获得乐趣的,游戏性的小把戏,尼桑,真的觉得有必要付出这么多的精力吗?”
立待月花昙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拨弄我的长发。
“……”
我这时才忽然发现,不知在对话的什么时候,我的身体又变回女性了。
“果然果然,临时起意的伎俩,还是比不上当初认认真真的工作呀。”
立待月花昙轻笑着低语了一句,然后,留下了今晚对我说出的最后一句话——
“没什么必要的,过剩的正义感,不要也没关系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