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泵急急忙忙地走向医馆。
回家的路上,他又再次感受到了阳气的震动。想都不用想,肯定是临明前辈在作法。至于作法干什么?
他不知道,他也不敢问。
他现在只想着一件事,就是去把父亲给治好。
医馆里躺了不少病人。这清风城不大,城里的人大多数都互相认识,大多数病人都是些年事已高的人,有疑难杂症,需要在医馆长期调养,护理。
这大晚上的,虽然医馆没什么人,但是门还是开着。
罗医生是一个年近花甲的,胡子花白的慈祥老人。年轻的时候修得一点仙法,所以能看清鬼神,只不过修为不高。后来许是资质不够,他自知自己修不了仙,便改学医术,倒也有了一番成就。
后来,回到清风城开了这个医馆。
父亲被怨鬼缠身,几乎不可治——这个结果就是罗医生开出来的。他懂得其他人不懂的各种各样的病症。城里的人都很尊敬他。也是这个原因,没有人会去偷医馆里的东西,就算是有,也会有人去制止那个小偷。
而为了方便病人家属探病,也为了防止有病人晚上求医,夜不闭户,已经成为了医馆的传统。
走进厅堂,这里是罗医生看病的地方,他现在大概睡在里屋吧。
李明泵这次并不是来找罗医生的,所以并没有去里屋找他,而是直接左拐,走进了属于病人的单间里。一进去,那股怨气就铺面而来。
就算脸上的表情强装镇定,但是李明泵心中的紧张是不会有假的。每次面对寄宿在父亲身上的怨鬼,他都有些微微颤抖。
因为那些怨鬼并非从别的地方诞生,而是来自父亲的身上。
无数人细小的怨念,汇聚成某种庞大的怨气。
“你凭什么管我!”
“把我拉的货都给卸了,我拿什么吃饭啊!”
“我家里面上有老下有小,您就饶了我这回吧,下次,下次我再也不骗人了……”
那些都是李明洪管理鬼市留下的记忆。李明洪在现在鬼市的人眼中,确实是无为而治的典范。但是李明泵知道,他并非只有这样一个时期。
曾经的他,也是一个会定期巡逻鬼市,检查商贩的活物是否合格的负责任的负责人。但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得罪了许多人,更是截断了部分人的活路。
李明泵觉得自己的父亲没有做错。
但是或许李明洪一直在受着良心的谴责。
这是一个过不去的坎,也是怨鬼形成的原因。
“父亲,我这就……我这就来救你。”
李明泵心一横,猛地推开门。门内怨鬼像是常春藤一样,寄生,缠绕在李明洪的身上,耀武扬威。李明泵从袖中掣出临明的那张符纸,朝着前面猛地一退,灵力打入,刹那之间,符咒发出了耀眼的光华!
李明泵本身也是一个鬼魂,自然不能太过于靠近这个符咒。他原本是打算先把符咒送出去悬浮,然后自己离远一点,再激发符咒,防止自己被那巨大的阳气波及到的。
但是不想那符咒却极不稳定,几乎是在被灵气包裹的一瞬间,符咒就好像是一个不稳定的炸弹一样,瞬间爆炸开来!
“!”
被那样强大的阳气照耀到,必然会魂飞魄散。李明泵心中明白这个道理,但是他已经无力躲闪。
他条件反射性地举起了手,下一秒才意识到一件事。
“诶……?我不是该死了吗?”
他原本应该在意识到自己死亡的瞬间就魂飞魄散。但是他没有,他只是觉得买七年有一点烫。
他有些试探性地放下遮在眼前的手,想看看发生了什么。而展现在他眼前的,是他这一辈子都没有想象过的场面。
黄符只画一面,那阳气就仿佛被收束一般,只照射一面,寄宿在李明洪身上的怨鬼被这阳气炙烤,发出了几乎要震碎人耳膜的惨叫声,但是却被符咒上的纹样所震慑,想跑不得,想藏不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阳气烧烤至死。
至于黄符的另一面,却又像是无事发生一样,仿佛空间以黄符为界线,分成了两半。好一个冰火两重天。
想到这里,李明泵也不得有些暗自惊心。他也是运气好,丢出去黄符的时候,黄符有字的方向正好朝着怨鬼,而不是朝着自己。
巨大的阳气,就这样被封印在符纸中,肯定会存在物理意义上的不稳定的地方。但是临明前辈却仍旧在上面动了手脚,让黄符变得可控。
这样,黄符的作用,就从“拿你李明泵的命,换你父亲的命”,变成了,要么两个人都活下去,要么两个人都殒命于此。
这样看来,那临明前辈也确实有些异于常人之处。单说这给人选择的方式,就透露一种趋向——或许在临明的眼中,抛弃亲人独自苟活是一种罪过吧。
惊魂未定的同时,他还得感谢临明,给了他这样一个机会。而他好像也觉得自己能够稍稍摸透,那个仙人心中所想了呢?
第二天,白天,原本已经病重到无法自理的李明洪,奇迹般地出院了。
有很多老友前来拜访,虽然李明洪身体并不是很好,但是他还是一一接客,好生款待。那些到来的客人都注意到了一件事——虽然李明洪现在看上去还很虚弱。但是他的行事风格却处处透露出一种释然。
仿佛某种心结解开了,给人的感觉也舒服多了。
很快,一个老友拜访了过来。
他不是别人,正是清风城的城主,闫天辉。虽然是城主和前鬼市管理人的会面,但是两个人在私底下就是朋友,倒是也谈不上拘谨。
但是酒过三巡之后,李明洪却先一步看出了端倪。
“我说老友,你到我这里来吃酒,是来庆祝我大病初愈的,怎么现在反倒是你闷闷不乐?怎么,我这个老头子不病了,反而不合你的心意了?”
李明洪一边喝着,一边打趣,虽然自己不能喝酒,但是还是毫不客气地给闫天辉满上。他知道闫天辉喜欢喝酒,两人虽然差了十多岁,不过不影响他们的交往方式。
“不不不,哪能呢。”
闫天辉连连摆手,另一只空着的手也没闲着,端起酒杯,却没有往嘴里灌。
半晌,他才在反复组织的语言中找出一句可以说的话。
“……我的女儿,最近也有和你一样的症状。
我是想问问……你,你是怎么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