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谑...
“喂，喂，凶一个看看咯，你不是妖怪吗？”
“快跑，妖怪要吃人咯~”
“大家别慌，你们看那妖孽已被本大圣降服了。”
恐惧...
“3月27日，广月区景丰镇发生一起妖灵咬人事件，当日正午，一狼型妖灵将其同学王某咬死后，上街随意咬人，致使13人轻伤，4人重伤......”
“抱歉，本店暂时不向妖灵提供服务哦，小妹妹您还是去......”
“妈妈，那个姐姐好漂亮。”“诶！别过去，她会咬人的...”
厌恶...
“诶，还记得前年玲玲家生的怪胎嘛？刚抱出来时就差点把你手指头咬掉的那个。”
“有点印象...是那个遗腹子吧，他怎么了吗？”
“死了，被他爸掐死的...未出世就克死生母，现在还把生父逼疯了，你说这好好一家子，惹上这么个孽种，唉...这世道呦...”
“嘘，那家伙来了...”
妖灵是邪祟的化身，是灾祸的伊始，是不洁之人身上的诅咒。
妖灵就是如此与众不同，所以会被区别对待。
苏小夭从未深思其中的合理性，只觉得这和生灵要吃饭喝水才能生存一样，一样地...理所当然。
小夭自认为是幸运的，她有疑似父母给她留下的房屋充当容身之所，相比于其它妖灵，她的面貌也不显得凶恶，只要诚心祈求就会有人分给她食物，即便她饿晕在大街上，也总有好心人递来包子、饼干什么的。
就连那群总喜欢欺负她的男孩子们，现在也被关到了一个名为学校的地方，晚上睡觉时不会再因淤伤而辗转反侧了，第二天可以元气满满地搜寻食物了~
“哇~阿姨你今天好漂亮啊。”
“嚯，小夭嘴真甜~来，这是阿姨家做的葱油饼，你拿去吃。”
“嘿嘿，谢谢阿姨~”阴暗的走道里，小小夭奶声奶气地感谢道，随后接过袋子。
下楼时，身后的门被重重关上了。
“我和你说了不要给她吃的，现在好了吧，天天来要饭，邻里都开始避着咱家了。”
“我这不是看她可怜嘛...”
“路上野猫野狗这么多，你一个个喂过去？我的姑奶奶哦，没那本事就别普度众生了行不，顾好咱们自己吧......”
小小夭埋藏在头发里的大耳朵轻颤着，将屋内的对话一字不落地捕获了下来。
明天不能再来这儿了，不然说不定会挨打，可疼了...
挑了个的小道钻进去后，小小夭靠坐着墙，啃起已经泛凉的葱油饼。
外面街道熙熙攘攘，却无人留意小小夭，她那大了好几号的灰白T恤，裹着她蜷缩起的瘦小躯干，看上去就和一旁那些随意堆弃的垃圾袋一样不起眼...
面饼应该是放了许久，还沾过水，在湿滑软糯的诡异口感中，夹杂着一抹仿若横渡千年的咸香。
反胃感顿时一阵阵地涌现，小小夭强忍不适，咽下了面饼。
好饿...不吃下去就没有力气走回家了...
嗯，只有吃了食物，才能生存。
所以不能浪费呢，即便再难吃的食物也要吃下去！
但小嘴在面饼旁游移了许久，终究还是没能再咬下去。
为了活下去，为了......
小小夭咬紧了嘴唇，放下饼，低着头弱声问道：“哥...我们是为什么活着呢...”
好累...好痛苦...总是挨饿，总是挨打，总是吃难吃的食物，总是害怕被人驱赶，总是去向讨厌的人类祈求食物与怜悯。
她到底是为什么活着呢...
虚幻迷离的阳光照进阴冷的巷道，落在白发上映出淡金的光晕。
“是为了希望”身旁的白发少年答道，他仰望着高楼之间残存的那抹天穹，微眯着眼抬起手，似是想触及某份遥不可及的明净与空灵，“想要去感受不曾体会过的，想要去思考不曾理解过的，想要去缔造不曾拥有过的，这就是支撑人们活着的希望哦”
希望...小小夭抬起头，她碧蓝的瞳孔中倒映出的天空略显阴郁。
她只在书里见过这个陌生的词语。
这种东西，能是她挣扎求存的理由吗...
沉寂了一会，小小夭开口道。
“哥...”“嗯”
“我想吃热的葱油饼...”“嗯”
“要刚出炉子，冒着热气的那种。”“嗯”
“......”“......”
“我还想要再来个冰激凌，之前看那个小妹妹吃得好开心。”“嗯”
“家旁边那家饭馆每到晚上就好香，我想要去把里面的菜全吃一遍。”“你怎么净想些吃的呀”
“不行嘛...那我还想给家里的灯泡换一换，换个亮点的，这样晚上我看书就不会眼花啦。”“还要看那本书呀，你都会背了吧”
“哼，要你管，我还想......”
冰冷的雨水滴落在小小夭鼻尖，打断了她的思绪。
下雨了，得赶快回家了。
小小夭低头咬了口护在身下的饼。
回家就能洗个热水澡，缩进被窝里，然后喝杯热茶看看书，再美美地睡上一觉了。
要是感冒了就不好了，上次发烧在家躺了好多天，多亏了哥哥做的饭才撑过来的呢。
街道逐渐变得清冷，淅沥的雨声逐渐成了世间唯一的乐调。
说起来哥哥那次做的红烧排骨好香，好想再吃一次啊。
哥哥说人是为了希望活着，可是小夭很贪心呢，想把曾经的美好也留下...
“呕...”小小夭终究还是扶着泥泞的地面干呕起来。
纵然心理上再怎么不去关注，身体本能的排斥也还是避免不了。
好在她胃里空空如也，倒也吐不出什么。
吐了一会，反胃感消退不少，小小夭抬手抹掉嘴角残留的酸液，连同泥水一并甩去，随后无力地瘫靠在粗糙的墙面上。
“哥...是我太贪心了吗...”
雨水砸在塑料袋上的啪嗒声，淹没了她的话语。
“可我从来没有奢求过什么希望，我只是想活着...”
“他们害怕我，厌弃我，打我，骂我...”
她凝望着天穹，灰暗的苍幕下，仿佛有无数银刃坠落。
“明明我什么都没有做...”
“为什么他们可以和书里一样幸福...”
“我再怎么努力，也只能看着...”
雨滴拍在小夭脸上时，冷冷的，但从她稚嫩的脸颊滑落后，却变得炽热的。
“为什么，为什么啊！”
“我也不想生来就这幅样子的呀！”
“为什么我就活该承受这些啊！”
阴郁的天穹下，没有人回应她的质问...
小小夭落寞地抱作一团，把头埋了起来。
“明明...我也想被爱的啊...”那微颤的声音轻到只有她自己能听见。
从未感受，从未理解，从未拥有。
本已麻木的小夭，突然明悟了希望的含义，却也堕入名为绝望的深渊，独自缩在无人问津的角落里，让心一点点被那黑暗撕裂、吞食。
雨沉沉地下着...
一道倩影驻足在巷口。
“你一个人坐在这干什么呢？”
小小夭顺着声音抬头看去..
亮黑色的圆头绑带鞋，贴合着纤细且精致的黑丝小脚，白衬衣和百褶裙包裹在灰黑色的羊绒大衣下，雨滴落在透明的雨伞上，绽开了水花。
与那仿佛从童话中走出的优雅短发少女对视着，小小夭失神了片刻，不过很快她就变得有些慌乱。
“对...对不起，我...我马上就走。”说着，小小夭便扶着墙面想站起来，但却又感觉身后一沉，一屁股坐回了原地。
或许是水中夹杂的泥沙增加了重量，又或许是她饿坏了，小小夭只觉得湿透的身体无比沉重，无法逃离。
眼看着少女步步逼近，她只能害怕地抱住了头...
预想中的重拳并没有来到，只感觉一只手抓住了她藏在头发里的大耳朵，然后...捏了捏...
“啾...”小小夭敏感的耳朵瞬间竖立了起来。
“啊~好可爱~”少女笑了起来，俯下身问道，“你是妖灵吧？”
小小夭挣脱了少女的魔爪，眼神怪异地挪了挪身子。
明知她是妖灵却还要靠近...
奇怪的人...
“嗯。”为了以防对方再乱抓，小小夭自己把耳朵捂住了。
少女退了半步，上下打量起小小夭，最终视线停留在了她半夹在**，早已被雨水泡烂的葱油饼。
看着少女微眯的眼神，小小夭心中一骇。
难道...对方是看上她的饼了！
小小夭顿时警觉起来，之前她意外翻到过一枚金戒，虽然对其价值没有具体的概念，但小小夭也知道这戒指可以换很多很多钱，买很多很多的白馒头。
那枚戒指被骗走了，被一个总喜欢眯着眼看她戒指的人类...
可恶的人类，明明她已经一无所有了！
这次，绝对不能...
小小夭驱使那始终藏在身后的白尾，绕到身前护住了饼。
绝对不能再被人类夺走了！
小小夭龇着牙恶狠狠地盯着少女，她湿透的尾巴不住地往下淌着水，滞留下来的泥沙渐渐将其尾尖染黄。
少女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本笔记，在上面绘制着什么，几下画完后，她抓着笔记将其转向小小夭。
“给。”少女把笔记递了过来。
小小夭虽然有些不明白对方的意图，但还是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接。
能看到笔记上画着一个不规整的圆，上面还点了几个黑点，虽然有些粗糙，但还是能勉强看出少女画的...呃...似乎是张饼。
正当小小夭打算拿过笔记仔细研究一番时，少女小手一抖，一块东西从笔记里掉出，落在了小小夭手上。
当感受到手心突然传来的温热时，小小夭本能地就想把那玩意抛出去，但随之而来香味抑制住了她的冲动。
那是食物的味道...
她的手心静静躺着一块烧饼，虽然看上去有点小巧，只比她手掌大上一点，但却散发着货真价实的，饼的味道！
似乎是受到美食的挑动，小小夭的肚子也适时地咕咕作响起来。
小小夭悄悄咽了口口水，看向少女。
“给你的哦~”似是在回应小小夭的期待，少女笑着说道。
小小夭看向手中的饼...
她没有向少女祈求过食物...
也不知道那少女是什么人...
更不清楚这食物从何而来...
但...
它真的好香啊！
“喀呲。”
饼皮酥脆得仿佛刚出锅，葱香与油香伴着热气从咬开的缺口中涌出，引诱人再咬它一口。
小小夭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嗷呜嗷呜地几下，就埋头啃掉了大半张饼，直到少女叫她，她才鼓着嘴抬起头。
“妖灵小姐，你有兴趣做我的模特吗？”
“唔？模特？”小小夭边嚼着饼，边含糊不清地表达了自己的疑惑。
“就是你保持一个姿势不动，让我照着你的样子画画哦，每天只需要两小时就好了。”
两小时不动...
小小夭有些犹豫，毕竟她一天的时间几乎都花在了搜寻食物上，要是减去两小时...
“我每天都可以提供和今天一样的食物哦~”少女笑眯眯地补充道。
“唔！”这条件，小小夭无法拒绝，“好。”
少女朝着小小夭伸出手：“嘿嘿，契约达成~我叫叶佳思，你叫什么名字呀。”
“苏小夭...”小小夭也伸出了手。
但她的手顿住了。
小佳思的白手套一尘不染，她的手却沾满了油渍和泥水...
下一刻，白手套主动迎上前来，紧紧握住了那小脏手。
小小夭身子一颤，鬼使神差地补了一句：“不是妖怪的妖...”
小佳思先是一愣，随后微笑着柔声道。
“我知道的哦~”
雨似乎停了，阳光照进了巷子里......
清晨的阳光照在脸上，回忆的画面渐渐淡去。
即便随着时光的迁移，人类对妖灵的看法在不断变化着。
但始终没变的，是有些人的偏见。
“喂，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
虽然‘学校里大家都能和谐相处吧’的幻想似乎破灭了，但内心却没有以往的那种的难受...
甚至有一种莫名的释然...
或许是...
“嗯？”叶佳思捏住了苏小夭的脸。
“诶？”苏小夭呆萌地和叶佳思对视起来。
“嗯...”叶佳思面色凝重地注视着苏小夭。
“唔...”
啊啊啊！思考得太入迷了啊！谁来告诉我刚才发生什么了？叶佳思看上去好凶啊，不会是生气了吧。
“呼~还以为你食物中毒意识不清了呢。”叶佳思把苏小夭的脸往两边一揪，然后松开手，叉起了腰，“不过狐狸好像确实会对海鲜过敏来着，小夭你等会儿不会肿起来吧？”
完全没有那种事情呢，咱可是一点都不挑食的好狐狸，不过没想到你是在担心我...
“如果肿起来的话，请务必让我捏捏看，嘿嘿嘿。”
苏小夭眼角一跳，仔细回味了一番，突然意识到倘若她真的意识不清的话，叶佳思这家伙说不定...
想到这，苏小夭的拳头顿时硬了：“离我远点啊，死变态！”
“诶~不就是捏一下嘛~”
“那你老盯着我胸看干嘛。”
“喔！小夭你那里好像已经肿起来了，我来帮你治疗！”
“爬啊！”
摁住蠢蠢欲动的叶佳思后，苏小夭看了眼程忆，对方似乎已经失去了再和她交流的兴趣，坐在位子上翻着课本。
苏小夭对此只是置之一笑，不知从何时起，她已经不在意别人对她抱有的偏见了。
看着趴在桌上闹腾的叶佳思，苏小夭确认了自己之前的想法...
或许...
她已经拥有了希望。
苏小夭将最后一块饭团送入口中，细细咀嚼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