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面如镜,镜上朱碧相驳,草木皆荫。与之呼应的,镜下,则是水彩弥染,近纷远黛。
渐艳的日光滑下枝翘,似烁烁荧火,扑朔于松塌的落木流尘。青石的小径穿过树群,忘路之远,偶时路过一二明灯,偶时赏得三四红枫。
若鸿雁斯伏,歇山顶九脊相应,静静垂下帘似的白墙。后廊正对着静湖,古屋它无怨无悔,饱经沧桑,终被染上了烟雨的痕迹。
静湖,全名京门静湖。似一方的神灵,她心如止水,在天赐的土地上宁静了万载。史书翻过,据于日月之下,静湖她听闻了太多,也目睹了太多。但静湖终归是静的,她不会说话,更不会悲喜,只能以水波传达自己的悠远,证明那个曾经恢弘的金色时代。作为那个千年前的盛世古都,平京门廊腰缦回,所铸的平京园更是花宠柳绿,三分明月。
光阴化作四季的剪刀,剪去了盛夏,留下了满目的秋水。如今放目深澈的静湖,这里的拦桥画舫,这里的斗笔举进,乃至这里的满园轻蝶,都随着西归的清风悄然逝去,干净淋漓,再也消失不见了。
孤僻于林木深处,这椽屋孑然湖岸,只留得一条坑洼的长道供人来访。小屋是耄耋的老人,他两鬓苍白,静卧于深幽之中,凄清如三世流萤,故名曰:垂憾翁。
坚实的脚步踏入深径,他且听风吟,灰色的软发流过面梢。晨时的露水尽似干涸,他细嗅微芳,背着的双手把玩扇柄。
男人身着轻巧的制服,悠哉游哉,飘上了最后的台阶。驻足于垂憾翁门前,他凝望朴实的门槛,朝着屋内轻轻一笑。
“你果然在这里。”
感受到男人的气息,屋内沉寂片晌,随即传来轻轻的动静。他听见群边的窸窣,同时,荷花的清香传出门檐。
一对翠绿的碧眸。
少女出现在了古屋的门后,她仪态绰约,优美的身形却透露娇嫩。
望见她,男人的脸上惬意横生。“不愧是口口相传的一中之花!”他微舔上唇,斯文的口吻闪烁**,“虽然平日里没少注目,但如今这般近距离的品鉴,这还是第一次……”
闻言,少女的脸色顿时复杂。她像是早就知道了男人的德性,一副见惯不怪的冷漠表情。
“如果是真心话,那我谢谢你的夸奖。”她清脆的声音丝丝泛冷,“不过,现在还在上课吧?”
少女向男人投以质问的眼神。
“彼此彼此嘛。”晃动折扇,男人眯着的眼睛稍稍起伏。
少女穿着如同巫女的羽织衣,眉宇中展露一种无形的孤傲。原本直流而下的黑发被牢牢圈起,环在细颈的两边,宛如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她小嘴微鼓,显然是被男人的话语触动了。“算了,你来到这里找我,想必是要对我说些什么吧。”少女冷冷的催促道,“那就不需要浪费时间了。”
“两件事。”陈子隐的回答干脆利落,同时,两根修长的手指于眯眯眼前竖起。
“嗯哼?”对方双眸微扬,细长的睫毛闪烁动人。
“其一,”故作停顿,男人的口气稍稍压低,以一种神秘的音色继续说道,“你今天清晨过来的时候,路过校门,把自己的钥匙丢在了道上。”
话音刚落,男人英俊的面孔稍稍阴郁,摆出了一副失落的样子。先是傻傻的犹豫了几秒,待少女弄懂他所说的话,她连忙惊讶的叫出了声。
“啊!是这样吗?”少女不知所措的摸上了自己的腰胯。似乎是忘记自己换了身行头,她焦急的寻觅了一番,却怎么也找不到制服外套的口袋。这番忙活,她最后只碰皱了软软的裙布。
少女赌气似的闭上了眼,宽大的振袖于伸直的手臂下曼妙展开。“谢谢你帮我捡回了它,好了,快还给我吧!”她摊平的手在子隐的鼻尖晃了晃。
听到这么一番傲气的话,子隐似是邪恶的暗暗一笑。他立马耸了耸肩,“你向我要,我也没法给你呀!”他叹了口气,无邪的脸上写满了遗憾,“因为不是我捡到了钥匙。”
“那是谁?”少女的目光撇向一方,有些难堪的失声追问。
“应白鸳。”子隐漫不经心的答了一句,把玩着折扇的手指起伏有序,“运气挺好,是个同班同学捡到的。”
没想到,对方如此无意的一个回复,竟使得沉稳的少女惊慌失色。
“应、应同学?”她向前一步,冒失的大声确认道。
看到她这么大的动静,子隐倒是反被吓了一跳。“嗯,怎么了吗?”
“为什么偏偏是他……”手捂胸口,少女清脆的嗓音越来越弱。她目光向下,原本笃定的双眸微微颤动。子隐注意到,不知何时,有一抹淡淡的红色,它悄悄爬上了少女粉嫩的双颊。
随即,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她嘟起了嘴,以一种委屈的表情望向对方。
“我可没时间帮你去要回钥匙。”子隐口吻果断,十分严肃的驳回了少女的恳求,“逃课就要有逃课的样子。这个下午我可要回家洗个澡,看到深夜的动漫,然后怀着粉色的臆想幸福入睡。”
“可、可是……”请求遭到拒绝,少女双眉下沉,似述非述的小声嘀咕,“没有进门的钥匙,就没办法回家……”
二指轻轻端住下巴,陈子隐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的应和道,“这也的确是个问题呢。如果以这身打扮进入学校,那肯定会被唠叨一个下午吧……”
锁眉沉思片刻,突然,像是发现了宝藏一般,他开心的说出了想法。
“那么,你不如就候着放学潮过去,以这身打扮去一趟小应的家吧!”他眯着的眼睛开心上扬,“这样一来,你就能最迅捷的取回自己的钥匙了!”
听了这番话,少女轻咬下唇,放在对方身上的目光悄然移走。她先是细细打量了一番下身的红裙,紧接着又端起双臂,如轻蝶一般展开白色的双袖。别过脑袋,她有些艰难的瞥去视线,试图考究到平时看不见的地方。
“不、不要!”突然,像是惊慌的小兔,她紧紧收拢身体,闭着眼睛细声叫道,“果然还是太羞耻了。”
“怎么会呢?”子隐连忙摆出一副不解的样子,“明明来的时候,你就穿成这样,也不见得会感到害羞啊。”
“呜……”
少女难堪的鼓起了嘴,脸上的红色已经漫过了耳根。她纤细的双腿不自在的扭了扭,像是在抵触什么心灵的想法,又似在压制什么不妙的情感。
她,真的很美。望着眼前的少女,望着她露出的可爱的,十分困惑的表情,沉默的子隐微微仰首。他的脸上露出了欣然的颜色,同时,也对少女的反差感到深深佩服。此时的少女,相较于刚交谈时的高傲公主,也只不过是一个情思满溢的烂漫女孩罢了。
果然还是个公主!暗暗嘲弄,他不禁打心底为自己的好友感到开心。
“好了好了,听得见我说话吗?童颂雪?神女大人?”
沉默片刻,子隐敛去满面的温和,转而以一种尖锐的表情严肃开口。
“注意听,我要说第二件事了——这可是今天的重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