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醒来,白鸳才想起昨晚忘记的东西。那是一件事,说的详细一点,是去找著名的戴安安医师咨询问题。
落下的黄叶终于被扫光了,堆成了一座座小丘,或归还于木之冠下的参差阴翳,或等候在脚步外侧的矮坎之肩。无论景色如何,工作日下的入学长路,总是要朴实许多,也盎然许多。
毫无疑问,陈子隐这个虚假的骚客,他今天又没有要去上学的意思。这从白鸳必经的十字路口就可以看出。那杆熟悉的路灯之下,并没有什么白发小伙在翻弄写真集——白鸳其实也对这类东西颇感兴趣,只是涉猎的方式体面了许多。
信步走着,还是拱桥,还是钓客。太极的白褂在晓日下生辉。白鸳的视线迷了路,最终只好放在了舞动的软剑之上。换做小时候的他,一定会很羡慕这些佩有宝剑的老年人们。或许谁都一样?他悄然走至校门。
交警换了个大叔,胖了一圈,尖锐的哨声却依旧响亮。目光扫过值日生的鲜红袖章,白鸳应激似的迟钝了几秒,最终礼貌的择步而行,以免与这类高官靠的太近。
走入诗词长廊的前一刻,他看到了一对熟悉的身影。男人个子高大,坚实的身躯层次分明;而弱弱的凑在他身边的,是一个体型娇小,带着青色发箍的可爱女生。
啊,是同班的欧阳凯。
他鼻尖一酸,顿时觉得自己失败了太多。目送这对离水的鸳鸯飞向远方,白鸳于心不忍,默默将脑袋撇相一旁。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多么华丽的行楷落款,可是白鸳的心情却更加微妙了。他在心中暗暗指责了温老人家一番,连忙将狼狈的视线挪向彼方。
“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愤懑的拳头砸于屏风。白鸳头点廊壁,垂下的目光愈见复杂。校长,你这条廊上的句子,真的是太过分了!他的呐喊在胸膛回荡。
突然,像是触动了某条神经,白鸳的思绪一下就飘到了昨天的晌午。门檐下,那个一身羽织、云鬓斜簪的冰雕美人,正缓缓向自己走近……
“啊,所以说,你为什么要打扮成这么可爱的样子!”
他连忙摇了摇脑袋,使劲想让自己的神色安定一些。
“我?有么?不还是一身校服吗?”
一个俏皮的声音。闻言,白鸳心头一紧,马上抬起脑袋,对着眼前的屏风目瞪口呆。
“说、说话了?纳兰——”
“小鸳?”
离谱的思维被及时拉回。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么“优美”后,白鸳嘴角一抽,及其不自然的转过了身子。
“丁、丁香?”
他望见了一对令人释然的好心情,分量之大,足以辨人。
白鸳这才松了口气。试想一下,如果不是这个女人看到自己的丑态,那无论换做谁,肯定都会大作文章一番,以此来充实学途的枯燥。
看到白鸳这般有气无力的样子,紫丁香顿时就担忧了起来。她毫无征兆的抬起了胳膊。对方还未缓过神,白嫩的手掌就贴上了额头。
“看你扶着柱子,是不是不舒服?”稍作停顿,她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小鸳,你是不是又没有吃早餐?”
“怎么可能,我妹妹今天在家。”他有些窝火的举起小臂,将挡在自己脑袋上的手臂悄悄挪开,“两个鸡蛋,今天早上的营养完全没问题!”
“哦,小鹿在家呀……诶,那我就不用操心啦。”
“什么叫不用操心?不对,为什么你要操心我的饮食起居?”
“因为小鸳小鸳总是乱糟糟的嘛。”
“求您了,一个小鸳就够了,不要在傻乎乎的说第二遍了!”
由于学生会职务的原因,几句另类的寒暄之后,紫丁香便与白鸳仓促的分别了。平京门一中的早晨是慵懒的,是暖水般的潮涌,纵使澎拜,也绝不会熙攘难分。学生只是静静的流动着,散于风轻,顺于云淡,有条不紊,却又不拘一格。
八点的钟声未响,鸟儿何必一定要待在窝中呢?倘若如此,那它一定会错过四点的烟,五点的霞,六点的车辙,七点的相知。
踩过阶梯,白鸳挑了段空旷的横栏,静静的俯去身子。蔚蓝的双眸洗过学院,他望见了凄凄的长林,却总觉得那是个热闹的洞天。
“你听说了没,那个新来的老师,真的好可爱啊!”
“是啊,真不公平。淦,要是我也是三班的就好了……”
隐约的噪杂中,一段灵巧的文字悄然流过。白鸳耳目一新,思绪似飞花一般被风牵走。
“三班……我们班吗?”他喃喃自语道。
入了高中门,科任老师的调动,那可谓是家常便饭。但听那两个男生的对话,换班主任,倒也颇显新鲜。
可爱?白鸳似懂非懂的垂下了首,显然是对这个新班主任产生了兴趣。这样形容的话,难不成,是萝莉吗?不对,应该是个年轻漂亮的傻白甜,不至于是萝莉吧……嗯,概率,概率问题。
“刚才走错楼层啦!耽误了同学们一些时间,对不起!”
女孩的声音宛若奶油,糯糯的,又像是棉花糖堆出的,软软的。她穿着一件精致的对襟毛衣,仔细望去,白色的里衬从袖口悄悄探出,真的是可爱极了!
但最令人难以寡言的,还是女孩她小巧的身姿。相较于宽大的讲台,她轻若小兔,乖巧的踞于一旁,脸上残留甜甜的笑。
如做错事的小朋友,新老师她深鞠一躬,十分诚恳的道了歉。语落不足半秒,顿时,整个班级的同学都沸腾了。
“看到没,我就说是个萝莉,哇哦,看!”
“她教哪一科?难道是语文吗?啊!我爱语文!”
“老师!我天天迟到,你罚我坐飞机位吧!”
……
喧闹整整持续了三分钟。终于,在班长的厉声呵斥下,整个班级的学生都恢复了心智,重新又做回了高中生。
但是,截然于众的是,在刚才欢闹的整个过程中,坐于后窗旁的白鸳都毫无生气,甚至连喘息的声音都消失不见了。他怎么了?他双目空洞,脸色差的就像一条搁浅的安康鱼。
怎、怎么会——白鸳在心中诧异的叫道。他咽了口口水,难以置信的注视着讲台,凝望着那张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面孔。
迷惘的目光扫过发梢。她的头发是淡淡的粉色,真的,和白鸳记忆中的颜色丝毫未差。这……
见喧闹的班级终于平静了下来,老师紧抿着嘴,似乎是有些紧张。她抱紧怀中的教科书,桃红的眸子微光闪烁,似乎是在困惑些什么。
“好、好啦。”片刻迟钝后,她重新摆起架子,顺手从讲台上摸起一支粉笔。高举胳膊,她用奶酪似的幼稚笔法缓缓写出三个字。
“我叫戴安安,你们叫我戴老师、安安老师,都是可以的!”
放下胳膊,安安小脸润红,像是有些吃力的细细喘息。
“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们的新班主任啦。唔,还愣着干什么,赶快,把你们的生物书都拿出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