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到了吗,好孩子。”
迎着缓缓敞开的门缝,矮小老人擦擦鼻尖,迫不及待的试探了声。他将双手紧紧捧于胸前,十根手指如齿轮一般交叉**着。
缝光中出现一个栗色的脑袋。白鸳面色惨淡,就像刚刚经历了什么人生炼狱。在目光与老人相对的瞬间,他衰微的神经再度一颤。
“老爷爷。”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怀里捧着的三个酒瓶差点滑落。“这是您的酒,应该没有买错吧。”
“没,没有。”老人激动的话都说不清楚了。他脚步磕绊了两下,敞开的双臂迅速迎上,“啊哈哈!好孩子,你真是我的救命恩人!”
“还有,这是刚刚买酒余下的钱——”
“钱?哦,我是多给了你一些钱。都说过了,那点小铜板,就算是奖励给你的跑路费了。”
可是,那可并不是什么“小铜板”呀——未等白鸳追论些什么,那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小矮子就已经跑远了。他双手环抱三个酒瓶,身后长长的袍尾摇摆不定。
大块头已经凝望巷道许久了,尽管上面依然是空无一人,但这是他的工作,所以再怎么无趣,他都必须全神贯注。
“年轻人,你看上去很闲。”
沉默许久,他终于冷冷开了口。于此同时的,那个在墙根驻足已久的身影稍稍点头。
“嗯。”白鸳应付似的笑了笑,随即便继续回归了宁静。他从矮小老人走后就一直站在这里,一声不吭,让人以为他是个流浪汉。
守卫瞥过的目光稍稍温和。片刻,他长叹口气,抖擞起了自己的肩膀。守卫的穿着极其简单,下身是一条黑色麻裤,上身则是一丝不挂,将他那满身的肌肉充分张扬。
“那个老家伙不是给了你一些钱吗?”他再次将双臂抱于胸前,那膨胀的肌肉,宛如两条熟睡的抹香鲸,“不进去喝点东西吗?”
“没事,我不喝酒。”白鸳斯声回绝道。
闻言,守卫啧了啧嘴,侧视的目光转回巷道。“穿着这么奇怪的衣服,没有猜错的话,你是个信使?”
“嗯,我其实也是刚刚才知道。”白鸳苦笑一声,“虽然接受设定的速度把自己都吓了一跳,但是,真的一点都不陌生。就像这条小巷,这家酒馆,感觉我以前就是在这种情况下生活的——虽然现在看来非常排斥。”
守卫应和着点了点头,但他显然不明白白鸳正在说些什么。“你的意思是,你是个新人?”
“是可以这样说……”白鸳挠了挠后脑,顿时也搞不懂自己想要表达什么了。他觉得自己是在胡言乱语,但是,这番乱序的说辞又仿佛有迹可循,惹得他心里空荡荡的。
“那你就只站在这里发呆吗?”片刻,守卫粗犷的声音倏然响起,“你得去理事所看看。我所认识的信使们,他们都是在那个地方工作的。”
“理事所?”白鸳猛然转头,“它在哪里?”
“你得等到白天再去。信使理事所一般都设立在城镇中心,离这里有点远。你要是赶夜路过去的话,别怪我没提醒你——这附近,强盗劫匪什么的就从来没少过。”
提着的钱袋在手中沙沙作响。白鸳独自走在空旷的街道上,目光游离,眼神掠过一座座低矮的小屋。这些尖顶小屋显得十分温顺,方正落座,宛如一座座巨型的兔舍,在长街的两旁排列成墙。似是月光在发酵,他深嗅口气,竟然闻到了淡淡的醋栗味。
已经走了这么久了,路上却还是一个行人都没有。白鸳心生倦意,双眸被墙上的火把染的昏沉。按照刚刚守卫的指示来说,顺着这条路直直走下去,不用多久,就可以到达整座城的中心。然而,正当他双腿疲软,准备找个好一点的位置歇脚时,一个熟悉的岔路打断了他的安宁。
“灰熊酒馆。”
目光扫过熟悉的硕大身影,他注视招牌,口中迟疑的念道。见到他这副疲惫的模样,大块头守卫扭扭脖子,粗壮的颈部顿时咔嚓作响。
“哟,怎么又回来了?”他疑惑的问了声。同时,他双眼上翻,默默的仰望着头顶的残月。相比白鸳出发之前,这轮银钩已经明显东移了许多。
瞥了大块头一眼后,白鸳有气无力的叹了口气,“按您的说法,我沿着这条道一直走了下去。结果,很荣幸,我和你再次见面了。”
“沿着这条道一直走下去?”大块头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干裂的厚嘴唇稍稍抽动,“小伙子,我当时说的是‘直直’走下去,意思就是让你不要拐弯,并不是让你不要变道。”
被劈头盖脸的嘲笑了一番后,白鸳阴沉着脸,心思复杂的重新离开酒馆。他又一次离开狭隘的巷道,站在了矮屋相对的城镇大道上。
“汝若是感到不舒服,那其实很正常。因为就算是本座这如此强大的存在,也没有搞清楚刚刚那个守卫的真正意思。”
脑海中,那个柔软的声音细细念道,“但他说的不是没有道理——汝完全可以等到天亮了再过去,毕竟汝现在最需要的是好好休息。”
闻言,白鸳停下了匆匆的脚步。
“你终于出来了。”他默默转身,在脑海里喟然一叹的同时,目光逐渐飘回之前的小巷。“史黛拉,是不是无论我在想些什么,你都会一清二楚?”
“差不多如此。除非,有一些东西被汝刻意隐瞒。”史黛拉语气稍顿,似是好好回想了一番,“不过就算如此,本座也会收到‘汝不想这件事情被本座知道’的这类信息。”
白鸳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他刚要转身,意图放弃休息,直接前往所谓的理事所,巷内挤出的几个黑影就迫使他停住了脚步。那五个人身着暗篷,漆黑的帽檐直压鼻梁。他们的脚步有些慌乱,却在昏沉的夜色之下整齐有序。
而被这五个人催赶着推向前方的,是一个身材娇小的少女。女孩银灰的长发宛如乱羽,一片一片的堆叠而下。两条纤细的胳膊轻放在她的腹前,就好像她做错了什么,整个人的姿态十分收敛。白鸳静静的看着,看着她半推半走的,向前的脚步凌乱无措。
片刻,这排黑影绕过一排建筑,迅速的钻入了另一条小巷。在他们的脚步逐渐被沉寂淹没的同时,身于队伍最后的那个男人面色一紧。
他后撤几步,然后,将结实的身躯猛然转过。凶狠的双瞳像是饿狼,男人冷冷的扫视街道,却只饱览了空旷与微风。警戒了几秒后,他缓缓缩回身子,如乌贼入水一般迅速钻入了小巷。
待声音稀疏殆尽,他斯步右移,静静离开了堆起的木箱。多亏了这家店铺的乱摆乱放,白鸳才有了这么一个完美的庇护之处。
蔚蓝的双眸凝望小巷。他啧了啧嘴,脸上的疲倦悄然退却。
“本座不会阻止汝。本座知道汝在等候本座的指示,但冲上去一探究竟,这可是汝最为强烈的意愿。”
史黛拉的声音稍稍压低,像是游莹忽聚,静静地照耀着他的心扉。
“而且,那个女孩有危险,本座很确定。”